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丁不八的站姿,雙手随意垂在身體兩側,肩膀放松的略微垮着,看似悠閑的模樣其實就是海嘯心訣的基本功法。何骁天和茶兩個人用同樣姿勢面對面,何骁天的臉上甚至還有一似微笑,只是兩人的長衫和長發都逆風飄舞。空氣中兩股內力在激蕩、碰觸,同樣如海嘯前沉悶壓抑,但仔細分辨還是有細微的差別。
何骁天的氣息裏更多的是死亡般的深沉死寂,而茶的氣息只是——無,什麽都沒有,但能包含所有的無,可以包含死亡的恐怖,也能包含生存的希望,絕對的,什麽都沒有的無。
第一步的試探,何骁天的額頭微微出現冷汗,茶的氣息讓他感到心悸,好象對面是真正的大海,投入多少都無法激起回應的無底深海。茶其實也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麽輕松,何骁天已非當年,武功修為都比當年強上不止兩倍,若非自己在前兩年領悟出“無”,光憑海嘯心訣是無法與之抗衡的。
一片樹葉飄落下來,在兩人的視線交彙點上,瞬間被粉碎。
那瞬間,兩個人動了,不過眨眼工夫,就看不到兩個人的身影,只能聽到劃破空氣的縱跳聲和內力撞擊的聲音。“哄”的一聲,比任何一次都要響的內力撞擊聲後,兩個人又恢複到原來的地方,不僅站姿不變,位置不變,衣裳是整潔的,頭發不淩亂,氣息也是平穩的,唯一的變化是,何骁天嘴角的微笑沒有了。
一絲鮮血忽然從茶的嘴角流了下來,而同時間,何骁天往後退了一步,單手捂胸。
“呵呵,”何骁天又笑了,“看來差不多啊。茶,我們來真格的吧。”
說完,不待茶有反應,伸手拔出腰側的長刀,擺開架勢就沖了過來。茶動也不動,一直到何骁天快近身了,才身一轉,手在腰間一抹,一把黑色軟劍已握在手上。
天音劍法,號稱天下三大劍法之一。全套共七招四十九式,每一式的威力則是前一式的一倍。相應的,使用劍法所花費的真氣也呈現遞增趨勢。是天機老人的獨門武功,在天機老人年近古稀時才創作出來,沒有強大的真氣是無法使用的。茶一直到領悟出“無”的境界後,才能勉強使完全套,現在是第一次拿出來對敵。
“無心無求、無欲無思、無悔無恨、無愛無撼,是為‘無’!”話音落下,只見茶雙眼圓睜,一股凜冽的劍氣,怒濤般沖向四周。一瞬間,周圍的樹木無風自動,強烈的空氣旋渦直沖雲霄。
強大的氣息讓何骁天感受到強烈的壓抑感。出于生物的本能,他迅速向後再次退出十米,這才漸漸壓抑住心中的不快感覺!然而,這只是開始,當茶将全身的氣勢力量發散完畢之後,只見他仰首面對長空,一聲響徹雲霄的龍吟聲長長回蕩在莊園上空。
“不好,不好!”何骁天的心中不停的出現這兩個字,但多年的怨恨強壓住心底的恐懼,他也使出全身的內力與之抗衡,為了排除恐懼,何骁天也仰頭一聲長嘯。
如果說茶是龍吟,那何骁天就是虎吼,可惜所有萬獸之王,卻非天上神物的對手。
長嘯之後,何骁天再次沖上前去,不同于之前的沖鋒,這一次沖擊時,他的眼睛裏沒有算計,沒有思想,只有一個字“殺”。
銀色的刀已經化成一道電光,向茶橫劈過去。茶的身體早已飄飛出去,穩穩站立在花園中央。茶擡起右手,軟劍被內力逼成直線,遙遙指向何骁天,又踏出一步,跟着身體一縱,閃着寒光的劍鋒在瞬息之間就來到何骁天胸前。面對茶突然而猛烈的攻勢,何骁天半步都沒退讓,手中長刀橫掃,雙方的武器在空中實打實的硬拼了一次。“當”的一聲巨響,刀劍相擊處飛濺出來的火星還沒有散盡,兩人已經錯身而過。
茶轉過身,手上的劍翻轉着,挽出一個又一個的劍花,何骁天的身體疾速向後翻轉,長刀毫無預兆的在一團模糊的白影中伸出,在空中拉出一個銀亮的扇面,漫天的光華裏,其中那段最耀眼的劍尖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向茶的喉頭。茶擡手力劈在刀尖,還趁何骁天身在空中的機會反攻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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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外飄讓過茶的攻擊,腳尖一點地,何骁天又回身攻過來,手中長刀的路子已經有了變化,不再想跟茶硬拼,刀光變換不定,刀尖忽伸忽縮,猶如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但茶的劍法本已輕靈見長,配合着不斷變換的步伐身形,跟何骁天拼了個旗鼓相當。
何骁天手裏的長刀一抖,刀光在身前爆出一朵燦爛的銀色光團,迎面向茶罩去,“不要再躲了!”
茶凝神靜氣,自上而下的一劍準确的劈在何骁天的刀上,劍光營造的絢麗銀色光華頓時散去,何骁天的長刀微微一滞後來了小小的回旋,刺向茶喉頭。茶将長劍一壓,不但化解了何骁天的攻擊,劍尖還順勢削向他的右手。像是達成了默契一樣,兩個人腳步都是絲毫不動,一刀一劍上下翻飛,時而緩慢優雅,守裏藏攻;時而激切兇猛,攻中有守。
再次刀劍對劈後,兩人借力後退,一段激烈的激戰暫告停止。
“呼,”何骁天吐氣搖頭,“不愧是茶,這麽多年遠離江湖,武功不僅沒拉下,還更近一籌。”
茶輕輕的笑了,“當人師傅的,總不能太爛吧。”
“來吧。”兩個人同時開口。
茶長劍橫在身前,何骁天緩緩呼出一口氣,左手兩根手指拱上刀身,并順着刀脊慢慢滑過。手指一滑過,原本就光滑潔淨的刀身起了變化,表層變得如鏡面一樣晶瑩,清楚的反射出了周圍的景物。
“我來了。”話音未落,何骁天身形前沖,只留了個殘影在原地,殘影與茶之間的空間裏刀光彌漫,并無聲無息的包圍向茶。
來不及回話,茶就被刀光包裏,兩個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刀光裏。一時間,時大時小,刀劍互撞的聲音不絕于耳,飛濺而出的火星時密時疏。
刀光構成了一個大圓球,在花園中滾來滾去,逐漸的,有淡淡的藍色光帶溢出刀光之外……一聲呼嘯,刀光被瓦解,黑衣的何骁天斜飛脫出光球,在場邊一根雕花圓柱上借力飛回,長刀發出一聲異響,又重新舞起刀光沖入茶。
這一次,茶明顯速度快上了何骁天,何骁天的刀光被茶的藍色的劍光抑制,逐漸縮小了範圍。
終于,在一陣密集的金屬碰撞聲裏,漫天的劍光消逝。兩個人的身體都平行着橫在半空中,正在急速的同向翻轉着,刀劍也在一次次的撞擊——在快落地時,他們同時用兵刃點地,再次借力騰空。然而,這一次,何骁天的劣勢太明顯了,尚未上升到他的最高高度時。茶已經落下,利用重力加沖力,茶一勢龍落九天将何骁天劈落在地,落地後何骁天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茶的軟劍已搭在他的脖子上了。
神采一絲絲的從何骁天的眼睛裏游離出去,他低頭看着橫在頸上的間,半天,一抹淡淡的苦笑從嘴角蔓延開來。
“我輸了。”何骁天說。“從小到大,我從來就沒贏過你。我爸昭告天下說你是他弟子,卻不準我說我是他兒子。我喜歡的女孩嫁給你,臨死前想的還是你。我以為讓你在武林裏臭名昭著,我從你手裏搶來了武林盟主的稱號,我以為我贏了你,哪知你根本就沒有和我争。”
何骁天擡起頭,緊盯着茶的眼睛,“這幾年我拼命的練武,我一直想真正與你決一高下,呵呵,我還是輸了。我真的贏不了你嗎?”
茶什麽也沒說,也沒回避他的目光,只是平靜的看着他。
何骁天慢慢的站了起來,茶的劍随着他一起移動,雖沒傷他分毫但也沒離開他的頸子。
何骁天嘴角的苦笑猛的轉為獰笑,他的聲音也一下子大了起來,“但是,茶,你不要以為我永遠是你的手下敗将,你以為我真的輸給你了嗎?我以為我真的贏不了你嗎?你怎麽也不想想我們打得這麽驚天動地為什麽都沒一個人來看呢?你以為你讓你徒弟溜出去沒人發現嗎?你以為……”
“我知道,”茶輕輕的一句就打斷何骁天瘋狂的叫嚣,“有人在今天的宴席裏下毒我知道,殺手盟和無忌宮合作屠殺武林各大門派我知道,今天的宴席裏無忌宮和殺手盟的人混進來我知道,有人監視我、悠和冷面我知道,你和殺手盟、無忌宮聯手要一統武林我都知道。”
每說一句,何骁天的臉就要白上一分,茶說完話時何骁天已經面無人色了,但茶還是說出了最後一句,“但你不知道,除了悠和冷面外,我還安排了其他的人。”
“噔噔噔噔”何骁天猛得後退幾步,如果不是茶及時撤劍,就要血濺當堂了。
“你……”何骁天震驚得話都說不出來,茶看了他一眼,眼裏的憐憫一閃即逝,手一轉,軟劍回到腰間。随手整理一下衣襟,茶很随意的說:“笛悠就是笛音悠揚,紫蘇城的笛音王爺的兒子,當今聖上最疼的外孫,我的徒弟,他的本事是我一手教出來的,的确沒話說,很厲害。冷面,他的來歷我就不多說了,也很強,武功甚至比悠還強。雖然比我和悠差點,但同樣也是個聰明人。你會很關注我們三個是沒錯,但有一個人你忽視了,或者說兩個人。一個是鈴铛兒,一個是百花谷的草兒。”
“鈴铛兒?草兒?她們并不……”何骁天現在的感覺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何骁天腦袋裏除了成串的“?”外,還有很多的星星、烏鴉在閃,在叫,完全是一頭霧水。
茶看到何骁天一副呆癡樣,嘆了口氣,解釋給他聽:“先說草兒吧,如果不是她,我們就只能任你擺布了。十三號的時候,悠收到百花谷的飛鴿傳書,除了說明十二號百花谷遭不明襲擊外,還有草兒當天夜觀星象做出的占蔔。‘妖星數起,風雲突變,平靜遠離,邪氣沖天。瑞雲血漫,危機四伏,防名人,離酒宴,吉東來,老幼祥。’看到草兒的警示,接下來幾天我和冷面、天心蕊,悠帶着鈴铛兒、水晶在城裏面四處走動可不是在玩的。”
“鈴铛兒就是那個跟着我們的14歲小姑娘,武功是很差,但那孩子很聰明機靈。知道今天你們會盯着我、悠和冷面,現在,你還以為你勝券在握嗎?”
何骁天倒吸一口冷氣,慘笑起來,“厲害,佩服,茶果然是茶,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小看的人。不過,光憑一個小丫頭你們能贏嗎?”
茶風清雲淡的笑了起來,“如果沒有九成的把握,你以為我和悠會放任那個孩子一個人這個危險的地方嗎?”
何骁天才張開口還想說什麽,就被茶點住穴道,茶伸手從懷裏拿出一張面巾覆在何骁天臉上,然後抓住他的衣領,身形一閃,消失在深黑的夜色裏。
而在客廳原本熱鬧的宴席早已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歪七扭八的躺了一地,但仔細看還有呼吸。而水晶、天心蕊還有鈴铛兒都不在裏面,只有冷面還留在那,伏在桌上的樣子看起來象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