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9 (10)

中笑意盎然,很明白的告訴顧南是我做的。

顧南甚是無奈。

年後,百官複位。

顧南依舊逍遙,等到四月天氣回暖後才上了朝。

朝中如常,只是原本應站在左邊首位的端親王不見了身影。

少年意在沙場,年節剛過便請旨前去三都鎮守,他走的悄無聲息,待顧南收到殷承修來信知曉一切時,後者已在三都待了半個月。

邊防穩定,政治清明。

日子輕緩如飛絮,一年過去。

殷承安十九。

顧南二十二。

這年深冬,大雪三日,覆蓋數尺,顧南于太極殿獨自飲酒三杯,躬身數次。

他曾經見到的畫卷中,顧知還與殷承安便是在這樣大雪紛飛的夜晚,用最親密的方式讓兩顆心傷痕淋漓,再無修複的可能。

身後腳步聲響起,身着明黃的青年緩步走至他伸手,伸手環住他的腰:“怎麽了?”

“我心裏覺着歡喜罷了。”顧南笑着回頭看他。

“既然是歡喜,那我便不罰你偷偷飲酒了。”殷承安就勢在顧南嘴唇親吻一下:“今日的湯藥已經松開了,喝了早些睡吧。”

顧南皺眉:“我未感染風寒,每日卻要喝藥。”

“都是溫補的湯藥,對你沒有壞處。”殷承安眼眸有些沉:“前日林玉來信,說藥浴的方子很快便能出來,等天氣暖些了,便一起吧。”

“……”

見他沉默,身後的青年抱他更緊了些:“你說要陪我走很久的,對不對?”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一瞬間,顧南以為青年已經知曉了一切。

與驚慌一同湧上心頭的愧疚,被情緒感染,顧南沒法拒絕殷承安的任何要求,點頭應下來。

殷承安這才笑起來:“好了,早些睡吧,若是不願睡多做些事情也是不錯的。”

顧南果斷走到桌面喝下藥後鑽進被子閉眼。

身後青年腳步從容走至床邊低頭看他,目光灼灼。

而後在顧南受不住視線侵襲翻身時伸手握住他的手,俯身。

春潮帶雨晚來急。

從此顧南明白一個道理,對殷承安堅持的事情莫要太過掙紮。

後果很慘重。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完結這個世界。

然後我決定這個世界以後寫一個承修的番外。

這将會是我此生寫的第一個番外!

就是這麽任性!

感謝山上一只熊,知了君,一個鶴歸一萬九丶的地雷麽麽噠,破費了愛你們。

☆、95|8.21

春花秋月夏雷冬雪,日子輕斜,雲生緩緩。

太極殿的桃花開了謝謝了開,往複數次依舊灼灼。

春風依舊美妙,桃花也不失顏色,只是曾經笑倚春風不自知的人卻多了幾分黯淡。

顧南的身子,到底是沒能抵得過第八年的大雪。

大啓天寧八年,深冬。

窗外大雪。

太極殿內藥香氤氲,顧南皺眉将褐色藥湯喝下,胃部翻滾幾下,口裏很快嘗到了血腥氣。

他從枕頭下抽出帕子覆上,再移開時,素色上便多了幾點紅痕。

慧極必傷,這就是代價。

顧南垂眸看着錦帕上的血痕,心裏有些苦。他陪殷承安走了八年,前六年日子清淡溫柔,回眸皆是情意,太極殿處處桃花香,沒有終日不散的藥味,更沒有病痛愁苦,心中難過。

自第七年開始,曾經便真切只是曾經了。

顧南把沾着血跡的帕子握緊,如今纏綿病榻,剩下的只有不到兩年時間了。

殿內的人垂眸惘然,殿外的人面無表情在雪中站立許久,最終在顧南又一次咳血後推門走了進去。

寒風卷了雪花進去,顧南稍稍擡頭瞥見明黃顏色,不動聲色将手中帕子藏于枕下,微笑起來:“今日事情多麽?”

“不多。”殷承安在床邊坐下,烏黑的眸子不準痕跡在枕頭處掃過,擡手喚宮人取來了披風披在顧南身上:“今日感覺如何,還是冷麽?”

太極殿地龍灼灼,四周角落及大殿中央都放了炭爐,門窗特意用厚重棉布封上,懷中放着手爐,被子也蓋了三層,再說冷實在是不應該。

可顧南,依舊覺着冷,不是因為天寒,而是那種從五髒六腑滲出來的冷意,冰冷刺骨。

“不冷了,很好。”顧南笑着拍拍殷承安的手。

聞言,殷承安垂眸看着自己手上那雙蒼白瘦削的手,反手覆上,沉默許久才開了口:“……那便好。”

話未多說,只是宮城外出尋找良醫與藥材的人更多了些,溫補身子的藥湯一碗碗往太極殿裏送,顧南晚上五髒六腑痛到睡不着,殷承安便在旁邊伸手抱着他,任憑受苦的人将自己的胳膊咬到血肉模糊。

顧相兩年未朝,身子衰弱,他知道這是無雙谷與生俱來之事,旁人卻不這麽想。

大啓近日隐隐有傳言流出,道昭德帝對顧相起了猜忌之心,早些時日便将其禁锢,顧相如今恐怕已然不存于世間。

大啓丞相無雙谷顧知還之名天下皆知,其溫厚仁善,才思聰敏,于朝堂于江湖名聲赫赫。流言一出動蕩紛起,市井間變相辱罵昭德帝無德書畫紛紛湧現,甚至孩童中都出現了昭德帝失德失信的童謠。

顧南纏綿病榻兩年,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殷承安自然不會對他說這些惹他憂心。

于是顧南知曉此事時,流言已經喧嚣了三個月。

流言難破也易破,當晚,顧南臨睡前對着殷承安眼睛沉默許久,道:“初五的祭天大典,我與你同去。”

“天寒地凍,你受不住。”殷承安淡淡道:“你安心養病便是,無須想太多。”

“無雙谷規首條,一朝入世則保大啓昌盛。”顧南開口:“流言若被內賊外寇利用後果難以預測,于江湖我為無雙谷弟子,于朝堂我為丞相,斷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聽到他的話,殷承安深沉的眸子凝視他許久,才低沉着聲音開了口:“于殷承安你是顧知還,承諾要陪我熬過一生歡喜苦楚的顧知還。”

“這一點,你可以忘記,可是我不能忘。”

與啞口無言伴随而來的苦澀心酸。

可沒有人比顧南更清楚,他的衰敗與天色涼寒沒有一絲關系。

“我要去。”顧南定定道:“承安,祭天大典必定咬人陪同,如今承修還未還朝,我不能容忍其他人與你并肩站在屬于我的位置。”

這話中隐藏的情意自是不必說。

殷承安心頭一顫,凝視他許久,沙啞開口:“好。”

正月初五,祭天大典。

百官朝服伏地行三拜九叩之禮,祭臺高築,神位周列。

昭德帝身着玄底金紋華袍立于祭臺之上,顧南身着玄底銀紋服飾站在他身邊,俯身執香,祈佑天下。

午時,鐘鼓齊鳴,禮樂升起。

二人并肩立于高臺躬身,點香燃符,聲音一低沉一清朗,和在一起竟是難以描述的莊重。

“于維聖神,挺生邃古,繼天立極,開物成務。功化之隆,利賴萬世。茲予祗承天序,式展明,用祈歆飨,永祚我家邦。尚飨。”

俯身三百,線香于臺,禮成,禮樂齊鳴。

殷承安起身眺望遠方,心中前所未有的滿足。

遠方海晏河清,山河景秀。

身邊故人在畔,眉眼清潤。

還要多求什麽呢?殷承安想。

哪怕只有兩年,他也甘願。

祭天大典過後,流言不攻自破,朝堂安穩。

只是顧南能給殷承安的時間,從此便只剩下了一年。

他的身子,也在這年徹底垮了下去。

從前還能撐着精神與殷承安煮茶對弈,如今卻是連保持清醒都極為艱難。

六月,太極殿。

顧南站在窗前看窗外的桃花,點點粉紅被風拂到床邊,他伸手拈起一朵,粉紅顏色在蒼白手心更加灼灼。

揮手拂去落花,顧南苦笑着伸手覆口,低頭便看到手心比之前更加卓然的顏色。

朱色多豔麗,入眼卻傷心。

他面無表情拭去血跡,坐在榻上發呆,良久感到上方一暗,擡起頭,殷承安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眸中滿是被苦苦抑制的隐忍和痛苦。

顧南沒有刻意将那條沾血的帕子藏起來,事實上藏起來也沒用,如今他身子破敗到這般田地,便是再用心瞞,都瞞不住。

真的,瞞不住了。

顧南嘴角勾出苦澀的弧度,手指無意識攢緊,片刻,一只溫暖的手伸過來将他的手掰開握在手中:“別怕,我在。”

這麽些日子,無論顧南吐血還是昏迷,殷承安都未問過太多,只是在旦日他醒來後給予他一個溫暖的懷抱,而後沉聲說一聲。

——沒事,我在。

便是冷靜自持如顧知還,也為這四個字于深夜無聲淚流許多回。

可他不知道,在他流淚的許多個夜裏,一雙深沉的眼睛總是默默看着他,眼眸中盡是濃到快要溢出來的痛苦和絕望。

說是苦楚歡喜一同熬。

可是殷承安将所有歡喜都給予顧南,苦楚自己熬。

桃花笑過春風,被風拂過後深秋零落,又被冬雪覆蓋。

顧南知道,他恐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等到他突然昏迷整整三日才醒來後,殷承安抱着他無聲許久,下令将遠在邊關的殷承修召了回來。

縱橫沙場所向披靡的小皇子,在看到顧南纏綿病榻臉色蒼白的時候,眼眶紅的深沉,哽咽許久竭力将痛苦壓抑下去,在顧南清醒過來時,見到的依舊是記憶中張揚肆意驕傲微笑的小皇子。

殷承修陪他坐了許久,臨別前伸手環住顧南的脖子,如同小時候無數次那般對顧南撒嬌:“小夫子,來年我要出征西南,你可千萬要備好桃花酒等我歸來。”

顧南拍着他的背說好,別過頭去二人都紅了眼睛。

玄服青年站在殿外沉默着看着他們,伸手覆上了眼睛。

日子逐漸流逝,大雪紛至,深冬凄寒。

顧南的精神卻在一場大雪後突然好了起來。

回光返照其實不是騙人的東西,人在快要走到一生盡頭時,總會有執念支撐着他與所愛之人告別。

最後一次告別,以後便沒有以後了。

深冬太極殿梅花最是妖嬈,比顧南第一次見到殷承安時看到的春日梅花要好看的多。宮人剪了花枝裝飾宮殿,顧南微笑看着那抹惹眼紅色,偏頭對殷承安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

對不起,我未能守諾,辜負深情。

不會有其他人會比殷承安更加明曉他的意思,聞言後垂眸無聲許久,殷承安輕聲開口:“青山不厭三杯酒,長日唯消一局棋,太傅,便與我對弈一次,可好?”

木桌上點綴梅花,黑白棋子分明,像極了從前模樣。

顧南伸手執棋落下,垂眸看棋局,黑色棋子依舊是從前殺伐果斷的模樣,只是其中隐隐藏了殺機,最是細膩。

曾經單薄少年已然長大。

而顧知還,卻要就此歸去了。

這局棋下了很久很久,半個時辰後,殷承安輕輕落下棋子,大成。

“太傅,我贏了。”

他的聲音很淡,缥缈卻很莊重:“少年時我未勝你,登基時也沒能贏過,可是現在,我贏了。”

顧南怔怔的看他,看着青年起身走至他身邊彎腰抱起他,聲音喑啞。

“太傅,人生便如棋局,步步行走,才能在成熟時候明白自己想要什麽。”

話音落下,身子便被人小心翼翼放入被褥之中,殷承安起身為他蓋好被子,轉身許久,再回來時,手中便多了一盞河燈。

粉色已經被歲月褪去,可能看出是被人精心護着的。

顧南眼眸微動。

殷承安在床邊坐下,伸手将顧南耳邊的碎發拂到一邊,緩緩遞上河燈。河燈遞至眼前,顧南看着上方被暈染的墨色,沉澱清晰。

——顧知還。

三個字被收入眼中,河燈在他驚愕的目光中緩緩旋轉,再次停下,上方新墨漆黑,筆筆滲透。

——無悔。

作者有話要說: 深情太多,三千字難以完結。

我們明天見。

請給我一打鍋蓋,能擋刀片那種。

☆、96|8.22

字字皆深情。

只是題書舊字時心情眷戀愛慕,如今點着新墨,一筆一劃都是難言的苦楚。

顧南擡眸看殷承安,後者神色如常,眼眸卻像是被黑霧籠了,掩去其中所有的光亮顏色。

心中苦楚不必說,卻還能執着故人的說給予所有溫暖與堅定。

誅心的溫柔。

顧南垂下眸,将手從溫暖的掌心抽出來環上殷承安的脖子,聲音略微哽咽。

“願與君永好,奈何命薄。”

九個字,是顧南于這年深冬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便陷入了長時間昏迷,太醫院首費盡心思,才勉強用湯藥将顧南破敗至極的身體撐了下去。

三個月後,年節到了,整座宮城被紅色覆蓋。

年節依舊喜慶,城樓煙火也依舊璀璨,只是曾經站在帝王身邊風姿卓然的青年,在一年最歡喜的世界纏綿病榻,受盡苦痛折磨。

他如今已經難得清醒,殷承安将朝中事務托付殷承修,終日坐在床邊握着顧南的手,眉眼深沉。

他的心在流血,沒人看得見。

正月十五的最後一場煙火顧南沒能看到,時光輾轉間,冰雪消融,枝頭新綠,直到太極殿桃花于春光中變成初見時的顏色,顧南依舊沒醒來。

他瘦了許久,被寬大棉被覆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殷承安伸手輕撫顧南蒼白的臉頰,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見到顧南時,這人身着素色雲衫淺笑着站在梅花中,清貴風流,風姿卓然。

那時他是太極殿最不受寵的罪妃之子,隐忍卑微,卻擁有世界上最好的溫柔。

如今他是九龍寶座上尊貴無匹的天子,無人能及,曾從深宮中給予他溫柔救贖的人卻要走了。

沒人知道我有多麽喜歡你。

所以也沒人知道我如今究竟是什麽心情。

貼在蒼白容顏上手指忍不住顫抖起來,竭力抑制許久,最終緩緩下移握住那雙修長瘦削的手,不斷在手心書寫一個名字。

顧南。

顧知還。

我不求你天縱絕豔,亦不求你智謀無雙,我只求你能像從前一般站在春光之中對我笑。

即便什麽都沒有。

殿內梅花耀眼,殿內殷承修握着顧南的頭低下頭,逐漸有冰涼的液體沾在顧南手背。

殷承安這一生哭過三次。

第一次,太極殿大雨,血液沿着白玉臺階蔓延而下,他抱着幼弟躲在角落驚恐看着,任憑冰涼雨水模糊雙眼。那時他心中除了絕望偏執,唯一想着的便是來日登上九龍寶座,洗刷太極殿冤屈,仰頭睥睨天下。

第二次,難過絕望間被眉目清潤的少年用最溫柔的懷抱救贖,他抱着少年哭到聲嘶力竭,想着的是曾經沉浮深宮許多年的絕望與委屈,是保護幼弟的心情和難以言喻的卑微自責。

第三次,他在和煦春光中握着青年的手,任憑冰涼沾濕手臂,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麻木。

他将此生所有情意給予顧南,再也沒有心能為自己悲哀。

窗外梅花顏色又緩了三分,二月走到盡頭,三月伊始。

顧南在三月走到一半的時候醒了過來。

他醒來時窗外春光正好,透過窗戶看到梅花點點,依稀還是從前的模樣。

十七年前的今天,顧南擡腳步入太極殿內,春光和煦,故人清潤。

十七年後的今天,顧南虛弱躺在貴妃榻上,梅花如昨,命卻戚戚。

他低頭看看自己蒼白到快要透明的手,苦澀一笑。

纏綿病榻這麽些年,還是要到頭了。

耳畔突然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顧南擡起頭看向門口,玄服青年站在那邊,表情由喜悅變為悲傷又複歸平靜,許多情緒隐藏在淡漠眉眼中,深沉的令人難過。

曾經絕望坐在床邊執手看容顏時期望對方醒來。

如今心上的人坐在那邊笑,才知道什麽叫痛苦滋味。

顧南嘴角勉強扯起弧度:“承安,過來。”

殷承安上前半跪,擡頭看顧南的眼眸,顧南伸手撫摸他的臉頰,聲音艱澀:“最近沒有好好休息,總是不聽話。”

青年沒有說話,烏黑的眼眸深沉的讓顧南不敢面對,他偏過頭看窗外的梅花,許久,輕聲嘆氣:“十七年了,梅花還是這麽好看。”

殷承安沉默着點了點頭,伸手握住他的手,默默攢緊。

手腕有些疼,顧南卻沒動彈,任憑他握着,許久微微一笑:“春光正好,想一試丹青,承安,取筆墨來吧。”

溫言,殷承安擡頭看他,眸中淡淡光芒閃爍一下,起身轉頭,衣袍從顧南手背滑過,柔軟冰涼。

不久,先前出去的青年再次出現,手中便多了一套筆墨紙硯。

紅木桌,清河硯,烏墨一筆,寥寥生機。

顧南挽了袖子在桌前執筆,手腕翻轉,被墨色渲染的太極殿便躍于紙上,畫的卻不是眼前的模樣,而是十七年前他第一次走入太極殿時看到的場景,身子單薄的少年仰頭倔強站着,淡漠眉眼深處是被極力掩藏的脆弱。

梅花,少年,石桌,勾勒紙上,顧南放下毛筆端詳片刻:“只是難描梅花風韻。”

身邊垂眸的青年隐藏在寬大袍袖下的手卻早已忍不住顫抖起來。

臨別溫柔最是誅心。

很多時候,銘記就是拿利刃将一個名字刻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直到鮮血淋漓再無痊愈可能。

他閉閉眼,将快要浮出表面的紅色抑制下去,用最溫柔的模樣俯身靠在顧南臉頰:“不,很好看。”

顧南一笑,張口剛想說話,喉嚨突然一癢,急忙撇過頭去,再次擡頭,宣紙上便出現點點紅色。

恰好灑在梅樹部分,豔麗無雙。

殷承安眼睛一痛,半跪在他身邊溫柔細致為他擦去唇角血液,嘴唇顫抖許久,低沉着聲音開了口。

——“別怕,我在。”

顧南怔怔看着之上風姿卓絕的梅花沉默許久,最終頹然對殷承安伸出手:“抱我回去吧。”

身子騰空而起,很快被柔軟覆蓋,顧南靠在床上看梅花,偏過頭,眼前逐漸被淚水模糊。

下午,殷承清和殷承修入了太極殿。

顧南見到他們十分歡喜,微笑喚他們坐下,眉目清潤。

二人依言坐下,面上無半點異樣,只是在顧南看不見的地方,指甲狠狠刺入手心裏。

無雙谷,顧知還。

這個名字融在他們生命中許多年,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它淡出去。

心中苦楚,面上卻是不顯。殷承清微笑着對顧南講述他這些年在大江南北看過的風光趣事,和着小皇子刻意的玩鬧,将顧南逗笑許多次。話說到最後,殷承清輕輕握住顧南的手,道:“這世上還有許多美麗風景,顧知還,你一定要去看看。”

顧南低聲說好,聲音輕輕顫抖。

小皇子微笑撒嬌說一定要帶着我,回過頭便悄悄紅了眼眶。

晚上送走殷承清和殷承修,顧南突然便倒了下去,吐血不止。

殷承安将他抱在懷裏不停擦去血液,眸中的絕望和悲哀濃到化不開。

太醫院首在殿外跪着,長久卻沒得到宣召,太極殿宮人沉默垂頭站着,寂靜無聲。

人人都知道,這位輔佐君王十七年,天縱絕豔帝師之才的顧知還,熬不下去了。

再次恢複清醒已是深夜,太極殿燈火通明,顧南在殷承安懷裏睜開眼,眼前模糊一片。

他動了動,便有輕柔的吻落在他的眉頭,青年的聲音溫柔缱绻:“別怕,我在。”

顧南微笑嗯一聲,擡眸看他的側臉,輕聲開口:“承安,為我吹首曲子吧。”

殷承安靜靜看着他,伸手從旁邊拿了竹笛,放至唇邊。

片刻,清冽聲音在顧南耳邊緩緩升起,溫柔缱绻。

——《良宵》。

願成結發之好,與爾共度良宵。

三千繁華不數,一響深情淺顧。

顧南閉着眼睛靜靜聽着,眼角逐漸濕潤。

笛聲停止,溫暖的手輕柔為擦去眼角的水漬,顧南沒有睜開眼睛,伸手握住貼在自己臉頰的手,輕聲道:“今後……便讓無雙谷就此隐世吧。”

“然後你便好好走到白首之時,每年為我送一株梅花,好不好?”

殷承安手指微動,聲音沙啞:“……好。”

顧南雙手上移貼在對方胸口,感受他的心跳,許久,嘴角輕輕勾起:“承安,如今夜色已深,窗外景色看不大清楚,我突然想看梅花,去幫我折一枝進來吧。”

殷承安的眸子瞬間被痛苦渲染,雙手劇烈顫抖起來,輕輕站起了身。

窗外梅花灼灼,即使被夜色籠着,也不掩其中顏色。

顧南躺在榻上看着他出門,閉上眼睛,朦胧間仿佛進入缥缈夢境。

夢境裏是三月春光,他抱着畫卷站在梅花中勾唇淺笑,青絲如墨,笑容溫潤,依舊是當年風華灼灼的模樣,望着對面身着玄色金紋華袍的青年笑着伸出手:“承安,過來。”

而青年帶着溫柔缱绻的笑意從容走來,緩緩擡手與他手心相貼,眸中盡是深情。

夢裏春光歲月好,夢外紅梅韶華薄。

顧南彎起嘴角,微微擡起的手于淚眼朦胧中,輕輕落在錦被上,寂靜無聲。

而在他手腕垂下的同時,手執紅梅的玄服青年快步走入在榻邊半跪,顫抖着聲音開口:“……太傅?”

無人應答。

殷承安伸手輕輕覆上顧南心口,許久,發出一聲崩潰的嗚咽聲。

這個夜裏無風無雨無雪。

只有一顆心,在紅梅點點中鮮血淋漓,掩去所有刻骨深情。

【叮,恭喜宿主通關男配世界08,任務進度統計中……統計結束。】

【劇情要求】

1.幫助殷承安順利登基。(已完成)

2.改變殷承修死亡命運。(已完成)

3.成為無雙谷最後一任帝師/使無雙谷從此避世。(已完成)

4.改變自身被幽禁命運。(已完成)

5.保證大啓兩代太平盛世。(已完成)

【劇情要求全部達成,本世界宿主共完成任務11個,積分結算為1698177,宿主繼續努力。】

【系統進入更新狀态,更新結束後開啓世界09,請宿主耐心等待。】

系統提示音過後,眼前驟然漆黑,大屏幕逐漸落下。

那是顧南離去後第三年的春天。

太極殿春光和煦,梅花點點,依舊是從前風雅景象。

殷承修站在石階上垂眸看下面,梅樹下,神色淡漠的帝王靜靜煮茶,偶爾伸手拂去棋盤上的落花,眸中毫無波瀾。

他看着帝王淡漠的神情,眼眸突然有些酸。

很久了,他已經很久沒見殷承安笑過了。

袖子突然被人扯了扯,殷承修低下頭,小太子紅着眼睛仰頭看他:“王叔,我想顧太傅了……”

我也想,特別想。

殷承修苦澀一笑,伸手握住小太子的手,沒有說話。

這世上其實太多遺憾。

比如年輕帝王心裏再也無法觸及的承諾。

比如殷承清那片再也無法看到的風景。

再比如,他此生再也無法喝到的桃花酒。

殷承修仰起頭将眼眸中就要湧出的潮濕抑下,牽着小太子轉過了身,擡腳離去。

身後紅梅被風拂落,玄服青年坐在梅花中輕抿茶水,神色淡淡。

時日緩緩,一年又一年。

小太子日益淩厲,隐隐有帝王風範。

顧南離去的第八年,昭德帝下诏退位,三日後太子登基,改元天誠,年號宣德,端親王殷承修受命輔政,整治安穩,社稷穩固。

而殷承安,在退位的第二日,抱着一副畫卷只身一人去了無雙谷。

無雙其實很美,南有桃花北有竹,東有荷塘西有梅,殷承安同殷子望一起在這個美麗的地方度過了年節,而後在次年三月十五,殷承安穿上素服帶上畫卷,進了最南邊的桃花林。

灼灼之處,顧知還埋骨之地。

清酒三杯,衷腸一敘,無雙谷的桃花依舊灼灼,殷子望看着素服之人從容進去,卻沒能再看到他出來。

七日後,一副泛黃的畫卷由無雙谷送至京城,大啓尊貴無比的端親王顫抖着手打開畫卷,于太極殿哭到聲嘶力竭。

畫卷上方依舊是熟悉的太極殿和身子單薄的少年,只是在少年身邊,被新墨點着的人站在春光中柔柔笑着,風華比梅花更卓然。

顧知還。

殷承安。

不負深情。

作者有話要說: 顧知還和殷承安,他們這一生彼此給予對方一次欺騙。

前者給後者十年,後者給前者一生。

承修的番外我構思了一些,原本打算予他良人,但想到殷家人的性子怎麽看怎麽奇怪。

所以寫的話大概還是報社文……你們确定還要嗎_(:з」∠)_。

鍋蓋走起,遁。

☆、97|9.1

桃花清酒,竹裏拂沙。

惠風搖碧柳,風絮入人家。

清河鎮是個寧靜的地方,鎮子西邊有一條清河,每日清晨,抱着竹盆的姑娘前去河邊浣紗,黃昏時歸來,走過青磚白瓦流水小橋,在路過中間醫館時,便對着坐在醫館門口的小大夫微笑。

清河鎮原本是沒有醫館的,三個月前眉目溫潤的小大夫背着行囊在這裏安家,從此鎮上便有了醫館。

小大夫人長得好,性子又良善,很快便被人們接納。許多人閑來無事總喜歡去醫館坐坐,看着小大夫彎着眼睛笑着的模樣,便覺得歡喜。

在人們眼裏,小大夫是溫潤的,清秀的,讨人喜歡的。

可關上醫館門,溫潤良善的小大夫就能蹲下去擰住哈士奇的耳朵,惡毒道:“你長得真蠢,胖砸。”

喲哈:“……”

清河鎮百姓真是瞎了眼。

哈士奇伸爪捂頭掙紮幾下:“人身攻擊是不道德是宿主,做出的事情能不能稍微對得起你的皮囊……先放開我耳朵。”

“蠢。”顧南兩手捏住他耳朵,向上變成兔耳狀,端詳一會兒,皺眉松開手。

重獲自由的哈士奇簡直熱淚盈眶,翻滾一下窩到角落裏揉耳朵,時不時委屈看顧南幾眼,低聲嘟囔:“這麽惡毒,活該下不了床。”

顧南微笑揉手腕。

哈士奇瞬間慫,圓滾滾的身體扭動幾下,貼着牆壁竄出門。

晚上喲哈一身塵土回來,毫無疑問被顧南修理一頓。

外表一言難盡的哈士奇有顆脆弱的少女心,趴在床上嘤嘤嘤還不忘記抽動幾下肩膀,實力演技派。

顧南十分鐵石心腸,無視一切徑自熄燈上床,不久,哈士奇停止抽噎,蠕動幾下到顧南身邊:“宿主你冷嗎,我抱起來很暖你要不要抱着我睡?”

顧南微微勾唇,垂眸看着喲哈明亮的眼睛,半晌,掀開被子:“進來吧。”

半夜,外面起了風。

顧南抱着喲哈睡得正好,突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哈士奇嘤一下把頭埋進顧南懷裏繼續睡,顧南拉好被子,門很快又被敲響。

如此數次後,喲哈崩潰睜眼,顧南摸摸他的頭穿衣服下了床,一人一汪下樓打開門,空無一人。

卻有隐隐血腥氣。

黑漆漆的巷口靜谧深沉,旁邊點綴幾點明火,更添了幾分詭異的感覺。冷風起,吹動在地上的雜物,發出的聲音在夜裏十分清晰。

哈士奇伸爪扯扯顧南的衣擺:“我們還是回去吧。”

顧南嗯了一聲關上門,--人一汪上樓躺下,之後一直到天亮,敲門聲都沒再出現過。

旦日,晨光和煦。

顧南睜開眼睛,習慣性往身邊一摸,觸手溫熱黏膩,不是哈士奇毛茸茸的觸感,更像是……鮮血。

沉默着将手擡到鼻尖,血腥氣讓顧南瞬間清醒,坐起來轉頭看,發現原本哈士奇趴着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男人,男人身着黑衣,眉目俊美,此時臉色蒼白閉着眼睛躺在那邊,衣服上幾處暗色,摸上去便是血腥黏膩。

哈士奇在床邊蹲着,見顧南醒來,尾巴一甩。

【叮,檢測到攻略對象信息,姓名:賀骁戈,年齡:20,種族:人族,身份:平南侯世子。】

【叮,檢測到劇情發展,主線任務[浮屠]開啓,任務內容不蠢的人都知道,完成獎勵積分8888,失敗懲罰:菊花你還好嗎?】

“……”顧南看喲哈:“就我曾經從三清谷林一清那裏學得那麽點皮毛,給鎮上人治治風寒還行,療傷救人你覺得我能麽?”

哈士奇抖耳朵坦然笑。

【叮,恭喜宿主激活本世界身份技能[妙手回春],自動扣除積分6666。】

——一個世界不見,哈士奇學會了強買強賣。

顧南淡淡看他一眼,難得沒有暴力,轉頭打了水給受傷的男人擦身體,布料被鮮血粘到傷口上,顧南小心翼翼剪開擦去血污,一切結束後,哈士奇叼着金瘡藥跑過來,顧南接過來上藥後包紮好,轉頭收拾東西洗手。

哈士奇蹲在旁邊贊嘆:“看,以前你哪裏會處理傷口,現在多麽得心應手。”

顧南嗯哼一聲。

喲哈搖尾巴,笑得十分狗腿。

男人一直沒醒,顧南生活沒什麽變化,沒有突然上門找男人尋仇的人,沒有前來查探信息的衙門捕快,依舊是桃花清酒清風和緩,黃昏時坐在門邊看風景,看到浣紗而來笑容甜美的姑娘。

小大夫依舊是清河鎮百姓眼裏溫潤秀氣的小大夫。

顧南南也依舊是哈士奇眼裏惡毒破廉恥的顧南南。

這天照常□□完哈士奇,顧南惬意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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