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六月七日,逍遙山的逍遙老人收到一封信,當天就收拾行李下山。
六月八日,北方鐵血盟被血洗,沒一個門人能逃出來,提前兩天出發前往瑞雲城的鐵血盟盟主任天翔和他的兒子少盟主任平生毫不知情。
六月九日,西方飛馬幫被血洗,除了前往參加瑞雲城盛宴的幫主、副幫主及兩人的首徒外,餘下兩百七十五口人無一生還。
六月十日,東方洛河寨除前往瑞雲城的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外,其餘兩百六十六口人無一生還。
六月十一日,南方雄獅堂除堂主和一同前往瑞雲城的他的一對兒女外,剩餘一百九十一人,慘遭屠殺。
至此,江湖東南西北四大家族都遭到前所未有的打擊,滿門精英幾乎都被屠殺一盡。而巧合的是,屠殺剛好都是發生在重要人物出發前往瑞雲城後才發生的。
六月十二日,百花谷遭一群蒙面人襲擊,幸好草兒研制的各種機關早一天布置完畢,蒙面人還沒有進入谷口就傷亡慘重,只得無功而返。同天夜裏,一只信鴿從百花谷飛出,方向——瑞雲城。
六月十三日,瑞雲城某客棧內,兩個黑衣蒙面人向絕殺彙報,絕殺滿意的點點頭。
六月十四日,無忌宮大舉出發,在宮主水妖姬的帶領下前往瑞雲城。下午在城外與少宮主水鑽會合,秘密潛入瑞雲城。
六月十五日,晴,黃歷曰,萬事皆宜。
這是一個天很晴很藍的好日子,江南武林魁首的兒子西門義将要迎娶他的新娘洞庭水雲寨寨主的獨生女兒水藍兒姑娘。兩人是男才女貌、門當互對,雙方父母都是結拜兄弟,現在西門義和水藍兒要結婚,更是親上加親的大喜事。所以,連當今武林盟主刖炀劍聖何骁天都到場祝賀,而清風細雨樓的樓蘭姑娘更是破例要當衆獻藝。英雄、美女兩大強勢組合自然吸引來無數眼光。
禮炮三響,新娘子擡到門前,新郎官紅着臉也難掩興奮之情。喜娘掀開轎簾,新娘在丫鬟的攙扶下邁出腳步的同時,樓蘭姑娘的一曲《喜結良緣》響遍全場。在歡快喜慶又如玉珠落盤的琵琶聲中,新娘新娘緩緩向禮堂前進。周圍的人群也被音樂和氣氛所感染,露出開心的微笑。
“哇,好棒哦,我以後結婚也要這樣。”鈴铛兒露出一臉向往。
“少發癡了。”笛悠在鈴铛兒腦袋上敲了一下,“等你脫離奶味再說吧。”
話剛說完,周圍以茶為首的冷面、水晶和天心蕊都默不作聲的後退三步。等到笛悠發現情況不對時,鈴铛兒已經化身為讓冷面吃盡苦頭的小惡魔了。
“救命啊!!!!”淹沒在周圍喜慶的音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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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個人,冷眼看着周圍的一切,就是絕殺。眼前快樂的人群沒有讓他露出一絲笑容,倒是勾起沉睡在他記憶之海的最甜蜜最痛苦的回憶。
很多年前,有一個女孩,穿着紅色的衣裳,羞澀又甜蜜的嫁給他,只有天地做證,沒有任何祝福。那時候,他們沒有一切,但他們有希望,對未來的希望。
“師傅,師傅,”絕殺還是回憶,就被一個聲音喚醒。“說。”
“……是,”他的大徒弟絕魂被絕殺忽然發出的殺氣驚得一時無法說話,“……那,那個,我們什麽時候動手?”
“急什麽?”絕殺稍微收斂起自己的殺氣,“到時候我會給信號的。”
“是。”絕魂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人群另一端,水鑽一眼看到水晶,狠狠的咬着牙正準備拔出自己的分水刺,就被身邊的水妖姬一個眼神制止了,只得咬牙作罷,但眼裏的怨毒成倍的增加。
很快,新郎新娘擺過天地、父母,交拜後新娘被送入洞房,其餘慶賀人群被兩家人迎到客廳坐下。這是一個馬蹄形的特殊客廳,環繞着一個水榭露臺,現在這個露臺上坐着一些正在調試樂器的女子,所有的人都在期待接下來能看到樓蘭姑娘的舞姿,那是被當今皇上盛贊的飛天舞姿。
然而,首先出現在露臺上的不是樓蘭姑娘,是江南魁首西門霆和洞庭水雲寨寨主水雲天。兩人因為喜事臨門而興奮得紅光滿面,站在露臺上激動得亂說一通,然後在衆人的哄笑聲中被兩位夫人揪着耳朵拉下臺去。
“叮”,露臺上一個女子輕敲手中的三角鐵,剎那時周圍靜了下來,音樂聲起,樓蘭姑娘拿着一把劍上場了。琴音清泠澈透,灑人周身涼意,樓蘭姑娘揚劍和着琴拍舞起,劍意連綿,劍光四溢,身形矯捷,俯仰順意。琴音漸急,步法漸速,劍風帶起有亮片的彩帶繞身飛舞,光華盈目,麗人輾轉騰挪,英氣魅氣豈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說得盡的,一人一劍直與皎月争輝。
所有人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到仙境中的仙女,沒有人不被這琴聲、這劍舞所癡魔。琴聲止,樓蘭姑娘站定,待身邊的彩帶緩緩落下,突然騰身擡手,飛劍射向當今武林盟主刖炀劍聖何骁天的咽喉。
所有人都沉醉在之前的劍舞裏,一時都無法做出反應,眼看何骁天就要血濺當堂,誰都沒辦法做出反應。茶沒反應、笛悠沒反應、冷面沒反應、鈴铛兒、水晶還有天心蕊都沒有反應。有反應的只有一個人,樓蘭姑娘。
就看她身影一轉,劍尖在何骁天脖子前一轉向,劃過何骁天的脖子不快不緩的收了回去。樓蘭姑娘俏然而立,何骁天微笑着坐在位子上都沒有動一下。這時,周圍人才有了反應。
呼喝聲、拔劍聲、拍案而起聲,就聽“哔噗”一聲,害蟲死光光。咳咳,走題了,重來。
呼喝聲、拔劍聲、拍案而起聲,就聽“呵呵”一聲,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每個人腦袋裏都浮起這兩句詩。只見樓蘭姑娘單手掩口,紅紅的臉頰如同熟透的桃子散發着誘人的光芒,配合銀鈴般的笑聲,讓在場的老少不自覺的做了一下吞咽的動作,再一次的,全場又靜了下來。不過,這次的沉默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何骁天站了起來。
只是緩緩的站了起來,膝蓋一點一點的伸直,身子一寸一寸的擡高,面沉如水,心靜如冰。看不出他對剛剛的刺殺有什麽情緒波動,也沒人知道他現在是高興還是生氣。所有人只是看着他,随着他的動作,一股氣勢使人不自覺的屏住呼吸,那是武林盟主的霸氣,是人上人的傲氣,是武者的強氣,是藐視群雄傲視天下的王者之氣。
帶着這樣的氣勢,何骁天一步步走向樓蘭姑娘,周圍人屏息靜聲,有幾個膽大的想出聲勸阻,還沒開口就被何骁天一個眼神制止了。冷面膽子更大就是了,他很想飛身躍到樓蘭姑娘身前去保護他,可是只能想想而已,為什麽?因為他左邊是茶右邊是笛悠。茶在品着茶,但左腳踩在冷面的雙腳上,用內力壓着他。右邊的笛悠一手托腮看着場上的變化,底下那只沒人注意到的手則拉在冷面的腰帶扣節上。冷面能怎麽辦?只能一會用眼神死瞪毫無知覺的兩個人,一會用關切的眼神看向樓蘭姑娘,之間切換的速度、頻率,讓人嘆為觀止,眼花缭亂。
不過幾步工夫,何骁天就來到樓蘭姑娘身邊,樓蘭姑娘不避不讓的站在那裏,微笑的看着他,周圍人想什麽的都有,冷面甚至準備即使當衆出醜也要挺身救美了,何骁天忽然笑了。如同雪融春出,破雲日出一樣的毫無征兆,何骁天笑了。之前的嚴肅、酷煞的威勢頓時無影無蹤,象個孩子一樣天真的笑了,此時的何骁天不是武林盟主,是個孩子,是個狡計得逞的孩子。
因為他說了一句話,周圍的英雄們都倒了。
他說:“這個玩笑好玩嗎?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
“哄”倒的倒,摔得摔。還能坐在椅子上的沒幾個,所以剩下的人反而引人注目。尤其是還是品茶的茶、打着哈欠的笛悠,面無表情的冷面,一臉“我早就猜到”的鈴铛兒這四個。何骁天的眼光在他們身上一掃而過,沒人注意到他看到茶時眼裏閃過一絲寒光,同樣也沒人注意到茶垂在桌下的左手猛得捏成拳然後很快又放松了。
如果何骁天不是武林盟主,開這樣玩笑的他肯定會被揍得輕則面目全非、重則生活不能自理。可是,很遺憾,他就是堂堂正正的武林盟主,所以大家除了笑笑還能怎麽樣。于是衆多武林豪傑們,一邊嘻嘻哈哈的笑着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在心裏面緬懷何骁天的上幾代家族親戚。
很快,局面就恢複了正常,所有人都開心的吃吃喝喝,酒局過半,一半人已經醉得歪在桌上了,茶、笛悠、冷面、水晶還有天心蕊還很清醒,而鈴铛兒早已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茶、笛悠跟冷面他們三個使個眼色,一前一後離開酒席。
出了客廳,茶向左走,方向是西門家的花園。笛悠向右走,方向是西門家的門廳。
來到花園,空氣中總算沒有酒的味道,茶做了一個深呼吸。夜色很黑,但天上月明星亮,視線還是很清晰一點不受影響。茶背負雙手仰頭賞月,月華冷凝,清夜如水。
“今天夜不黑,風不高,可不是殺人的好時機啊。”茶輕輕開口。“出來吧,我知道你來了。”
“……好久不見了,茶明兄。”一個人影從樹影裏走了出來。如果他不動,根本就不會發現。
“……呵呵,”茶輕笑起來,“的确是好久不見了,不過,我沒有識人的明眼,所以這個‘明’字,我已經舍去了,現在不過是個平凡人,單名‘茶’的平凡人。”
“哈哈,淺水困龍不過一時,茶明也好,茶也好,你終究還是出來了。”人影走到離茶不過五米的地方,月光照下來,來人正是武林盟主何骁天。“況且,你也不是平凡人,能做親王師傅的怎麽會是平凡人呢?”
“我不過是陪徒弟走一年江湖,并不想惹什麽事端,以前的事我已經忘了。”茶的眼神淡淡的,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呵,你忘了,你忘了,哈哈哈哈……”何骁天忽然仰天大笑,“連殺妻之仇都能忘掉,你果然厲害啊。”
平淡無波的茶在何骁天提到“殺妻”的時候,眼神收縮了一下,慢慢的垂下眼簾,聲音還是如水平靜,“是的,我忘了,她是個娴靜好安逸的人,她不喜歡血腥和撕殺。”
“哼,你還敢提到她?在她生病的時候你在哪裏?在她寂寞的時候你在哪裏?在她哭泣的時候你在哪裏?你還敢提到她?你根本就不配得到她,那時候你就知道追逐在那個秋小狐貍的尾巴後面獻殷……”
“閉嘴,”茶一下子迸發出驚天的氣勢,身後的黑發無風自起,一股如海嘯來臨前般壓抑的氣息将何骁天的話打斷。然後很快的,如同那股氣息來時一樣的毫無預兆,那股驚天氣息一下子又消失了。
“你有什麽資格要我閉嘴,你根本就對不起她。我不明白,你這樣的男人有什麽好,為什麽她眼裏就只有你,我經常在她身邊,陪她照顧她,為什麽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整天跟我說的除了你還是你?即使你愛上別人了,她還是那麽愛你……”何骁天的臉扭曲而猙獰,聲嘶力竭的他一點都沒有武林盟主的威嚴,簡直如同一個瘋子。
“所以你就殺了她?”茶轉過身子,看也不看何骁天一眼。
“是,我殺了她,”何骁天眼睛裏露出瘋狂的目光,“我一掌震碎她的心髒,她還在回憶你以前對她的好的時候我一掌殺了她。”何骁天慢慢的放輕聲音,雙手象捧着什麽一樣,眼神迷茫,“她就這樣倒在我懷裏,臉上還挂着甜蜜的笑,她到死想得人都是你,都是你,不是我。”
“你用海嘯心訣殺了她,”茶輕輕的說,“世人都知道我是天機老人唯一的弟子,可是沒人知道你是天機老人的兒子。所以,會用海嘯心訣的,除了我,還有你。”
何骁天從回憶裏一下子驚醒過來,緊緊盯着茶的背影,“為什麽?你明知道是我殺的你為什麽不說?為什麽默認了?為什麽要從武林中消失?”
茶慢慢的轉過身子,月光從側面照過來,可以看見茶的眼睛一片水光波蕩,“因為,那是我欠她的。就算不是我殺的,但她也是因為我而死的。”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風刮了起來,雲從四方湧了過來,黑黑的深深的雲漫天蓋地,風勢也漸漸加強了。
“呵呵,”何骁天忽然笑了起來,“茶,現在是,月黑、風高、殺.人.夜.了。”
兩個人又不說話了,但身上的長衫背後的黑發都逆風而舞,兩股海嘯來臨前般洶湧壓抑的氣息分別從兩人背後湧起,天機老人的絕世神功——海嘯心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