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撿回一只小正太

白沐塵差點就要轉身逃離,可還是硬生生地把自己給逼去了。一路的百姓流離失所,餓殍滿地,浮屍荒野的景象讓她的心一緊再緊。她使勁地抽着馬鞭,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快……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往幽州。

到達花田的時候,她已經無法形容這裏的破敗情形,門匾被人生生砸下,還有不少北溟士兵緊緊圍住了已經滿地屍體的展府。她滿臉陰郁地走了進去,那些士兵倒也認得她,紛紛自覺地讓了路,她進去才發現君朔右手正緊緊貼着小遠墨的胸口,強大的內力發動讓他痛得連聲音都沒力氣發出。。

她忙喝止:“君朔!”

那滿臉猙獰的男人一聽這聲音便回了頭,手上的動作不停,只是陰森森地笑着:“我道是誰?原來是毒仙雲小姐,怎麽?你對這孩子感興趣?”

她以開口的瞬間,男孩原本滿是血污,黯淡無光的雙眼就亮了亮,看到她,先是慘淡地笑了,而後就開始靜默流淚,她心中一震,那種難受無法言喻。

“放手!”她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限,擡起的右手指尖竟夾着幾根蹭亮的銀針。

她平日裏那些殺人的勾當幹起來雖也不手軟,但極少做這般陰冷狂怒的模樣,所以大多數人還是覺得她算好相處。如今被她這副氣場全開的模式着實吓了一跳的君朔聽了這話不由地松開了自己的手,随即又發現自己這樣過于怯懦,便強作鎮定陰陽怪氣道:“雲姑娘真是好生有趣,自己身為中原人殺了那麽多中原弟子卻也沒見你有半分憐憫,如今我不過取個小鬼的元命盤,你做出這番欲殺我亦不解恨的表情作甚?”

展遠墨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口鮮血亦随之噴出。白沐塵忙上前去觀察了一番,随即一個眼刀射向君朔,那眼裏的恨意和怒火讓君朔不由地一顫:“你傷了他的元命盤?”

君朔揚着下巴,不屑地嗤笑一聲,正欲說些什麽,卻突然發現喉嚨不停地湧上鮮血,不多時,一滴滴黑血凝聚成股從七竅中流出,這毒他太熟悉了,見血封喉骨生花。他低頭便看見了自己胸口上閃亮的幾根銀針,張了張嘴,便一頭栽了下去。

白沐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這裏的北溟魔軍給殺了個幹淨。展遠墨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以往黑亮的眸子裏如今都是暗沉灰白,面色更是無動于衷地冷漠。他從來沒用這種眼神看過她——怎麽好受的起來。

白沐塵用蝕骨水将一地屍體消了個幹淨,濃重的血腥味刺激得她都想吐。而展遠墨卻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做完這一切。她走到他面前,用袖子替他擦幹淨那一張滿是灰塵的臉,他也沒有掙脫,任她如何使力,都是一聲不吭,靜靜地低着頭不發一言。

她心裏微微被刺痛,随後将這個孩子抱進她懷裏——她從來不舍得他難過。小遠墨被動貼近一個溫暖的懷抱,面上和柔軟的絲緞相貼,鼻尖是自己熟悉的味道,良久,久到她以為這孩子已經石化了的時候,他終是緩緩擡起雙手,環住了她的腰。

他低低地問:“你到底是誰?”聲音喑啞,還伴随着幾聲重咳和深喘。

她怔了一怔,反問道:“你懷疑我?”

他又是重重地一咳,然後聲音更低了,但十分肯定:“你是北溟的人,你同他們相識。”

白沐塵不知該怎麽解釋,只能無奈地回道:“我已經離開北溟了,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為他們做過一些事。也殺過一些中原弟子,難道你要因為這樣就同我樹立起了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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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靜默久久,期間不停地咳嗽,星星點點的血跡觸目驚心,他意識開始模糊,想說些什麽卻感覺嗓子異常地幹澀疼痛。恍惚間聽到有人破門而入的聲音,接着便是多人腳步踢踏整隊的聲音,一幫人不知道叽裏呱啦說些什麽,他頭太痛了,接着便是毫無知覺。

意識再次恢複的時候,他見到的是一張稚嫩的小臉,像春日裏剛開的嬌花一樣明媚,正言笑晏晏地看着他,眼裏多了幾分驚喜:“你醒啦?我去叫阿爹。”

他還沒弄清楚什麽情況,也沒來得及問女孩口裏的阿爹是誰。剛想直坐起身頭就開始發暈,他知道自己受了重傷,胸口異常沉悶,連呼吸都是負累。

沒過一會兒,就見到一個長相英挺剛毅的青年男人疾步走進來,身邊一同前往的正是剛剛他醒來見到的與他差不多年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邊走走邊跳跳,嘴裏還說着:“爹爹,我們要不要去叫黃大夫啊,他不是正好在府上嗎?”

蘇懷正一把抱住自己的小女兒,親了親她的臉蛋:“去吧。”

于是蘇莺落便喜笑顏開地去了。

展遠墨擡起雙眸波瀾不驚地瞧着蘇懷正:“你是誰?”

蘇懷正剛回到家一身盔甲尚未卸身,聽了這話也饒有興致地瞧着這個男孩子:“我叫蘇懷正,九黎禁軍衛兵統領,兩日前我帶兵趕去幽州的時候,正巧見到你昏倒在展府,便将你帶了回來。”

展遠墨也并未流露出多少感激的神情,只淡淡問道:“她呢?”

“你問的是毒仙雲姑娘?”蘇懷正哈哈一笑,“雲姑娘說你受了重傷,她去給你尋找療傷聖藥,她知你想跟着她,但你重傷在身,不宜跟着她東奔西走,便央我帶你回府休養。”

展遠墨低低地咳了咳,一副不太願意的神情:“我什麽時候可以走?”

蘇懷正來回走了幾步,打量着這個少年,瞧着他一臉的頹喪堅忍和雙眼裏的恨意,實在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有的表情。小小年紀便遭滿門屠殺,又從魔軍手裏死裏逃生,若是以後不正道引向,誰也說不準會不會走上歪路。

想到這裏,他便說道:“現在戰況好不容易緩和了些,九黎軍隊勝券在握,這世道也該和平些日子了,過去的事就不要多想,如果你願意,我願收你為義子,吃穿用度皆與莺落相同,你看如何?我瞧你小小年紀也是一身傲骨,日後定能闖出一番作為來。”

展遠墨咬着牙回道:“多謝,不必。”

蘇懷正皺着眉勸解道:“你現在身受重傷,孤身一人能往何處去,還是不要逞強了!”

男孩忍着胸口的疼痛哀求道:“求蘇将軍告知我她的去處。”

“這……”蘇懷正還沒見過如此倔的男孩子,終是嘆了口氣,“她只說去尋藥,也沒告訴我自己去往何處,你若是真想尋她,倒不如先在我這療傷,待她尋着了,自會回到這裏來,難道你連這幾日都等不得嗎?”

展遠墨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展家少爺了,一場戰争毀了他的家,毀了他的一切,甚至把他也毀了。以後的路還不知道如何走,但不管怎麽樣,他之前那種父母疼愛,衆星捧月的日子,是真的到頭了。

他閉眼躺下身去,不願再開口說話。

蘇懷正瞧見他這幅模樣,知他是妥協了。便叫早已到來現在一旁恭候的黃大夫上來為他把脈診斷,小遠墨任他診脈,神情一派淡然,就是不願睜眼。

蘇莺落也一起跟了上去:“黃大夫,他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呀?他是不是會死呀?”

蘇懷正低聲呵斥道:“莺落!”

蘇莺落吐吐舌頭,也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便老老實實站到了蘇懷正的身後,只是偶爾還探個頭望了望床上秀氣的男孩子,神情略帶好奇。

“既是醒來便好。”黃大夫探了脈後,回到桌上寫了副藥方,遞予蘇懷正,用眼神示意二人房外說話。

展遠墨突然出聲:“我還能活多久?”

黃大夫一怔,正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實情,他又低低說道:“你跟我說實話吧,如果不是随時都會喪病的重創,她當時又怎麽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黃大夫嘆了口氣:“事情未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小公子無須悲觀至此。只需按照我的藥方好好調理,多活些年歲也不是問題的。且雲姑娘年紀輕輕已是聖醫,妙手回春,救死扶傷的本事可比我們這些老頭子強多了!她也許有辦法也說不定。所以這病啊,還請小公子寬心些,只有心無郁結,方有可能痊愈。”

展遠墨不置可否。聽了這話不知在想些什麽。只是面容依稀有些悲戚。

連着十幾日他都安安靜靜在床上度過,平日裏沉默寡言,不茍言笑。不管蘇莺落怎麽逗他,同他說話,他都是愛答不理,面色郁沉。可把這活潑的小姑娘給氣壞了。

這一日他在床上翻着蘇懷正給他拿來的兵法書籍,看了沒兩頁便徑自坐在那裏發呆,眼神随意落在一處,瞳孔有些渙散,不知思緒又漂往哪裏。日複一日,他皆是這樣不言不語,倒也乖巧,讓吃藥吃藥,讓紮針紮針,任人擺弄。

只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他的表情竟越發地失落低沉。

有時蘇莺落連叫幾聲都沒反應。看得外人不禁一陣唏噓。

白沐塵風塵仆仆趕回的時候,就見到這樣一幅畫面。她仍舊是隐在暗處,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原本想等蘇莺落鬧夠了自己發發脾氣走了再出現,無奈那小姑娘這些日子倒也被磨得耐性見長,不管展遠墨對她怎麽愛答不理,她也沒自尊心作祟摔碗就吼一聲“明天我讓你高攀不起”就走人,反倒覺得既然他沒趕她走,就說明他還是把她當朋友的。

于是2貨白坐在屋頂吹了兩個時辰的風,都要迎風流淚了那女娃還沒走。她沒了耐心,便低低地咳了一聲。屋裏那正在裝死人的眼珠一轉,眉梢漸漸染上了愉悅,但卻被很好地掩飾住了,只面無表情地開始趕人:“你該走了。”

蘇大小姐一連幾天都被冷落,小姐脾氣開始爆發了。她把剛煎好的藥往桌上使勁一放,藥汁從四面濺出來:“你這人怎麽這樣啊!”

展遠墨本就心情欠佳,幾日裏的沉默使他看上去面色更加晦暗,他于她已經沒甚耐心了,語氣不耐道:“你已經在我這裏待了好幾個時辰了。”

蘇莺落任性道:“我就是要待在你這裏,別說待幾個時辰了,就是待十幾個時辰又怎麽樣?這裏是我家,我愛待多久待多久!”

那句‘這裏是我家’完完全全戳中了展遠墨的傷疤,他的眼睛暗了暗,流露出悲傷的神情,蘇莺落一看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但又拉不下面子說出道歉的話,只好扭捏站在原地,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展遠墨臉色愈發地不好看:“你不用時時刻刻提醒我現在過的是寄人籬下的日子,你要是不樂意,随時跟我說一聲,我也不會賴在你礙你大小姐的眼!”

蘇莺落的小臉白了白,漂亮的大眼裏很快就蓄起了淚水,但又不好意思承認就是自己的錯,于是小淚嘩嘩地流,終于受不住展遠墨的冷眼,哭着跑了出去。

待大小姐跑遠了之後,展遠墨才慢慢呼了口氣,抿着唇看了看房梁,狀似無意說道:“她走了,你下來吧。”

白沐塵拍拍屁股下面的灰塵,一個翻身就輕飄飄地落到了門口,看着屋子裏只着中衣的男孩子,這才十幾日不見,越發的消瘦了不少,臉上的表情也多了幾分隐忍和成熟,她一進來,就伸出手:“我給你把把脈。”

“還需要把什麽呢?”他低沉地說道,“反正也活不久了。”

一個爆栗敲上了他的額頭,白沐塵不悅地說道:“亂想什麽呢!我會讓你死嗎?”

“元命盤損了,其實也就活不了多久了吧……”他有些喪氣地低下頭。

白沐塵沒反駁,片刻的沉默相當于間接地承認。這樣的沉默令男孩臉上的失落和絕望更甚。她實在不忍心看到他那樣的表情,便伸手在他臉上點了點:“你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你會健康地長大,會變成一個萬人景仰的十大門派的弟子,會淩駕于衆人之上,會成為一個鐘靈毓秀,德才兼備的男子。會有無數個明天。”

他擡眸,深深望進她的眼裏:“那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她笑笑,這樣溫情而包容一切的表情牢牢地镌刻在他的心底:“只要你還需要我,我就會一直在。無論何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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