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們從月潮城馬不停歇地趕路,行至半途,我的馬體力不支累死了,我只好與齊方朔共乘一騎。

到達邊境之時,我們已是不眠不休趕了幾天路,身體疲乏不堪,精神卻不敢有一點松懈。

“只要越過這處平原,就能離開旬譽。”楊晟琪說着一馬當先行在了最前頭。

我與齊方朔的馬落在最後,漸漸的,身後傳來兵戈之聲,就算騎在馬上,也能感覺得出馬蹄踏過地面、地動山搖般的氣勢。

旬譽人追上來了!

齊方朔夾緊馬腹,想讓馬再跑快點,可身下的馬兒經過連日來的奔逃,加上又駝了兩個人,此時已是無力再跑,腳步一個踉跄便摔倒在地。

齊方朔抱着我及時從馬上飛身落到地上,程小雨、蕭朗月聞聲回首一看,見此立馬調轉馬頭回來接我們。

而旬譽人趁此機會快馬追上,遠遠便沖我們發射弩箭。

程、蕭二人的武功,縱然能護住自己不被箭射中,但要在箭雨中護馬周全就有些吃力,轉瞬間他們的馬嘶鳴兩聲,身中數箭,接着便倒地不起。

他們齊齊躍下馬來,臉色都有些不好。

“看樣子只有硬拼了。”程小雨說着拔出腰間寶劍,蕭朗月也一臉肅穆地準備迎戰。

可他說的簡單,硬拼,怎麽拼?這不是十幾二十人的追兵,而是幾百人啊!

我望着不斷靠近的旬譽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忽地左手被整個握住,我看向身旁齊方朔。

“別怕,有我在。”他面上不見一絲驚慌,仿佛一切盡在掌握,讓人不由心安。

“我不怕。”我重重回握,“和你在一起,死有何懼?”

Advertisement

四個人,與幾百騎兵正面交鋒,怎麽想都不可能勝。但若能與摯愛、摯友死在對敵之時,死生也無憾了。

只是白漣,苦了孩子……

轉瞬我已沒時間瞎想,劍戟相擊,刀槍齊上,齊方朔繳了兩個旬譽人的武器,揚手将其中一把扔給了我。

我一看是把九環刀,沒辦法,只好充作劍用,與蜂擁而至的旬譽人展開生死較量。

血肉橫飛,慘叫不絕,殺到眼紅,殺到卷刃,殺到人也麻木。

臉上濺滿熱血,鼻端皆是腥氣。人已不是人,更像案板上的肉塊。

旬譽人将我們圍在中間,大圓包着我們的小圓,想要将我們合圍絞殺,但因為單體戰力太強,一時半會兒拿我們也是沒辦法。

就這麽過了一炷香時間,也不知是我太過疲憊還是精神恍惚出現幻覺,竟聽到遠遠又有馬蹄聲傳來。

就這麽一走神,被尋找機會的旬譽人抓準了機會,射出一箭。

“小心!”齊方朔擋在我面前揮開一箭,卻被緊随而來的第二箭射中。

“侯爺!”我目眦欲裂,驚恐地去查看他的情況。

雖然沒射中要害,但射在肩膀上,箭頭深深紮進肉裏,鮮血很快浸透衣料,染紅了衣襟。

他看也不看一眼,砍去露在外面的箭身,點住穴道止血。

“別管我,繼續殺!”他話音方落,遠遠傳來喊殺之聲,竟像是與他遙相呼應。

“殺啊啊!”

程小雨一劍斬落一名旬譽人,聞聲目眺遠方,興奮地兩眼發光。

“是夏人!燕軍趕來了!”

蕭朗月的表情也有所松動,見楊晟琪領在最前頭,道:“楊叔帶來了援軍!”

燕軍足有千人,聲勢浩大,轉眼便至。旬譽人見此情形吓得屁滾尿流,轉身就逃。

而帶領這千人士兵的不是別人,正是被齊方朔發配到邊關做守軍的前山匪仇虎!想不到還不滿一年,他就能帶領千人隊伍沖鋒陷陣,當初果然沒看錯他。

仇虎在我們面前勒住缰繩翻身下馬,單膝跪到了齊方朔面前。

“末将增援來遲,請侯爺恕罪!”

齊方朔捂着傷處,臉色因失血而略顯蒼白,說話卻仍然有力:“繼續帶兵追擊,将這支旬譽人全部殲滅。”

“是!”仇虎領命而去。

我們随特意留下來帶我們回燕營的幾個士兵共乘一騎,又趕了半日才回到燕地。

一下馬,營中就出來兩個人,竟是謝天睿與範脊。

謝天睿這大半年來穩重不少,只殘留了一些少年的影子,與蕭朗月站在一處,一時都分辨不出到底誰更老成。

“侯爺!”他們見到我們先是歡喜,發現齊方朔受了傷,又趕緊叫來軍醫診治。

謝天睿将自己的營帳讓了出來,供齊方朔休養。本來他想讓我們先休息再說別的,但被齊方朔拒絕了。于是只好變成我們聚在一處,邊看齊方朔包紮邊聽謝天睿與範脊彙報軍情。

段姽贏了,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宋甫于交戰中被他一箭射落馬,傷重不治,尚軍很快大敗。而段棋剛愎自用,在與嵬軍交戰時被起義軍夾擊,腹背受敵,最後為嵬靈君所俘。

“東儒和汶呢?”齊方朔左手指節有規律地輕敲桌面,右半邊身子脫去上衣,供軍醫治療傷口。

弩箭射中的傷處血肉模糊,軍醫再小心終究也是要挖出箭頭刨去一塊肉的,他卻像毫無所覺,臉色變也沒變,只有緊繃的肌肉能瞧出他還是有感覺的,看得我直替他疼。

範脊道:“東儒就是個牆頭草,一見大事不妙立馬投降認錯,稱是被小人蒙蔽,求夏王再給他次機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程小雨嗤笑一聲:“他再降都要沒爵了吧?”

“可不是。”範脊接着道,“汶一看尚敗了,湘也敗了,牛迩心知大勢已去,于自家大營內自缢而亡。而就在叛軍盡數被平亂的差不多的時候,皇宮中突然進了刺客,陛下與六皇子雙雙遇刺身受重傷。”

“夏王與段涅身受重傷?”齊方朔蹙眉。

“是,段姽連夜趕回皇宮,目前與衆皇子一同守在夏王寝殿前,不敢離開。”範脊一點不擔心的樣子,滿臉淡定。

段姽手握軍權,現在老皇帝還這麽湊巧被刺客重傷了,真是如有天助啊!

我的疑惑齊方朔他們不可能想不到,但我們和段姽是同盟,他得勢當權當然只有鼓掌恭喜的份兒,哪會有人拆臺。

正聊着,斥候來傳,說仇千戶一路帶着人攻到了旬譽境內,俘虜都尉、當戶若幹,殲敵五百,大勝而歸。

衆人皆大喜,齊方朔接着部署了一番對敵戰略,謝天睿和範脊剛要退下,他又叫住他們。

“對了,派人打探下赫通有沒有死。”

範脊與謝天睿對視一眼,道:“侯爺怕他還留着一口氣?”

齊方朔肩頭傷口已被包紮妥當,唯餘身上一點血跡,他也沒讓人擦去,就這樣滿身煞氣坐在那裏。

揮手示意軍醫退下,他說:“此人不死,今後必會成為夏、燕心頭大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辛辛苦苦,我挨了一頓鞭子,齊方朔犧牲了色相,就是要赫通死,他不死可真是太說不過去了。

“我立刻差人去打探!”謝天睿一拱手,與範脊一同掀簾離去。

他二人走後,楊晟琪和程小雨他們也向我與齊方朔逐一告辭。只是楊晟琪是要回寒一教,而程小雨他們則是要回黑鷹堡。非常時期,誰都顧不上休息。

“保重!”我鄭重朝他們抱拳。

程小雨拍拍我肩膀:“下次見面別忘了請我吃飯!”說罷笑着轉身走了。

“白大哥保重,侯爺保重!”蕭朗月說完追着程小雨身後而去。

楊晟琪搖着折扇,沖我與齊方朔正正經經躬身施了一禮,留下一句“後會有期”,飛身大笑着掠出營帳,倒是很有江湖風範。

“我總覺得寒一教這名字耳熟。”

摸着下巴,我兀自琢磨,忽聽身邊齊方朔道:“十年前,其中一張前朝秘寶藏寶圖便是在寒一教密室被找到,它的前任教主你還見過,正是蕭朗月的義父,韓青言。”

我萬沒有想到是這樣,以拳擊掌,恍然道:“竟是他!”

“寒一教被武林正道剿滅後,楊晟琪臨危受命,帶領殘部從鹧鸪山遷到了邊關,以求東山再起。蕭仲南與韓青言這些年幫了他許多,所以他與黑鷹堡才會有那麽深的淵源。”

原來如此!

“寒一教現在不是魔教了吧?”我模糊記得當年武林正道打着剿滅魔教的旗號,還去歸夢谷找過我師父,希望他能出山替武林除害,師父以年事太高為由拒絕了他們。

“不是了。硬要說,與黑鷹堡類似,半個江湖人,半個商人。”

“那就好。”說話間,我從一旁銅盆裏擰起塊方巾,替齊方朔擦去身上血污,從胸口擦到肩膀,在鎖骨上方一頓。

離傷口繃帶幾寸的位置,有枚紫紅色的牙印,猙獰醜陋,一看就是赫通那牲口咬的。

我搓着那塊地方,恨不得能将它從齊方朔肌膚上搓去,但直到把他皮膚搓紅了,那印子還是明晃晃挂在那裏。

“白三謹……”齊方朔輕輕握住我的手,“沒事了。”

他沒頭沒腦說了這麽一句話,我卻聽得鼻頭發酸,雙手顫抖不止。

埋首在他頸側,我雙唇貼在脈搏處,感受着它的鼓動,落下一個個纏綿的吻。

有時候真想與他血肉合一,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雖然每每念頭一起,我就會打住,然後心驚不已,但還是會忍不住想。

“我真應該多捅他幾刀!”我惡狠狠道。

“他咬我一口,你捅他一刀,也不算虧。”他邊捏我耳朵邊安慰我。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