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條迸跳的魚
阿古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個時辰,暗嘆,自己還真是入鄉随俗變柔弱了。
雲舒見人醒了,扶她起床,溫柔的給她系上披風。
出了屋子,沈氏和沈昭已經等在門口。
沈氏像個慈母般伸手去拉沈念的手,阿古一個側身走到雲舒另一側避開。
沈氏楞了一下,随後厚着臉皮貼上去道,“睡了這麽久,一定餓壞了,飯菜已經熱好了,姑爺和念兒快去用些吧。”
雲舒見阿古低頭冷着臉不語,便開口拒道,“母親,時辰不早了,我們便回去了。”
話音剛落,院子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幾人轉頭順着視線看過去,是一個渾身補丁着粗衣的老妪。
一行人便往院子門口走去。
這老妪雖然衣着褴褛,但漿洗的幹淨,頭上發髻也梳的正齊,看起來倒也舒适。
她開口詢問道,“請問夫人,家中可有衣服需要漿洗?老婆子我漿洗衣裳很是幹淨,價錢也便宜。”
沈氏本想說有,話到嘴邊想起來自己如今窮的叮當響,便改口道,“沒有,快走吧。”
老妪見着沈氏,蒼老的眼神卻是一亮,“敢問夫人,可是沈之航大人的結發妻子,沈夫人?”
沈氏一臉奇怪,“你認識我?”
那老妪一笑,臉上的褶子皺在一起,道,“我是吳氏呀?先夫是吏部主簿,與你丈夫是同僚啊。”
沈氏端詳老妪的臉,好半天才瞧出眉眼間的一絲熟稔。
吳氏的丈夫官階比沈之航要高半階,算是頂頭上司,沈氏當年每逢宴會上,必處處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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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實在是難以将這老妪,和當年明豔四射的官太太吳氏聯系起來。
吳氏的家底可比她家厚,且她識文斷字,為人精明,頗有才華。
吳氏瞧出了沈氏的難以置信,哀嘆自嘲道,“老爺被罷官之後,家裏一日日落敗,這落地的鳳凰不如雞,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什麽掙錢的法子,就只能做些縫補衣裳的活計,連冬日裏,也要迎着寒風冷雨,泡在湖邊那冰水裏,可不蒼老的快。”
“你認不出我,也是尋常。連我自己臨水自照,都不認識自個兒了。”
“你不是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嗎?”沈氏忍不住道,“他們不給你養老嗎?”
“那道沒有,兒子女兒也算争氣,家中落難,大兒子主動辍學做生意,供小兒子念書。只是運氣背,一個不慎,被人騙的傾家蕩産。”
“如今大兒子擺起了吃食攤子,兩個女兒和我一起漿洗縫補衣裳,秀秀花樣掙些零散錢,一家子勉強供的起小兒子念書。”
吳氏看向沈氏那一身華服,羨慕道,“不比你命好,還穿得起這樣好的衣裳首飾。敢問你家現在是誰在掙錢?做的是何營生?”
雲舒看向沈念的臉,又是心如刀絞。
沈昭臊的滿臉通紅,沈氏臉白的一絲血色也無,不知何時過來的沈煦,更是神色複雜。
沈氏半晌含糊轉移話題道,“快進來坐坐喝口茶吧。”
吳氏看到一屋子人,拒道,“不了,今日還未攬着活,否則小兒子下個月在學堂該餓肚子了,下次有緣再續叨吧。”
吳氏說完,點頭行了拜禮便走了。
吳氏走了,沈氏便有些尴尬,轉頭,不知何時沈煦也出來了,臉沉的能滴水,什麽也沒說,慌亂的回了屋子。
雲舒見氣氛尴尬,開口道,“母親,天色不早了,我們便回了。”
沈氏咳了一眼,掩下情緒道,“也好,你們稍等一下,我給念兒準備了點小東西。”
須臾,沈氏拿了糖炒栗子和芙蓉酥出來,邊遞給阿古,邊說道,“乖女兒,都是你自小愛吃的,為娘剛買的,還熱乎着呢。”
阿古擡頭瞥了眼沈氏,心頭冷笑,這點小恩小惠便想繼續吸沈念的血,未免也太天真。又掃了眼沈昭,不用說,定是她的主意。
接了這零嘴兒,便是重新認回了沈氏,找她要錢不是順理成章天經地義?
若是不接,雲舒便會覺得自己對親娘未免太過斤斤計較。
可惜你打錯算盤了。
阿古語調憂傷,不自覺紅了眼眶道,“母親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那日你說,‘我出入青樓,給沈家抹黑,累您被人嘲笑議論,害的昭兒和煦兒沒臉,根本不配為沈家女,您這聲乖女兒,我可承受不起。’”
沈氏和沈昭沒想到沈念把家醜這般直白的抖在雲舒面前,臉都擡不起來。
雲舒本覺得,這沈氏還記着女兒愛吃的零嘴兒,到底是親母女,沒有隔夜仇。如今聽了這話,覺得這沈氏未免太過惡毒。
哪有母親對女兒說這般誅心之言的?
對比她身上的錦衣玉簪,和那老妪的素衣補丁,惡心的想吐。
氣道,“念兒既不配為沈家女,想來我也是不配為沈家婿的,以後兩家除了必要,也不必多有來往。”
拉了阿古快步走去,上了馬車。
他原本正打算明日裏,把沈家的老宅子贖回來,如今大可不必。
沈昭見雲舒真的怒了,徹底慌了。看了看六神無主的沈氏,轉頭見兩人已經上了馬車,怕雲舒一氣之下,連她也不要了,跺了跺腳,趕緊追上去,爬上馬車。
馬車揚長而去,沈氏腦子懵的炸了……以後沒人管她了。
她要怎麽活?
一屁股坐地上嗚嗚的嚎啕大哭。
沈煦聽見沈氏的哭聲,嘆了口氣道,“娘,別哭了。我不念書了,我會養活你的。”
沈氏猛的止住哭泣,擡頭死死瞪着沈煦,“你不念書我還怎麽做官太太?難不成你還想去做那販夫走卒嗎?”
“你就別做那官太太的夢了。”沈煦也怒了,“我不是讀書那塊料。雲舒天姿聰穎尚要寒窗二十載才能高中。我這資質,就是念到花甲之年,也沒法依樣來個範進中舉。”
“不可能的,你爹可是貢生,你是他親生兒子,怎麽會不是讀書的料呢?”沈氏不可置信,殷切盯着沈煦,希望他是一時說錯了。
“是真的,”沈煦被這樣期盼的目光盯着,臉上閃過愧疚道,“我的文章詩詞,在學堂裏從來都是墊底,這次國子監的考試沒有過。”
沈氏只覺得天都塌了!國子監向來是最高學府,集結了衆多有才之士。每年會試考中的貢生,基本都是出自國子監。
考不上國子監,還有什麽中舉的希望?連個秀才都混不上。
當官的女婿又給自己氣的幾乎斷絕關系……
沈氏兩眼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阿古:哭早了,後面還有的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