第8章
“皇後嫂子說,要給白将軍選一個德才兼備的夫人,我一聽就想到了一個好人選。”
懿安公主說完,撷香殿的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這位任性驕橫的公主,不會說她自己就是這個德才兼備的人選吧?
太後亦變了色:“懿安,你自己還是個小姑娘,快別胡言亂語了,坐下來。”
“我不是胡言亂語,就是剛剛沈大人說萦姐姐是京城第一美人,這是不假,可萦姐姐除了長得美,還博學多才,從前我跟帶她去禦書房玩,我随便指了好多書,萦姐姐都看過。有句詩怎麽說的,嗯,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我覺得這就是說萦姐姐的。母後,我說完了,這就坐下。”
懿安說完,當真乖乖坐下了,臉上挂着微笑,看起來天真爛漫。
在場的人此時都已經明白了,懿安站出來,只是為了搶在其他人說出她的名字之前,堵住他們的嘴。
太後一心想讓懿安下嫁白澤,皇後也拼命将白澤往懿安這邊推,但懿安這麽一鬧,這些事就全不作數了。
當下皇後的臉面就有些挂不住了,她有些幫忙,卻被小姑子打臉,只得勉強笑道:“萦萦的确是個德才兼備的姑娘,不知白将軍意下如何?”
沐萦之輕輕閉上眼睛。
兜兜轉轉,沒想到他們還是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
皇後指了自己,不論如何,白澤都将做一個選擇。
若他拒絕,自己就會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若他不拒絕,嫁給一個不愛自己之人,一生的結局便已明了。
不過沐萦之知道,此時在大殿之中,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個人,不希望白澤做這個選擇,便是龍椅之上的皇帝。
皇帝一開始,并無在撷香殿為白澤議親之意,誰曾想右相半路殺出來截胡,主動提起要給白澤賜婚,還讓人推薦自家的女兒。
緊接着又是左相,不過皇後和太後都努力将賜婚一事往懿安這邊拉,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家妹妹主動跳出來表示不願意嫁給白澤,到此為止,事情的發展就脫離了皇帝的掌控。
對他而言,溫子清和沐萦之都不是将軍夫人的上佳之選,選擇了她們任何一個人,便是将白澤推向了沐相或者溫相的任意一邊。
天順朝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員猛将,皇帝實不願意讓他變成“溫相的人”亦或是“沐相的人”。
皇帝當即道:“白澤,你站起來回話,直抒胸臆即可,朕絕不會怪罪。”
白澤依言站了起來,然而旋即再次跪下。
衆人驚愕之餘,白澤已經行了一個大禮:“末将白澤,叩謝天恩。”
叩謝天恩?
撷香殿中的人回味了一下這句話,霎時就明白了白澤的意思。
他是在叩謝皇帝和皇後将沐萦之賜給他的天恩。
不必說正中間的那些人精,便是像沈明月這樣遲鈍的內宅女子,也聽明白了,激動地扯着沐萦之的袖子:“萦姐姐,萦姐姐,白将軍說要娶你!”
皇帝見白澤謝了恩,知道大勢已定,便不再糾結。
非得在溫子清和沐萦之中做選擇,他寧可是沐萦之。
不過方才只問了白澤的意思,無論如何,他也該問問沐府。
“沐相,朕要為白澤和萦之賜婚,你意下如何?”
“微臣叩謝天恩。”沐相站起了身,跪地謝恩。
坐在這邊的孫氏和沐萦之亦随之站起了身,面朝龍椅跪地。
白澤賜婚一事,就此塵埃落定。
沐萦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撷香殿的,耳邊似乎一直是周遭的恭喜聲,等她終于落得清淨的時候,已經坐在了沐府的馬車上。
“萦萦?”孫氏心疼地拉着她的手,“是不是吓懵了?”
說着她又嘆了口氣,“你爹主意大,這些事他一想到就要去辦。哪裏會問咱們的意思!”
孫氏這麽多年來,雖說一直掌着內宅,可她能做主的事無非就是幾個庶女和小妾,何況是萦萦的婚事。
她雖讀書不多,可也知道沐相看不上裴雲修,一心想給沐萦之找一個厲害的女婿。
但萦萦除了是沐相的愛女,更是她孫氏的獨女,沐相為了拉攏白澤,竟然這麽突然就将萦萦許了出去,沒給她透一點風聲。
看着孫氏和沐萦之愁雲滿臉,伺候在旁的徐媽媽開口勸解道:“夫人何須如此擔憂。相爺這麽疼愛姑娘,哪裏會讓姑娘吃虧。白将軍是鎮守國門的大英雄,配我們姑娘不差的。”
“不差是不差。”孫氏想着先前在撷香殿中,太後、右相都争着要白澤做女婿,這樣的人物最終落到了自己家,那當然是不差的。
她嘆了口氣,對徐媽媽道:“道理我都懂,相爺選的人當然都是好的,可他是一個男人,哪裏會懂女人的苦?”
“夫人,您的意思是?”徐媽媽這回是真心鬧不懂了。
“你是沒看見那個白澤,所以不知道罷了。”
“白将軍的相貌不好?”
“那倒不是。他實在是長得太高大了,還是武将,這……”孫氏說着說着,又重重嘆了口氣。
徐媽媽笑道:“夫人說的什麽話,高大還不好了?”
“他是高大,可萦萦這麽柔弱,哪裏受得住他……”孫氏說着便噤了聲。
徐媽媽立時便懂了,看了沐萦之一眼,見她似乎沒留意孫氏說了什麽,這才說着,“姑娘是柔弱了些,不過這種事,女人弱些也沒什麽的,到時候跟白将軍說說,叫他心疼心疼姑娘。”
沐萦之自然明白孫氏說的是床笫之事,但這樣的事情沐萦之顯然不會去插話,更何況,這件事她根本不在意。
她的腦中反複回響的,是白澤在撷香殿裏的說的那八個字。
末将白澤,叩謝天恩。
他的心意沐萦之明白的。
答應迎娶自己,是各方勢力脅迫的結果,也是權衡利弊後的做出的選擇。
他第一次拒婚,便是狠狠得罪了右相,懿安公主當衆婉拒,切斷了他轉向皇帝那邊的通路,他在朝中唯一能夠依附的,便是沐相。若他再拒婚,恐怕他這位新貴将軍,便再無往上走的可能了。
等馬車停在相府門口的時候,宮裏傳旨的太監已經到了。
聽着太監尖聲尖氣的聲音,沐萦之終于明白,木已成舟,哪怕她看得再透徹,也無力回天了。
“……待将軍府修葺完畢,由欽天監擇日完婚,欽此。”
“臣女領旨謝恩。”
沐萦之站起身,雙手接過聖旨。
徐媽媽走上去,将備好的荷包分發給傳旨的太監,太監道了聲喜,便回宮了。
沐萦之緊緊捏着聖旨,轉過身,便看到沐靜佳臉上複雜的表情。
那種難以言說的震驚和憤怒……
不過沐靜佳和白天一樣,一碰上沐萦之的目光,便飛快地換了笑臉,同沐靜妍和幾位姨娘一起上前,向孫氏和沐萦之道喜。
“二姐姐,才說着白将軍呢,沒想到就這麽會兒的功夫,你就成了将軍夫人。”
“恭喜夫人有白将軍這樣的乘龍快婿!”
沐靜佳也低低說了一聲:“恭喜妹妹了。”
聽着再尋常不過的話語,沐萦之的心思卻是千回百轉。
白澤在撷香殿裏說不知道對方的心意,可眼下沐靜佳的表現,顯然是對白澤留了意的。
沐萦之無意争搶這位姐夫,但今晚發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也不止是她,白澤、右相甚至是皇帝都無法掌控局勢,在這場博弈中,只有她的父親獲得了勝利。
可她該怎麽做?
白澤對沐靜佳一往情深,日後會将沐靜佳納為貴妾嗎?
她該如何應對?又該如何自處?
沐萦之沉沉嘆了口氣,徑直回了自己的小院。今夜注定無眠。
……
在沐府的大門關上後不久,三匹黑色的高頭大馬出現在大街上,路過相府大門的時候,有人拿手一指:“白将軍,這裏就是左相的府邸了。”
白澤側頭,便見到府門前高懸着一塊匾額,上面镌刻着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沐府。
霍連山咧嘴一笑,“可得好好記記地方,這可是你媳婦的娘家!”
白澤懶得搭理他,“黃大人,繼續帶路吧。”
那黃大人哈哈一笑,“其實咱們也到了,喏,前面就是韋大人的宅子。也真是巧了,上月聽說将軍要進京,尚書大人便說老尚書的宅子空着,将軍府修完之前,将軍可在這宅子住着,沒想到将軍一進京,皇上便為将軍和沐家小姐賜了婚,如今沒成婚,先做着鄰居,當真是無巧不成書了。”
“可不是嘛,天賜良緣,天賜良緣!”
霍連山嗓門大,在已經宵禁的京城大街上,聽起來格外響亮。
白澤冷冷掃了他一眼,當先策馬到了沐府旁邊的那戶人家。
“白将軍,這裏就是老尚書的宅子,他老人家告老還鄉以後,宅子就一直空着,兵部早就差人把上房整理出來了,也安排了幾個丫鬟随從,将軍若有什麽要求,只管來對我說。”黃大人恭恭敬敬道。
“我住這裏的事情,主人家知道嗎?”
“知道,知道,老尚書特別高興呢,還說将軍是武曲星下凡,希望将軍在這裏多住些日子呢!”黃大人說完,又補充道,“将軍府那邊工部一直加緊督造着,如今屋子都已經蓋好了,只等着添家具擺設,下月将軍便可搬進去。”
“下月?”霍連山的眼珠轉了轉,“這麽說,下個月将軍夫人就要過門了?”
“這個嘛,就看欽天監那邊怎麽說了。”黃大人叩了門,很快就有人将門打開,一見到他們,立即行大禮,“将軍,這是崔管家,有什麽事只管告訴他就成。”
“兩位将軍,裏邊請。”
管家在前面帶路,一邊走一邊介紹宅子的情況,沒多時便将白澤和霍連山帶了宅子的正院。白澤住的是上房,霍連山則是住在旁邊的廂房。
勞累了一天,霍連山來不及更衣,便一頭倒在了榻上。
可他還沒閉上眼睛,便看到白澤走進了廂房。
“将軍,你這是?有媳婦了激動得睡不着?”
白澤沉聲道:“上次你說,你有個同鄉在沐府做事?”
霍連山爬起身,點了點頭,“嗯,是我同村的孫丫頭。之前将軍想打聽沐府的事,我特意給她去了幾封信,說好在京城見見她。她在沐府也是得臉的人呢,是沐府大姑娘沐靜佳的貼身丫鬟。将軍,難道你要找的沐姑娘,不是賜婚的那一位嗎?”
“我不知道,你有機會,找那孫丫頭問問吧。”
“現在還問做啥?皇帝都給你賜婚了,難不成你想悔婚?”
白澤站在廂房的門口,似乎在看天上的月亮。
過了一會兒,方才道:“你且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