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比重視自己更重視你

萦塵睜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相信剛剛自己聽到的,她煞白着臉連連搖頭,低喃道:“不可能,這不是……這不是……”

玉嬛還未表态,白沐塵就朝場內其餘幾名女子中的一名使了個眼色,那女子頭微點,随即上前朗聲說道:“娘娘,小女子有一事禀明。”

萦塵忽然擡頭,眼睛死死地盯着玉嬛,眼裏的恨意昭然,玉嬛卻未與她對視,只望向座下女子問道:“何事?”

“娘娘,”那清秀女子看了一眼萦塵,“剛剛萦塵姑娘所作之詩,有幾句小女子聽了極為耳熟,那幾句分明出自小女子日前閑來無事所作詩詞一首,名為《月下有懷》。”

玉嬛厲聲說道:“放肆!你是說萦塵姑娘偷盜你所作詩文?你可有證據?”

“不是的!”萦塵狠狠地瞪向那名女子,又看了看衆評委,“她說謊,那首詩明明是我自己寫的,根本就不存在什麽他人之作!”

“娘娘,”那女子铿锵有力,不急不緩地說道,“小女子所言非虛,不敢妄言欺瞞。各位大人若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将那首詩念給各位聽。”說罷她瞥了眼萦塵,眼神中帶有明顯的不屑,緩緩背誦道,“秋空明月懸,光彩露沾濕。驚鵲栖未定,飛螢卷簾入。庭槐寒影疏,鄰杵夜聲急。佳期曠何許,望望空伫立。”

“不可能,”萦塵臉色慘白,沖上去揪着那女子的衣衫就開始哭喊,“這首詩明明是我自己所作,定是你不知從何處偷聽而來,你這個盜賊!!小偷!!!”

“放肆,大殿之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玉嬛震怒,立身而起。

此言一出,衆人皆埋首請罪。唯萦塵疑似瘋癫,又哭又笑,癱坐在地。

玉嬛正準備命令侍衛将人拖下去,卻聽門外有人通報:“陛下駕到。”

萦塵像是看到救星般跪着就爬了過去,死死地捉住來人的衣衫下擺,哀哀婉婉地哭着:“陛下,陛下求您給小女子做主……”

帝江剛踏入大殿就被人死死抱住了大腿,他低頭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萦塵拿出小手絹,嘤嘤地哭道:“小女子三番四次被人戲弄,本是極用心來籌備這次比賽,卻被奸吝小人暗算,陛下,賤妾只是想伺候陛下,為什麽就那麽難呢?”

帝江慢慢踱步,環顧四周,衆人看天的看天,望地的望地,就是不做聲。他的聲音越發地暗沉:“誰給朕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衆人動作神一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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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一指白沐塵:“給朕把事情說清楚。”

白沐塵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方才啓唇:“說來話長,這個……”

“給朕長話短說。”

“哦。問妾能有幾多愁,恰似陛下不舉假風流。”

衆人&萦塵:“…………”

帝江眯了眯眼,眼中的寒光直直的射了過來,聲音略冷:“誰說的?”

萦塵條件反射:“不是我。”

衆人的手神一致地指向她。

整個大殿頓時安靜了。

帝遙蹬着小腿跑過來抱住帝江的大腿:“父皇父皇,兒臣也有話要說。”

“哦?”冰冰涼涼的尾音上揚,聽不出喜怒哀樂的沉靜。

“日照香爐生紫煙,她嫁你是為了錢。”

“借問謠言何處有,衆人怒指萦塵狗。”

“北溟朝雨浥清晨,綠茶真婊為萦塵。勸父莫再尋二春,明日出家忘紅塵。”

衆人&白沐塵:“…………”大皇子,你的書都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麽。。。

混亂之中,白沐塵朝展遠墨勾了勾手指,二人鬼鬼祟祟地溜出大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不比了?”展遠墨挑眉。

白沐塵搖頭:“我的任務只是制止萦塵贏得才藝大賽,而不是獲得最後的勝利。今天這麽一鬧,她以後是沒辦法在北溟立足了。”她看着他,笑笑,“等我們拿到無根花,就離開。”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有人敲開了他們的門。來者捧着一方長長的紅松木盒,只道是玉夫人吩咐他們送來的臨行禮物。白沐塵點點頭,道了聲謝,就把東西都收下了。

夜涼如水,晚星點點。

庭院裏空無一人,幾座石墩孤零零地立在銀杏樹下,本來北溟的氣溫就偏低,晚風一拂,更是涼了幾分,連空氣呼吸到肺裏都濕的厲害。白沐塵坐在樹下,神色頗為冷淡,雙腿彎曲,不知道在想什麽,投入到連展遠墨走近都沒發覺。

他為她拂過頭頂的一片落葉:“在想什麽,這麽入迷?”

白沐塵被擾,也不見半分惱怒,只是拍拍身邊的空地,示意他坐下來,然後随手抄起地上被他拍掉的落葉,無意識地揪着:“用無根花這個辦法……很危險,如果你無法承受住它的毒性,很可能你的元命盤在這樣的情況下會變得更糟。”

他笑笑:“你也說過,只有用這個辦法才能救我,如果我們不試試,怎麽知道會不會成功?再者,人生總要賭幾次的,我想看看自己的運氣能好到什麽地步。”

她蜷起雙腿,雙臂抱住,明明知道這條路其實沒得選,卻還是止不住心裏那點兒難過。

回到幽州後,兩人就開始着手準備着。為了防止失敗會出現的各種意外情況,伏楓也從冰心堂告假助他們一臂之力。無根花熬出來的藥汁極黑且極為濃稠,要喝滿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見效。每一日白沐塵都是提心吊膽地過,盡管心裏很清楚其實這條路并不能夠行得通,但是出于人的僥幸心理,她總是希望上天能寬厚一點,再寬厚一點。

這天是他的16歲生辰,她一早就給他準備好了新衣服。

展遠墨這時的個頭已經很高了,足足比她高一個頭還要多,身體雖然清瘦,但也還算結實。這些年她每年都給他準備一件衣服,當然自己也會備一件相同款式的衣衫,但展遠墨卻從未見她穿過。她跟其他的女人不一樣,似乎對時裝坐騎并不是那麽熱衷。

今年她給他買的衣服是七夕。他一早就換上了這一身新衣,整個人又清朗了幾分。

他問:“你的衣服呢?”

白沐塵難得從衣櫥裏拿出一件款式相同的自己也換上,換完之後她望着兩人一樣的服裝,笑着問他:“還可以嗎?”

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她真的很少穿成這樣。她從來都是一個比較懶散的人,時裝幾乎從不上身。

展遠墨吻了吻她的嘴角:“我很少見你穿這身行頭,可是真的很好看。”他笑笑,臉色有些蒼白,但語氣很堅定,“雖然是一身白,但比出嫁的新娘還要美。”

她給了他一個擁抱,帶着些心酸:“生日快樂。”

他也回了她一個擁抱:“如果這一次我能挺過去的話,就嫁給我吧。”

白沐塵覺得鼻頭有些酸澀,她将臉埋在他肩膀處,用黑暗來遮掩她眼裏的濕潤,她問:“那如果你沒挺過去呢?”

展遠墨将環在她腰間的手緊了又緊:“如果失敗了……就給自己放個假,好好地哭一場,之後就要敞開心扉去給別人一個機會來愛你,我知道你會的。對嗎?”

白沐塵點頭,只說:“我們一定會在一起。但也許不是現在,也不是未來的一段時間內,也許要很久,也許你要等。但最終,我們一定還是會在一起。”

到了最後幾日的時候,她已經憂慮地無法睡一個完整的好覺了,伏楓也勸她:“你似乎不太看好這次的試藥,我看你已經好幾日未曾好好休息過,這樣下去你的身子會累垮的。”

白沐塵為剛喝完藥睡下的展遠墨蓋好被子,才踱步而出,她好似很冷,一再地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但好像怎麽緊都無法讓她稍微暖和一點:“如果失敗了會怎麽樣?”

伏楓略作沉吟,而後慢慢回答道:“性命堪憂。”

白沐塵吸了吸鼻子,輕笑道:“你只說會死不就行了麽?”

伏楓不語。

白沐塵在原地猶豫了很久,久到更深夜重,寒氣侵體,周圍的一切都處于萬籁俱寂地死靜時,她終于看向伏楓,語帶哀求:“伏楓,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少年心裏逐漸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已經在想着如何拒絕。

白沐塵望着黑沉如墨的夜空,平日裏歡快不正經的聲音現下聽起來竟有了幾分蕭瑟悲涼:“其實有一個辦法可以治愈他受損的元命盤,也可以完全解了無根花的毒。”

少年略略驚訝:“當真?”

白沐塵彎了彎唇角:“騙你幹什麽?我們認識這麽久,我何曾欺騙過你?”

“那……”他沒有再問下去。總感覺繼續往下接是不是合适。

一夜無眠。二人皆如此。此後的幾天,伏楓一直想找機會和她好好聊聊,都被白沐塵插科打诨地糊弄過去了。很快便到第四十九天了,白沐塵擔憂地看着一口氣将藥全部喝下的少年,又伸手為他把了一次脈:“怎麽樣?感覺還好嗎?”

他任她查探,忍着心髒的絞痛,笑道:“還好,不算太難受。”

他沒有說的是,這些日子,他感覺這日益積累的毒素已經快要将他的身體給侵蝕垮了,這毒的毒性太過猛烈和霸道,盡管在它助他無限打開身體潛能的幫助下将冥心歸墟的作用發揮至最大,也沒能扛得住日日愈發迅猛的疼痛和腐蝕。

他不說,白沐塵心裏也很清楚。她慢慢地将手拿回來,故作輕松地說道:“這個辦法失敗了,我不相信你感覺不到。”

話剛說完,像是印證了她剛剛那番話的精确度,展遠墨就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疼痛襲來,令他再難支撐,“嘭”地一聲,便倒在了地上。久久未醒。

白沐塵抱着他,腦子裏卻異常地平靜。她用冰心堂特有的緊急聯系方式召喚了伏楓,少年一趕到此處,見到一陣狼藉,便知道她喚他來是做什麽的了。

白沐塵吃力地将展遠墨拖回床上,床上的人臉上的血色不斷地流失,唇卻開始變得漆黑,連眼圈也開始加深了顏色。她擡手撫着少年的眉眼,略帶眷戀地流連,她似乎已經看到了十二年後他成熟俊朗的樣子。她有些難過,盡管知道也許下一次睜眼不久後就能見到他,可是她要怎麽跟他解釋,解釋她把他一個人丢下12年。

他這麽喜歡賴着她。那麽這12年,他該有多寂寞。

她難過的有些難以自持。太習慣這個少年的依賴。就這樣一聲再見都沒有說,他會怎麽想,他一定會以為她不要他了。但是卻會一直等着。所以12年後的展遠墨,才會那麽孤寂。

她從床下捧出兩個盒子,已落了些灰塵。她将這兩個盒子打開,入眼的卻是強烈而透明的彩光,伏楓走近才發現那居然是兩柄一模一樣的天逸風雲揚。

她将其中一柄遞給他:“若他醒來,把這把劍交給他,告訴他這是我送他的17歲生辰禮物,不過以後的就沒有準備了,”她不在意地笑笑,卻把伏楓看得鼻尖一酸,“不過那個時候,他可能已經名揚大荒了,那時候的他想要什麽都應該會有了。”

“當然,”她又加了一句,已經開始有些哽咽了,“除了沒有我。”

伏楓沒有說話,只是劍身另一側凹凸不平的手感讓他将劍翻了個身,劍身上刻着一句詩——“塵微更賽枝頭鳳,墨染天下沐清歌。”

而白沐塵抱着另一把劍,想了想,拿出刻刀,一字一句地刻上了另一首詩。少年探身看去,才看清她刻的是什麽——“一縷青絲幾瓣香,寸寸皆為多情傷。若得白首不相離,黃泉伴飲孟婆湯。”這幾句詩看得他心頭微梗。也開始難過起來。

白沐塵刻好詩後,重新将劍裝了起來,将盒子平平穩穩地放在了屋內的一個暗格裏。

等她将暗格鎖死後,靜默了好幾秒,才轉過身來,看着伏楓:“在開始之前,有一些話請你一定要記得。”她走到桌子旁坐下,開始從頭說起,“展遠墨醒來後,叫他提防蘇莺落這個女人,如果我沒有猜錯,此次我若重傷,她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而遠墨如今昏迷不醒,最容易被她鑽了空子。另外,告訴他……”

就這樣一直到了晚霞時分,誓水之濱仍然是一片寧靜祥和,夕陽溫柔地把自己的餘晖灑于海面,使得整個幽州都褪去了往日裏的陰寒荒蕪,遠看,竟緩緩流淌着幾分暖意。

伏楓按照白沐塵的交待,将她帶到了綠蘿禁。

“那裏位于極深地下,終年寒氣不散,那裏的族人有一套不外傳的秘法,可以将重傷昏迷之人的軀體完好地保存起來,時間在那裏會停止流動,身體一切機能也将停止運行,不死不老,數十年如一日。”白沐塵之前這樣交待過他。

他看着在他懷裏武功盡失,筋脈盡斷的女人,連呼吸都十分地費力,他幫她調整了姿勢,讓她躺得更舒服一點,好不容易放柔了聲音問道:“還有什麽要交待的嗎?”

白沐塵閉眼想了會,艱難地說道:“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這是我一直想說卻又不敢說的,我知道當面說我一定會哭,我也一定不忍心看他落寞的樣子。從來都是這樣,他依賴我,我心疼他。其實我很擔心,我特別怕我再醒來的時候只有我還記得過去,回憶從來玩不過時間。可我又不能理所當然地讓他不要忘記我,先遺棄別人的人沒資格對剩下來的那個人提要求。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他要一個人過那麽多年,心裏就難受得不行。我知道他會變得很強大, 變成一個就算沒有白沐塵對他來說也并沒有什麽損失的強者,但是在我眼裏,他依舊是那個需要我去盡心盡力無微不至照顧他的人,我特別不想他一個人孤零零地過,但是又不知道說些什麽讓他好受一點。我只希望你告訴他,如果他感到寂寞,就想一想,我的眼睛,我的心,我的靈魂,都為他盛滿了愛,這樣也許他就不會那麽孤單。”

他将微涼的手覆在她眼睛上,聲音低沉:“你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的那一天,就一定能成為他的新娘。”

她聽話地睡去了。他的新娘——真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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