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從與李嘉玉說明情況後, 她再也沒收到棗子。
對于恩人這般挑釁李嘉鴻,雲栖雖覺得解氣,但也捏了一把冷汗。
也不知道是否李嘉玉做了什麽, 至今她也沒被李老夫人傳喚,看來李嘉鴻并沒有說關于自己的事,不然以她的身份要脫身還有些麻煩。
現在李嘉鴻被勒令在祠堂罰跪, 短時間內,應該是放不出來了。
這些日子,李嘉玉仿佛不在乎之前挑釁李嘉鴻的行為,出門次數越發多了起來, 雲栖覺得可能要不了幾年,他又會如前世那般,離開李府, 去外面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雲栖對他的灑脫很羨慕, 偶爾也會研究李嘉玉給的那顆珠子, 哪怕她前世見多識廣, 也分辨不出它用什麽做的, 但李嘉玉這人外冷內熱, 應是不會害她。
在靜居的日子, 比懋南院更輕松些。
但另一方面,也讓雲栖頭疼。李崇音難得回來的幾次, 幾乎都招了雲栖随伺左右。
李崇音一而再地被雲栖躲避如蛇蠍,說沒氣自是不可能,不過一直壓着脾性。
現在人落到自己手上, 自然可以徐徐圖之。
他想看着這丫鬟何時會将那股子倔強的勁兒再使出來,偏偏雲栖從頭到尾都非常溫順。
平靜的相處,仿佛在比着誰的耐心先用盡。
雲栖這段時間也在思考到底什麽地方讓李崇音對自己不同,她思來想去,覺得多半與那幾次拒絕有關,想想李崇音是何許人也,再溫和也是從小贊譽加身的天驕,而且他內心比常人更傲,一婢女怎有資格多番嫌棄。
李崇音只是不表現出來而已,不代表他不在意。
不是非常情況,雲栖決定萬事順着李崇音,讓他覺得自己不過爾爾,時間長了自然沒了興趣。
這麽一想,雲栖頓時心情敞亮,自覺未來可期。
李崇音的書房是不允許婢女輕易靠近的,一般會有武力值較高的侍衛把守。
只偶爾讓貼身小厮進來整理,現在又多了個雲栖可入內。
雲栖知道李崇音那些重要信息不在外面,這書房還有個隐蔽的構造,只有觸動某個機關才能打開暗房,明面上是查不出任何問題的。
雲栖打掃塵埃時,窗口停了一只尋食的鴿子,雲栖本也沒在意,只是看到那鴿子的一腳綁着小竹筒。這不是普通鴿子,是信鴿。
養信鴿是相當繁瑣的事,鴿子天性中有歸家的習慣。但要成為萬中無一的信鴿還需經過一道道關卡,只有最優秀強壯的才能入選,因為它們需要熬過漫長的飛行,而且中途遇到意外被打落或是氣候糟糕、體力不支,都可能讓另一方收不到消息,信鴿的培養過程是很消耗精力時間的。
介于慶朝驿站傳遞信息過慢,雲栖上輩子在魏司承那兒偶見過信鴿,那位位高權重,養了一大批,當時的借口是幫三皇子養的,現在回想起來,雲栖只覺得當初的自己真是天真。
李崇音目前是沒這精力、人手養的。
雲栖拿起信鴿,沒有窺觑裏面的意思。思考了一會,一手抱着鴿子,一手将釉罐裏面的畫軸取了出來,把鴿子放那釉罐中,取一塊木板蓋住。
還跑了一趟後廚,取了點粟米粒,以防鴿子餓死。
李崇音是在書院中得到這個消息的,那信鴿是他特意讓人放的,裏面沒有任何信息,為的是考驗雲栖的品性。
竹筒打開過,是有很痕跡的。雲栖沒打開,甚至沒什麽好奇心和刺探的心思,反而将之存放好等他回來,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這個姑娘,在沒進過任何訓練下,就做出了所有他理想中的狀态,甚至比他認為的還要優秀。
雲栖的溫順,并未換來李崇音的倦怠,他反而招她的次數更多了,絲毫不加掩飾。
李崇音寵愛一婢女的消息,漸漸地在靜居傳開,雲栖自然發現之前積累的人緣漸漸沒了,除了要三無不時地防着另外兩個一等丫鬟,還要堤防二、三等丫鬟的明槍暗箭,如果不是管事孔媽媽還有司棋幫她擋了不少,就是雲栖也會覺得累。
她能感覺到,李崇音似乎在等着她示弱,或者求救。
這局面是李崇音間接造成的,他在捧她,捧高了,誰還願意親近她。
他無聲地告訴她,誰是她應該全心侍奉的人,讓她認清誰是她的主子。
有些事,他根本無需自己動手。
李崇音慣用的伎倆,在他心裏,她是一頭沒被馴服的野鹿。
她于他,只是平日一逗樂罷了。
這場拉鋸戰,她不認輸,也不打算再沉溺。
雲栖無比清醒,看得明白,并無畏懼。
她自然沒去找過他,前世她經歷過的比這波瀾壯闊,應付一群婢女,算不得多難。
李崇音回來靜居的時間漸多,就是孔媽媽也發現了自家小主子那微不可查的心思。
她找到剛從外邊風塵仆仆回來的小主子,見孔媽媽有話說,李崇音:“有什麽事直說便好。”
孔媽媽是餘氏那兒出來的,他向來對她敬重有加,也願意聽幾句她的勸說。
“奴婢看您對雲栖有些不同,不若先擡了她身份,過幾年亦可…”
孔媽媽也是一心為主,她見李崇音沒碰雲栖,多半覺得姑娘還小,畢竟二夫人為李崇音選的,都是要年長一些,早就成熟了的婢女,雲栖不是人選中的。
那不如先擡成了通房,伺候起來更得心應手。
李崇音腳步頓了頓,微微一笑:“她是母親院裏的人。”
李崇音不置可否,只說了這句。
沒第一時間拒絕,仿佛代表了不同意味。
主子的心難測,可平日多少露出了些端倪。
孔媽媽仿佛找到了根結,去懋南院請求見二夫人。
二夫人正在裏屋,手中抓着一件桃紅色小衣,自從雲栖離開後,她常常将自己關在屋子裏出神。
聽聞孔媽媽過來,餘氏收拾了心情,再次出現在外還是端莊優雅。
以為是靜居出了什麽事,卻聽孔媽媽是來讨人的。
聽聞孔媽媽有意讓雲栖成為通房,
“什麽?”餘氏險些摔了手中杯盞,她的聲音幾乎從牙關中一字一句擠出來,“告訴他,不、可、能!”
孔媽媽哪想到自己一片撮合之心,會引來餘氏強烈反對。
餘氏能怒到這份上,孔媽媽是很震驚的,她們這位夫人,是标準的世家小姐,端莊又貴氣,這樣顯而易見的語氣變化,是真怒。
“二夫人,您可千萬別動氣,這都是奴婢私下裏想的,三公子并未說過什麽,與三公子一點關系都沒啊!”她說的是實情,公子對這些事實在冷淡極了。
餘氏也冷靜下來了,她還是了解長子的人品的,剛才也是關心則亂,她緩了緩氣,道:“讓他來我這裏一趟。”
餘氏想着孔媽媽的話,也知自己方才沖動了些。所以在李崇音來的時候,餘氏也冷靜下來了,先詢問了最近讀書狀态,才問可有心屬的婢女,世家中,他這年齡大多都開蒙了。
李崇音還是一如既往地表示拒絕,看李崇音不像假話,餘氏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誤會了。也是這些媽媽,總是操心些不該操心的。
“我之前想着,事情沒水落石出前,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你不是旁人,我便透個底。若我與你說,雲栖可能是你妹妹,你待如何?”
李崇音瞳孔微微一縮,短促的變化。
“母親何必說笑,她身份清白,之前都是調查清楚的。”李崇音的眸色,從最初的驚訝,轉而變冷,“而且真要說誰可能性最大,在紅纓院的蒟蒻不是更可疑?而且,映月又是從何而來?”
“那就當是說笑吧,知你無意,但母親還是要再次重申一遍,”十一年過去了,即便有證據也難尋了。快到正日,又要長一年,“除了雲栖,其餘人皆可。”
“母親放心,崇音志在秋闱,無心男女之事。”李崇音說的肯定,似乎任何女子都不可能影響到他。
“行行行,是母親杞人憂天。”
雖李崇音不是她的親子,但餘氏自認沒有苛待于他。
無論雲栖身份為何,餘氏都不會讓她成為誰的通房。
餘氏想了想:“不過孔媽媽既然過來了,我也覺得雲栖暫時住你院裏不妥,不若讓她回來吧。”
李崇音起身,笑容很淡:“既在我的院裏,我可保她衣食無憂,母親不必挂心。”
這是,拒絕了。
李崇音還是那波瀾不驚的模樣,但在院外等的婁尚,感覺到之前公子壓着脾性的情緒,再次出現了。
這次,好像壓得更厲害了,就是他走近都覺得公子偶然洩出的氣息,有些駭人。
三公子又遇到了什麽事?
李崇音這次回來,沒再招雲栖,反而讓司書司畫随身伺候,偶爾也喚一些得臉的二等、三等丫鬟,輪了不少人,獨獨沒了雲栖。
那之後,李崇音與雲栖再無私下照面。
雲栖像是瞬間被遺忘了,成了名不副實的貼身丫鬟,不少差事也被頂了。那些謠言不攻自破,院子裏的丫鬟們也松了一口氣。
公子根本沒對雲栖另眼相看,這不過是一時的寵愛而已。
雲栖身邊的針對沒了,但更多的奚落來了,不少丫鬟跑來看她的笑話。
“喲,這不是想攀三公子,最後什麽都沒得到的雲栖嗎。”
“就是,誰能想到勾引不上!公子慧眼識珠,之前也不知之前她使了什麽辦法,現在公子認清她了~”
“雲栖你是不是很失望?真是可惜了~”
司書和司畫都是一等丫鬟,自然有辦法當着面兒說。
其餘有意攀附司書司畫的丫鬟也附和道:“三公子哪看得上這樣的,當然還是司書姐姐好多了。”
這是在茶水房,在衆人以為雲栖會像以前一樣安靜時,雲栖這次卻動了。
雲栖的确沒動怒,只是走去拿起一旁的爐子上,端起一水壺,裏頭還有燒着沸騰的水,發出噗噗噗的聲音。
在衆人的譏諷笑聲中,雲栖将那水壺裏的水,慢慢澆到衆人的糕點盤,滾水濺起,差點弄濕了丫鬟們,她們尖叫着站起,怒目看向雲栖。
“呀,我手滑了,不小心把大家的點心弄髒了,是雲栖的不是。”雲栖還是那溫溫柔柔的态度,“雲栖以前也遇到過一件類似的事,有人想燙的不是糕點,而是我的臉,被我躲了過去,把她自己給燙傷了,那以後我就覺得,做事還是要小心,手千萬不能抖。現在我很擔心,我再一個不小心,手一滑或者抖一抖……”
衆嘲笑的婢女停止了嘲笑,看着雲栖的目光,漸漸恐懼。
她們這才明白,雲栖根本不是羊,也不是任她們随便捉弄的婢女。
她是升職最快的一等婢女,還是二夫人面前有排面的人。她來了靜居,但二夫人還是時不時賞些物品過來。
雲栖将水壺放在桌子上,輕巧轉身。
看到站在茶水房外,目瞪口呆看着她的司棋。
雲栖想,可能今日以後,一個幫她的人都沒了。
算了,她本來也沒抱太多期待。
沒走出幾步,卻不想司棋跟了上來。
“你……”司棋不明白她心裏洶湧的情緒,她就是覺得雲栖做的大快人心。
如果司棋是現代人,必然知道,這個在她心中醞釀不出來的詞叫:帥。
司棋深呼吸了幾次,才道:“晚上的姜片還要嗎,昨兒你不是說泡腳沒姜是不地道的。”
雲栖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有點意外,又有點說不出的高興。
“要。”
李崇音的突然冷淡和無視,雲栖不知道什麽原因,她也不想追究。
她歸結于她的順從計劃成功了,李崇音終于發現她與其他婢女沒什麽不同,對她厭倦了。
這真是個好消息,雲栖很是自在地在靜居住了下來。
雲栖清閑了下來,她一直很想念餘氏。
只是知道李映月一日不好,她過去就是給人添堵。
待李映月的身體大好,已經常常外出參與世家小姐的聚會,雲栖才回了一趟懋南院。
看到她過來,餘氏精神勁也好了許多,拉着雲栖就要讓她一同坐在位置上,也是幾日沒見,她看雲栖的眼神越發柔和。
喝着雲栖泡的茶,餘氏有些滿足地說:“還是你最懂我的口味,不濃不淡,正好。”
“二夫人,分明我們泡的分毫不差,怎的就雲栖獨好啦~”
“雲栖,你不知道你不來,二夫人都好幾日不見笑臉了,就今日見了你把幾天的份都給補上了。”
“我們二夫人時不時就念叨着,不知雲栖過的好不好?”
“反正你在靜居也沒什麽事兒,不如白日就來咱們這兒算了,以解二夫人的相思之苦。”
……
餘氏佯怒道:“你們這些群野猴兒,是我平日太縱着你們了,什麽話都敢往外蹦!”
雲栖眼神一軟,略帶依戀地望着餘氏。
她給餘氏按着肩,偶爾也說幾句逗趣,一時間屋內笑語晏晏。
門外的李映月不知聽了多久,有丫鬟經過看到她,要進去通報,她讓曹媽媽将人攔了下來。
并未進院門,神色陰沉,一語不發。
曹媽媽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她的小姐在來京城前,哪怕脾氣驕縱了些,也從沒這般自怨自艾。
李映月在離開時,看到了被幾個媽媽允許在院子裏短暫走動的蒟蒻,由于小姑娘體弱,又被幽禁了一段時間,現在送回去會被人說李府作踐他人。
為李府名譽着想,自然要蒟蒻恢複好了,再送出府。
看着這個比雲栖更假的冒牌貨,李映月連日來的不甘仿佛有了宣洩口。
眼中晦澀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