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9 (3)

言視線在他們緊緊牽着的手上停留幾秒,垂下眼眸将相冊合上:“……好。”

顧南的心情也很複雜,皺了皺鼻子,他彎着眼睛笑起來,将心裏的酸澀憋回去:“那就,再見了。”

一直沉默着的應遲也開了口:“溫言,好好過吧。”

溫言低着頭沉默一會兒,再擡頭臉上已經全是柔和的笑意,他擺擺手:“我會的,應遲,顧南……再見了。”

最後三個字說的很輕。

不過,這次是真的,再也不能見了。

回到龍淵,日子還是一樣過。

顧南還是會和應遲拌嘴,生氣後應遲會哼唱龍族小調來哄他,每次都不一樣。

日子平淡卻溫馨。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十年,某天顧南醒來,突然聽到了系統溫言好感度滿一百的提示音,他就知道,溫言是真真切切放下了。

人之一生不過數十年,為一人執着一生,其實需要很大的勇氣。

當晚顧南把溫言放下心結的事情給應遲說了,語氣很愉悅。年齡四位數的老妖精表上雲淡風輕,心裏醋意大增,連着幾日沒讓顧南下過床。

“他把心給你三十年,我能給你一輩子。”老妖精這樣說。

顧南就覺得心裏很漲,應遲的一輩子,太重太重了。

時間輾轉,龍淵春花第六十四次綻放的時候,溫言走了。

他離去的那天是三月的一個夜裏,天色很黑,細雨連綿,像極了他第一次見到顧南的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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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言走的很安詳,唇角帶笑。他此時已經八十多歲,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可那笑容依舊同從前一樣柔和。

他一生未娶,為他操辦的葬禮的是帶了幾十年的學徒。生前聲名赫赫首屈一指的大攝影師,死後除了一本相冊,什麽都沒帶去。

葬禮那天雨水未停,顧南和應遲去了。應遲撐着傘和顧南站在外面往裏面看,照片中眉眼溫潤的青年微笑着,像是龍淵春天最先開的那朵花。

顧南對着靈堂鞠躬三次後轉身離去。

照片上的青年溫潤笑着看他的背影,幹淨無垢。

後來又過了很多很多年,顧南和應遲也逐漸老了。

應遲天劫後壽命就有了期限,顧南幹脆也就停止了修煉,陪他一起老去。

相處還是很溫馨,應遲唱的小調一天都沒有停過,只是調子慢慢變了,像是清冽的酒經過時間的貯藏,逐漸沉澱出醇厚的味道。

幾百年匆匆而過,在某個冬天,顧南醒來,看到應遲站在他床前,眼角皺紋充滿幸福和愛意。

顧南眼睛突然就紅了。

他們又去了人世,天空正飄着雪,四處華燈點點,街邊窗戶貼滿了雪花和麋鹿,廣場中央還能看到聖誕老人。

應遲給顧南帶上那條深灰色羊絨圍巾,像許多年前一樣牽着手走過街頭,他們不如從前年輕,愛卻一直都沒變過。

街邊的商店放着聖誕歌曲,應遲帶着顧南走了很多條街,終于在一家商店處停下了。

背後隐約有音樂響起,應遲跟着隐約輕聲唱起來,與曾經一模一樣:“你知道,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颠倒,我會給你懷抱。”

這次沒有等應遲說什麽,顧南紅着眼睛抱住了應遲。

應遲伸手輕輕拍着他的脊背,哼唱的調子稍稍一變,低沉悅耳,自是沉澱韻味。

——“謝謝你陪我走過一生,我願予你風予你樹,予你天空與海洋,予你日月與星辰,予你山河景秀海晏河清,予你自由歡喜一生安平……最後彼此攜手,在有你的地方埋骨,共入歸途。”

他們最後的目的地,是海邊的玻璃屋子。

幾百年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從前的屋子早已經化作塵煙。應遲牽着顧南的手走到原本有玻璃屋子的地方,眼睛稍稍一閉,顧南眼前便出現蒼色的巨龍。

他是真的老了。顧南輕撫眼前的鱗片,如墨的顏色已經變成蒼灰,偶爾有白色斑駁其上,摸上去粗糙幹燥,不複從前溫潤的感覺。

可那雙蔚藍的眼睛,依舊深邃美麗。

蒼龍在天空盤旋一圈,漂浮到顧南眼前低頭與他額頭相貼,顧南微笑着抱住他,聲音輕顫:“到時間了,是嗎?”

蔚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不舍和傷悲,低沉的龍吟在寂寥的海邊響起,和着風雪,隐隐的傷心。

他開始哼唱,聲音像是從遠古帶着光芒而來,莊重虔誠。在這聲音中,蒼龍的尾巴顏色開始變淡,與空氣融為一體。

應天地而生的蒼龍,生時承接天下,死後潤澤山川。

應遲蔚藍色的眼睛凝視着顧南,不舍和眷戀濃到化不開,他看了很久,最終在龍尾徹底消失時開了口:“等我散了,就把那片龍鱗貼在眉心,忘掉一切後重新開始。”

顧南心有些酸。

連他多提溫言一句都會吃醋的男人,是以什麽樣心情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顧南伸手抱住他的脖頸,過了一會兒,輕聲哼唱起來。

龍族的龍吟小調,被他用清淡的聲音哼出來,細膩眷戀。

是應遲第一次見他時哼的小調。

應遲目光有些癡,靜靜的聽着。哼唱聲逐漸變緩,又再次高起,調子就在無聲中變了。

是歸途。

龍族一生中只是垂暮之時哼唱的,歸途。

顧南聲音向來清朗,哼唱不出龍吟特有的低沉大氣感覺。可在他的聲音中,應遲看到眼前出現一副畫面,都是他和顧南在一起時的模樣。笑鬧的相識的牽手的擁抱的,林林總總,每一張都是幸福的回憶。

小調聲音逐漸低了下去,顧南再次把額頭貼上應遲的臉頰,輕聲笑:“龍吟小調,我只為你唱兩首,一首是感謝初見,一首是感謝陪伴。”

“應遲,我愛你。”

話說到最後,顧南感覺有液體緩緩沿着自己臉頰流了下去。

他沒去擦,垂眸看着應遲開始透明的身體,與應遲額頭相貼,壓低了聲音開口:“你第一次帶我這裏,對我說,‘一切都會美麗,我會愛你。’”

“你沒有食言,應遲。”

“你遵守了承諾,我也應當如此對不對?”顧南輕笑着親親應遲的眼眸,伸手在系統面板上點了一下。

他的雙腳逐漸化為光點。

“很多年前你問我願不願意跟你走,當時我說願意。”

“現在,我依舊願意。”

應遲愣愣的看着他,眼眸蔚藍深邃。

許久,他低聲發出一聲龍吟,像是感謝又像是嘆息,而後還未消散的身子一圈一圈裹上了顧南。

顧南伸手緊緊抱住他,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熟悉的龍吟小調再次響了起來,輕輕暖暖,擁抱着的兩個身體站在海邊,最終和風雪融為一體。

【叮,恭喜宿主通關男配世界07,獎勵積分十萬。本世界積分結算為1400000,宿主繼續努力。】

【系統進入更新狀态,更新結束後開啓世界08,請宿主耐心等待。】

眼前沒有大屏幕,脖頸處很熱,顧南伸手摸了摸,驚愕的發現應遲送給他的龍鱗項鏈還在。

顧南眼睛彎了彎,緊緊握住項鏈,很快再次聽到了機械音。

【叮,檢測到宿主于男配世界07使用[停留],技能使用限制減少一次,當前剩餘:一次。】

【根據[停留]使用附加條例,男配世界08開啓角色扮演世界,請宿主選擇。】

眼前出現十幾個人物版塊。

顧南擡頭看了一眼,頓時十分震驚。

為什麽十幾個版塊上都是一個人的模樣?

“考慮到之前的畫風太清奇,于是幹脆就把任務外表同意,不同的是人物性格和副本時間,選中的是什麽就要看宿主運氣了。”哈士奇搖搖尾巴:“其實性格什麽的技能已經決定一切,宿主你現在可以選擇的,只有時間。”

“……什麽意思。”

“性格肯定是病嬌,但是時間,宿主過去的時候或許會在攻略對象小時候,或許是少年,或許是青年……一切看運氣。”

顧南沉默一下,伸手在最右邊的面板上戳了一下。

【選擇結束,檢測中……檢測完畢,開始傳送。】

【傳送成功。】

作者有話要說: 都不要打我,其實真的覺得這是最好的結果了_(:з」∠)_。

因為顧南一直都知道他是在系統構造的世界中進行攻略,每個世界都不是他的最終歸宿,他的目的就是攢夠積分回現代,然後勾搭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應遲是應龍,只要他想,他能很快化成神龍與天同壽,即使他沒有化神龍,他依舊有幾萬年的壽命,這時候顧南還會留下嗎?我覺得不會。

應遲從天道看到的也是如此,所以他選擇放棄永生,和顧南一起渡過短短的幾百年。

寫到現在,該第八個世界了,字數差不多二十七萬,大概還有三四個世界就要完結了。

接下來的世界想偏愛顧南一點,大概會讓他聰明強勢一點。【着重強調大概

然後我……我就頂鍋蓋逃跑了。

☆、75|8.1

大啓天寧三年,深冬,風雪未歇。

大雪連下三日,整座宮城一派寂靜,巡夜的軍隊踏雪而過不留聲響,大紅金紋宮燈隐在風雪之中,燈火幾許搖曳。

雪夜孤寂冷清,紅梅寂靜,卻也不及西邊宣景太極殿。

太極殿內,油燈,素衣,古卷。

一人坐在床榻,素手執書,垂眸細看,燈火映照在他的臉上,睫毛覆下一層陰影。

門被推開,風雪卷了梅花飄進殿內。進來的人烏眸鳳眼,長眉入鬓,手中一燈如豆,他走近将手中燈火放在桌上,燈火交相輝映,殿內頓時亮堂起來。

那人走至榻邊,垂眸凝視他片刻,低聲道:“今日亥時,張遠道被人于府邸鸩殺,你可知道?”

榻上的人低着頭,對男人的話置若罔聞。

男人墨色的瞳孔越發深沉,淩厲一閃而過,語氣比外面的風雪還要冰冷:“在這太極殿裏不問外事,都能攪得京城一團糟,朕是不是該好好獎賞你?顧南,顧知還,顧太傅?!”

一句話終于讓榻上的人有了反應,他擡起頭看着眼前年輕的帝王,一雙眼眸比琉璃還要淡:“若是陛下怕了,煩請陛下放臣出京,否則,只要顧知還在這京城一天,今後這樣的事,恐怕還遠遠不能夠。”

話音剛落,下巴便被狠狠扼住了,年輕帝王眼眸深處盡是憤怒:“做這麽多就是為了離開我?顧知還,你還有沒有心?”

一句話情緒內斂,居然連朕都忘記了用。

這些卻并不能讓榻上的太傅動容,他對上眼前帝王的眼,清淡的眸中隐約有了恨意:“我沒有心,我沒有心?!昭徳帝!殷承安!你處心積慮滅掉京西十三營時有沒有心?!你步步籌謀讓你唯一的胞弟遠赴沙場有去無回時有沒有心?!你把我關在這太極殿裏日夜羞辱的時候,有沒有心?!”

說到最後,聲音凄厲猶如杜鵑啼血。

聽着他的話,大啓最年輕的帝王眼眸有些紅:“你做這些,就是為了給承修報仇對不對?一開始的是誰呢?是了,是夏遠,到現在,夏遠死了,周銘死了,張遠道也死了,下一個呢?下一個你想殺掉的,是不是就是我?”

顧南閉上眼睛,什麽都沒說,像是默認了。

殷承安眼眸中的赤色愈發深厚,沉默一會兒,連着說了幾聲好,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青筋畢露。

“你現在是不是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待在我身邊就這麽讓你難受?”殷承安咬牙開口,突然伸手把榻上人手中的書抽過扔到一邊,雙手緊緊握着他的手,俯身壓了上去。

察覺到殷承安的意圖,顧南瞳孔猛地一縮:“殷承安,我教你帝王道十年,你便如此折辱于我?!”

“折辱?”殷承安低聲笑起來,“既然你當是如此,那就是折辱便是……反正,你也夠恨我了。”

說罷,所有的聲音都被炙熱的吻覆上,須臾間,衣物便被丢到床下。顧南被迫承受他的動作,把頭深深埋進被褥,大殿中間放了炭爐,地龍燒得正旺,可依舊覺得心裏一片冰冷。

無論是顧南,還是殷承安。

一陣劇痛,顧南抓着被角的手緊緊握起,指甲刺進皮肉,沾染了被褥。

一時間,偌大的太極殿內只剩下水聲和炭爐燃燒的噼啪聲。

外面風雪聲依舊,梅花被風卷入雪地,像是灑在白紙上的鮮血,觸目驚心。

在這樣冰涼的夜裏,兩個人的身子以最親密的姿勢貼着,也沒有感覺到絲毫溫暖。

顧南茫然睜着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殷承安俯身抱着他,将臉頰貼在他的脖頸處,聲音低沉沙啞,比外面的濃濃夜色還要絕望。

“十年,十年了,十年情意你都不願留下,我究竟該怎麽辦呢?”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顧知還,你可當真知還?”

說到最後幾個字,殷承安的聲音已經輕到快要聽不見,顧南嘴角輕輕一扯,閉上了眼睛。

身後年輕君主的動作依舊在繼續,一下一下,于他而言都是煎熬和折磨。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初春,他第一次見到殷承安,單薄的少年站在梅樹下努力維持着佯裝出來的淡漠,模樣倔強而脆弱。

那時候殷承安還沒登上這世間最尊貴的位置,殷承修也還沒死,院子裏的花開得正好,他們于樹下對弈煮茶,春光明媚幹淨。

可是後來呢?顧南想。

後來,七年籌謀運作,他把殷承安推上了至尊的位置,也就是那一年,殷承修戰死沙場,太極殿桃花枯死,哪怕後來移植來了新的,一切也都不一樣了。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可顧知還的一顆心,早在三年前的夜裏,便再也尋不得歸處了。

“……帶感啊。”喲哈盯着眼前的卷軸,搖着尾巴感嘆。

顧南沉默着把卷軸收回去,視線環視一圈看到牆上的挂劍,起身摘下來就往脖頸處放。

哈士奇毛骨悚然:“宿主!你要幹什麽?!”

“反正遲早是個死,不如我現在就動手。”顧南冷笑:“太傅顧南顧知還,無雙谷弟子,十三歲為皇五子殷承修太傅,七年籌謀把一個無權無勢受人白眼的皇子推上皇位……你先別說我有沒有人家那智商,就說說剛才卷軸上面的東西,這不存心要我死麽?”

“好歹是智力值為八的漢子,宿主你能有點出息麽?”哈士奇嘆氣。

顧南懶得理他,握在劍柄上的手一用力,然後特別絕望的看到劍身像是切割空氣一般從自己脖頸處橫了過去。

死都沒辦法死。

“放棄吧宿主,在系統世界裏,自殺這種東西是不能夠存在的。”喲哈笑得很得意:“而且以前你在抱炮灰系統的時候不是當過一個不受寵皇子的太傅麽?最後他也登基了。”

“是啊。”顧南涼涼看他一眼:“他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給砍了。”

“……”

顧南面無表情。

“好吧。”喲哈抖抖耳朵,機械提示音随即在顧南耳邊響起。

【叮,恭喜宿主獲得[權謀之路]秘籍,使用後迅速領悟權謀技能。】

“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喲哈伸爪隔空抓出一個面板,看了一眼,說:“根據提示,你抽到的時間是十年前,也就是顧南剛剛成為殷承安太傅的時候,結局如何就看你自己掌握了。”

話音落下,顧南眼前便出現了一個傳送陣。

“上去吧宿主,記得随時關注任務面板,這次要所有條件都達成才能順利離開這個世界喲麽麽噠。”哈士奇搖搖尾巴:“如果任務失敗,你的下場就是這樣。”

哈士奇爪子一揮,一副畫卷便出現在顧南眼前。顧南看過去,畫卷裏是一處華美的宮殿,大殿靠窗踏上,眉目如畫的青年被俊美硬挺的男人壓在身下,閉着眼睛,表情麻木絕望。

分明就是之前卷軸文字內容裏的圖畫版。

顧南沉默片刻,迅速戳開任務面板。

【劇情要求】

1.幫助殷承安順利登基。

2.改變殷承修死亡命運。

3.成為無雙谷最後一任帝師/使無雙谷從此避世。

4.改變自身被幽禁命運。

5.保證大啓兩代太平盛世。

附:此世界為無提示世界(無任務發布好感度提示,無技能兌換功能,一切請宿主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顧南滿心絕望看喲哈一眼。

喲哈愉悅對他揮揮爪子:“這次的世界我也不能跟着你,不用懷疑,這是激活[權謀之路]的代價……先別打我,等你真正開始這個世界,你就會發現這選擇不虧了。”

“……”

“時間不早了宿主,上吧宿主!”

顧南沉默片刻,嘆氣擡腳踏上了傳送陣。

大啓天佑二十七年,初春,乍暖還寒,冬雪未消。

宣和門外,一身着白色玄紋雲衫的少年離在門邊,雙目無神看前方的宮城。

大太監裴冷秋彎着腰站在他身邊,小心翼翼擡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敬佩向往中隐隐有些畏懼。

無雙谷顧氏一族,一朝只出一人,乾坤朗朗,帝師之才。三十五年前顧敬之出世輔佐皇七子殷胥,短短八年,便将手中無半點權勢的七皇子推上至尊之位,後七皇子即位,改國號天佑,顧敬之遵從無雙谷先命請辭,從此再無消息。

來時絕豔天縱,翻雲覆雨手。

去時雲淡風輕,半點不留念。

無雙谷,确實當得起無雙之命。

如今過去三十五年,無雙谷弟子再次入世,這朝中局勢恐怕就又要變了。

裴冷秋看看天色,醞釀一會兒對顧南一揖:“顧先生,時辰已近午時,再不動身可就遲了。”

從傳送中回神,顧南聽到的便是這麽一句。

他愣了愣,看看身邊大太監的服飾,也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當即拱手回禮:“勞煩公公了,走吧。”

大太監應了一聲,起身帶路。

顧南一路跟着他向前走,視線略過四周刻着雲紋的牆壁,心裏莫名有些沉重。

九重宮闕,莊嚴肅穆,到底是寂寞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開頭了嗎?正劇風!正劇風!朕也是能寫正劇風的人類!!!

朕現在特別想寫幾千字來歌頌自己,但是……我還沒補完高數作業_(:з」∠)_。

感覺這個世界會是養成系呢(你們信嗎?)這次顧南南一定不會憋屈,我要寫一個驚才絕豔的南南(删去),如果我智商跟得上的呢。

是的作者今天又瘋了哈哈哈哈。

願你們一生平安喜樂。

☆、76|8.2

行至禦書房,裴冷秋喚了當值的小太監進去通報,片刻後小太監出門行禮:“顧先生,皇上宣您觐見。 ”

顧南推門進去,一人身着明黃龍袍坐在朱紅書桌後擡頭看着他,顧南低頭拱手:“草民參見皇上。”

少年不卑不亢的模樣映入眼睛,景昭帝殷胥一時間有些愣神。恍惚間似乎回到了三十五年前,他站在先皇身邊,身着白衣的少年推門而入,拱手行禮,素白雲衫随風而動,灼灼風華。

從此顧敬之三個詞便刻在他心裏,一刻三十五年。

尤其是自他登基顧敬之離去後,那抹身影更是夜夜入夢來,二十七年,生生熬成了執妄。

殷胥站起來走至顧南身邊,像是受蠱惑一般,伸手碰觸少年的臉頰。

顧南不動聲色後退一步,再次開口:“草民顧南,參見皇上。”

顧南,顧敬之。

殷胥猛地清醒過來,看着眼前少年清秀的眉眼和烏黑的發,無奈一笑。

是了,怎麽會是顧敬之,初見時那人十四歲,如今三十五年,年齡幾近半百,便再是風華卓然,又怎能比得上少年風光。

“起來吧。”殷胥扶起顧南,眼眸中一派清明:“之前敬之已經給朕寄過書信,朕二十一歲登基,二十七年勵精圖治,偶爾也覺得心血耗盡。你無雙谷歷代出任太傅,帝師之才,當年敬之輔佐朕的時候只比你年長一歲,如今你既已出師,也是時候接下敬之的擔子了。”

說着,殷胥的眼眸柔和幾分:“敬之可還好?”

怎能還好?顧南垂眸,無雙谷弟子活不過三十,那名垂青史風姿卓絕的顧敬之,早已在十九年前便化作了一抔黃土。

就連那書信,也只不過是臨終前所寫,為的就是給下一任弟子鋪路。

無雙谷規矩,歷代如此。

只是這些顧南自然不會說,面對殷胥的詢問,僅僅是拱手作揖,聲音清淡:“尚好。”

向來情緒內斂的皇帝面上難得有些安慰,垂眸笑了笑:“那就好……那麽你可是已經選定了輔佐之人?”

顧南颌首,再次對眼前的帝王行禮:“皇五子,殷承安。”

殷胥手指頓了頓,有一下沒一下開始敲打桌面,他擡眼看顧南,厲色和探究隐在眸子深處,不經意間露出一些,滿是震撼的顏色。

顧南微笑着看他,還是不卑不亢的模樣。

許久,殷胥收回手指,微微一笑:“你果然像極了敬之,也罷,就去吧,其他的事……我會處理好。”

“多謝陛下。”

景昭帝揮揮手:“去吧。”

顧南轉身出了門,沒再回頭。

殷胥坐在桌後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有些恍然。

三十五年前,一身白衣風姿卓然的顧敬之不卑不亢立于房中,微笑開口,選擇了當時還是罪妃之子的他。

三十五年後,他的弟子顧南站在這裏,神色淡然悠閑,選擇了同為罪妃之子的殷承修。

多麽相像。

殷胥垂眸将手邊的畫卷展開,畫卷之上,十四歲的顧衡之站在春光中,灼灼風華。

他的手指細細撫過畫卷上少年的臉,神情一時間有些怆然。

從此太極殿殷承安可得一人陪伴左右。

可他殷胥,只能靠着一副畫像和回憶,才能熬得過這數十年漫漫長夜。

西邊宣景太極殿,已故寧貴妃寝宮,昔日寧貴妃寵冠六宮,太極殿端的是繁華熱鬧,只是随着寧家叛變滿門抄斬,寧貴妃自缢而死,這太極殿,如今也只剩下一株梅花還能得些生機了。

裴冷秋在太極殿外停下:“顧太傅,這便是五皇子和七皇子的住處了,可是要現在進去?”

顧南颌首:“煩勞公公了。”

裴冷秋急忙擺手,引着顧南進了太極殿。

數年不曾打理,曾經金碧輝煌的大殿已經失去了繁華顏色。顧南一路走過去,只看到朱門斑駁,雲紋破碎,漢白玉臺階也蒙塵染灰,只有那株梅花樹,在初春時節依舊豔麗開着,點點生機。

樹下,身着素袍的少年站在那邊,見顧南看過來,偏身将身邊的男童擋在身後,仰頭看向顧南,表情倔強。

裴冷秋向少年行禮:“五殿下,這位是陛下為您尋的太傅,顧南,顧太傅。”

聞言,殷承安垂下眸子,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嘲笑。

陛下,陛下,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哪裏還能記得這偏遠的太極殿中的罪妃之子,如今這突然出現的人,究竟是太傅,還是監視之人?

他擡起頭,以一種保護的姿态将身後的殷承修遮擋的更嚴實了一些:“太傅?”

顧南上前一步,無視掉少年戒備的目光,拱手行禮:“無雙谷顧南,參見殿下。”

殷承安瞳孔猛地一縮,無雙谷。

乾坤朗朗,帝師之才的無雙谷。

他眼眸中閃過晦澀,曾幾何時,他也曾想着得到無雙谷的輔佐,踏上那世上最為尊貴的位子,看盡世間一切繁華。可這一切在三年前那個雨夜煙消雲散,沿着漢白玉臺階蜿蜒而下的鮮血和陣陣哭喊封閉了他的五感,而後将他的憧憬連着所有依靠,一同毀滅。

從此他帶着年僅兩歲的幼弟在這深宮中浮沉,守着這滿目瘡痍的太極殿于白眼唾棄中存活,一過就是三年。

所有的熱血與憧憬,早就在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中零落成泥。

顧南将他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知道他陷入執念,偏頭對裴冷秋拱手:“公公還請先回去吧,五殿下我自會好生照看。”

這雖不符合規矩,但裴冷秋并未多言,彎身行禮後轉身離去了。

偌大的太極殿裏,一時間只剩下三個人,一株梅花。

被殷承安護在身後的殷承修好奇的探出頭來看顧南,很歡喜的露出虎牙一笑,梨渦淺淺。

顧南看到殷承修可愛的模樣,忍不住微笑起來。殷承安看不到殷承修的動作,只看到眼前的少年彎着眼睛笑起來,白色雲衫随風輕動,端的是清貴風流,風姿卓然。

笑倚春風不自自知。

無雙谷顧氏一族出世之事很快傳遍了朝堂,許多有心之人前去查探,卻發現景昭帝已在同時為所有八歲以上的皇子尋了太傅,并且都為顧氏。

誰是無雙谷弟子,無人知曉。

外面傳言鼎沸,太極殿裏卻是一派悠閑模樣。顧南和殷承安坐在梅花樹下石桌處煮茶,偶爾有梅花落入茶水中,茶香裏添了梅花氣味,香氣氤氲。

殷承安坐在顧南對面看他,水汽彌漫中他看不清楚對面人的模樣,只能看到一雙修長的手擺弄茶具,姿态優雅。

不久,眼前的水汽更加濃郁,如同白霧一般,将他的視線整個隔離開來。

“人都說,在霧氣中能夠看到自己最真實的欲望,五殿下,你從這霧氣中看到了什麽?”

看到了什麽?殷承安迷茫睜着眼睛看眼前袅袅上升的水霧,大腦一片空白。這樣過了許久,他的眼睛重新恢複焦距,再看向那水汽時,突然看到霧氣慢慢扭轉成一面鏡子,在裏面,殷承安看到了富麗堂皇的太極殿和神采飛揚的自己。

那是三年前的模樣。

他看到自己身着華服在這太極殿內四處行走,看到溫婉美麗的母妃坐在梅花樹下微笑的模樣,那時候春光正好,太極殿四處生機勃勃鳥語花香,是人間最美的時光。

可是這一切,到底被一場雨帶走了。

殷承安攢緊拳頭,眼前的畫面已經變至深夜,雨點擊打屋檐發出清脆的聲音,就在這一片靜谧中,太極殿突然被火把照亮,一道聖旨,太極殿變成人間煉獄。血色沿着漢白玉臺階蜿蜒而下,厮殺哭喊聲一夜未散,他抱着幼弟躲在角落看着太極殿宮人被誅殺,最後是他的母妃,那個明媚嬌豔的女子,于殿前以一道白绫了結餘生。

從此之後,太極殿成為荒蕪之地,他也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殷承安死死盯着眼前的水霧,耳邊依稀還能聽到那個雨夜哭喊慘叫的聲音。

一道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将那尖利的聲音稍稍蓋過去。

“想想那個雨夜你所看到的一切,想想這三年來你承受的所有痛苦煎熬。殷承安,告訴我,在這深宮中掙紮沉浮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你現在想要做什麽?!”

想要做什麽?

殷承安雙目赤紅,一個聲音從他心底升起,一字一句都帶着鮮血。

想要保護好幼小的胞弟!

想要洗刷懷遠将軍府的冤屈!

想要登上那至尊之位,把給予他恥辱怨恨的人全部踩到腳下!

複仇!複仇!複仇!

兩個字不停在他心底叫嚣,殷承安狠狠瞪着眼睛,表情猙獰瘋狂。他盯着自己的手,心神被暴虐欲侵占,突然想要毀掉一切。

瘋狂偏執的想法剛剛出現,緊緊握着的手突然被一雙溫暖柔軟的手握住了。

他愣了愣,眼睛中的紅色稍稍消散一些,看向前方。

白色的霧氣已經淡了下去,少年精致的眉眼出現在他的眼前,笑容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瞬間沖淡了那場雨夜裏的鮮血和破敗。

“記住你想要的東西。”清淡的聲音帶着莊重的味道,少年握着他的手,仰頭的模樣驕傲耀眼:“殷承安,七年之內,你會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你将擁有無人能及的權勢和威信,君臨天下,尊貴無匹。”

君臨天下,尊貴無匹。

八個字,殷承安突然感覺在那個雨夜失去的所有的憧憬和熱血洶湧歸來,帶着炙熱的溫度和磅礴的氣勢,洶湧而來,一發不可收拾。

而那個讓他重拾一切的人,起身以莊重的姿态對他行禮。

“而臣,願盡一切心力輔佐殿下,萬死不辭。”

殷承安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年,無數畫面從他眼前一一閃過,破敗的繁華的,最終定格于顧南低垂的眉眼。

他伸手将顧南扶起,沉默良久,語氣莊重開了口:“太傅。”

這便是承認了顧南。

顧南微微一笑,和殷承安一起重新坐下,掀開陶壺的壺蓋,茶香頓時溢開。

“霧氣虛無後,便是香氣四溢。”素白的手提起陶壺将茶杯注滿,少年的聲音依舊清淡:“本當以煮酒賦志,殿下可知我為何以茶代酒?”

殷承安搖了搖頭。

“因為酒易致人迷醉,茶卻可使人清醒。”顧南将茶杯往前一推:“殿下,嘗嘗吧。”

殷承安垂眸看着茶杯,眼眸被茶水染上褐色。

沉默一會兒,他端起茶杯輕輕一抿,苦澀頓時在口中散開,可苦到極盡之時,卻突然有甘冽味道出現,掩蓋了所有苦澀。

三年沉浮,一朝曙光。

顧南,顧太傅。

殷承安想,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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