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趙月蓮

村長趙二年逾花甲,妻子早年不孕,妾室肚子也不見動靜,然年近而立了突然就開竅了似的,妻妾連連得女,雖期望着有個帶把的來繼承家業,但多年過去,妻妾的肚子卻是再複沉寂,看在倆女頗為可愛的份上,也就差強人意罷了。

次女趙英蓮年滿十八,已與隔壁村子一戶人家說了親事,剩個長女趙月蓮,原本趙二見着戚武一家本分,雖是雙親已故,可戚武端的是一條漢子,才十幾歲就把家裏的擔子給扛了,日子還過得挺紅火的,于是生了心思,想讓戚武入贅,好讓自己的家業有人可繼,可戚武寧願吞糠咽菜拉扯幼弟卻是決計不肯入贅的,那趙月蓮也是個眼界高的女子,不肯留在湖石村,打小看不上湖石村裏的男子。

趙二也拗不過自己的大女兒,只得借着去城裏賣藥草時的契機,物色上了錢記藥局錢掌櫃的小兒子,花了好大一筆讓那舌燦生花的媒婆替自己去游說,一來二去的竟有了眉目,居然就成事了,趙二喜滋滋地與錢家五金一定,準備來年成婚。

也是命運弄人,就在婚事将近時,那錢小公子卻因貪涼與人結伴前往溪潭洗澡,結果溺水一命嗚呼,錢老夫人最是疼愛這個孫子,這下子一個活蹦亂跳的孫兒變成了直挺挺的一具屍體,恁是誰都接受不了,這口郁氣總得出吧,總不能怪那死去的錢小公子自個兒作死,怪來怪去,那只能是那還未過門的準兒媳,這下子趙月蓮克夫的名聲遠揚,原本是朵村裏的單身漢們都想采的花,如今人人避之不及,拖來拖去,已經是個年近三十的老姑娘了。

趙月蓮竹籃打水一場空,日日以淚洗面,連帶了趙二與妻終日唉聲嘆氣,妻子原本身子不好,刺激之下,形勢急轉而下,卧床兩載便匆匆去了。禍不單行,趙二在一次中風之後雖然性命無礙,但右腳已然行動不便,眼看着還算不錯的生活就這麽泥沙俱下。

就在這時候,戚武出現了。

趙二為人頗為厚道,戚武以往得了他不少照應,如今看着趙家落難,豈有不幫忙的道理。到了農忙的季節也時常幫着趙家料理田地,幫着販賣藥材,使得一家子生計倒還過得去。趙二自是感激涕零,不止一次暗罵月蓮不識人,如今落了這麽個克夫的名聲,事已如此,趙二自是不好再度提起将趙月蓮許配他的話頭。

然戚武這麽時常來去趙家,戚武自己倒是問心無愧,但看在趙月蓮眼中自然是別有用意。

趙月蓮歷經未婚夫溺死一事,她當然不認為是自己的原因,只能怪老天爺待她刻薄,如今嫁入城裏的願景落空,那只能矮子裏面拔将軍,去自己村裏找了。

戚武這麽照應自家,趙月蓮自是認為醉翁之意不在酒。

雖然比起城裏人來說,戚武與她的期望相去甚遠,但如今這樣的情形也不容她多挑,再說,如今這湖石村一眼望去,能勉強入眼的也只有戚家了。随着戚武的往來,趙月蓮又漸漸的發現了他身上諸多以往看不見的好處,勤快能幹自不用多說,雖說自家農活一堆,可仍然能将兩家的活兒處理的井井有條,再往深處一琢磨,發現那粗狂外表下竟挑不出什麽缺點來。

怎麽以往都沒發現呢,趙月蓮暗自後悔。

何況,趙月蓮偷偷瞄了一眼戚武,一身油亮油亮的腱子肉,在月色下散發着雄性特有的氣息,月蓮略略有些臉紅。

月蓮是精心打扮了過來的,她讓姨娘幫着梳了個垂雲髻,穿了件淺色挑線紗裙,外搭一青色素花罩衣,一張略微豐滿的臉蛋在月色下顯得妩媚,此時她手上拎了個藤條籃,微微低着頭。

戚武疑惑道,“月蓮妹子,你找我何事?”

再一想略略有些着急,“是趙二叔出了什麽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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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蓮連忙道,“不是不是,我自己來的。”

将那籃子交予戚武,“這是我下午跟姨娘做的春餅,多做了些,給武哥你送些過來。”

戚武松了一口氣,一手拎過籃子,一手抓抓後腦勺,挺不好意思笑了笑,“那多謝月蓮妹子了。”

話畢,就回身往屋裏走了。

月蓮一看形勢不對,急忙喚住戚武,“哎,武哥。”

戚武回頭,“還有什麽事麽?”

趙月蓮暗罵這呆子愚鈍,雖說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可自己一大姑娘打扮了這麽久尋着這時辰過來可不是單單為了送什麽春餅!

心間一陣計較,便道:“爹爹說武哥幫了我們家這麽多忙,我也理應過來幫着做些事兒,武哥家裏都是男丁,想必家務瑣事顧不上,這會兒剛巧送春餅過來,順道幫你拾掇拾掇,也好還些武哥待我家的恩情。”

這一番話裏行間的意思常人一聽便知,可偏偏戚武就是個耿直腦袋,自個兒拉扯三個弟弟長大多虧了趙二叔的幫忙,如今趙家落難,戚武自是義不容辭,早就将趙二叔當成了自家人,看待趙月蓮也如自己的親妹子,哪裏想到其他地方去,一聽月蓮這麽說,只覺得趙二叔太過客氣。

正待說話,月蓮已經越過他往堂屋走去,戚武連忙跟了上去。

月蓮一進屋,果然不出所料,眼見之處都落上了灰塵,蓑衣鋤頭堆在角落,松木凳也是這一張那兒一張,剛換下來的髒衣服随便就丢在桌上,一半還垂在地上,顯得淩亂一片。

倒也也不是因為戚武活的太過粗糙,着實因這段時日照顧蘇淩已經花去他太多心思,再加上農活,更是顧不得家裏的事物了。戚武眼見着月蓮已然一副大幹一場的态勢,連忙阻止道,“月蓮妹子,天不早了,趕緊回去別遲了,跟你趙二叔說聲家裏沒事,俺自己就成。”

月蓮哪裏管他,已經整理起來了。

戚武無法,眼看着月蓮已經拎起蓑衣拿了小棍正欲拍打上面幹了的土,只得說道,“月蓮,別弄了,你要是有心往後再作罷,這些天家裏那口子病得不輕,好不容易喝了藥剛睡下,堂屋離卧房近,聲音難免大了些,等會兒莫将他吵醒了。”

趙月蓮好半天才理解他說的“家裏那口子”是誰。

趙月蓮自是聽過那段拿藥換契的逸事,據說這契弟頗有些姿色,但畢竟是男人,總不會美貌到哪裏去,至少對于自己來說應該是沒有任何競争力的。

自小被村人捧着長大,趙月蓮對于自己的外表還是頗為自信的。

契弟對于趙月蓮來說自不是什麽新鮮事,村裏好多人家也都納了契弟,主要是那些家裏男丁不多的,留在家裏幫着做些力氣活,家裏的大房一般不會跟個契弟計較些什麽。趙月蓮記得自個兒的父親也曾納過契弟,只後來那厮成年後不願待在她家,父親就給他一筆錢讓他自己自生自滅了。

将來作為大房,這些氣量是應該有的。

趙月蓮已然開始勾勒她在戚家的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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