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條迸跳的魚(最終修)

雲舒忽的站在一座青瓦白牆的狹小院落前。

皺眉, 這是自己未高中前的住所,怎麽在這?

聽見屋子裏傳來絮絮叨叨的說話聲,雲舒伸手推院門。

手觸上院門推那一刻, 整個人卻橫穿過栅欄, 進了院內。

雲舒愕然, 低頭看自己的身體, 竟是一團虛無透明的空氣,這是怎麽回事?

屋子裏的說話聲越來越大, 他思考不出,便擡腳往堂屋而去。

堂屋內,母親雲氏正跪在沈念身側,道,“念兒, 舒兒他苦讀了二十載,眼看着就要成了, 你一定要給他籌到束脩,不能功虧一篑啊……”

沈念幾乎站不住,身子被晃的搖搖欲墜。

雲舒心中劇痛,張開雙臂去抱她, 透明的身體從沈念的身子裏穿過。

場景一換, 是沈家那破敗的泥屋。

沈念用帕子,将黏在缸底的細碎米粒一顆顆掰出來,放到柴鍋裏沸騰的熱水中煮。

一旁的沈昭和沈煦伸着脖子,直直看着柴鍋, 生怕一眨眼, 這飯便沒了。

終于飯好了,舀一勺到碗裏, 稀疏寡淡的映着沈念巴掌大的小臉。

沈昭和沈煦顧不得燙,邊吹着熱氣邊“吸溜”着往嘴裏喝。

沈念紅了眼眶,別過眼偷偷抹眼淚。

正在這時,沈氏進了屋子,端起最後一碗,三兩下喝完之後,扔下碗嗚嗚哭着罵道,“沈之航你個王八蛋,丢下我們母子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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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煦捂着肚子撲進沈念懷裏,嗚咽着道,“姐姐我好餓……”

沈念擡起頭,死死憋住眼淚,将沈煦摟進懷裏。

雲舒痛苦的閉上眼。

再一睜眼,是一間精致講究的內室。

上首坐着一個衣着暴露,面容狠厲的女子,手中堅硬的金簪生生劃在瑩白的皓腕上,鮮血汩汩往外流,被劃的女子激烈的掙紮,哭喊。

兩個龜奴模樣的男子死死按住她。

雲舒走近一看,那縮瑟發抖,滿臉淚水的女子,果然是沈念。

他瘋了一般撲過去護住她。

身子再一次從她的身體裏穿過。

再睜眼,一身素衣釵群的沈念懷抱食盒,嘴角漾着微笑一直朝前走。

這樣徒步走了一個時辰後,偷偷在國子監門前的一個角落站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門口。

這樣一等,又是一個時辰,日頭西斜時分,自己被衆星拱月着出來,沈念的小臉立刻笑的像一朵花,本能的邁向自己。

剛邁出兩步,臉色慘白的頓住腳步,後立刻又縮回角落。

“雲硯席,今日你這詩作傳出去,又得惹的京都多少大家閨秀暗生情愫呀。”

“是呀,我瞧着那那王尚書的嫡女日日來書院,雖說是看望哥哥,但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雲硯席你這般品貌,還是這等大家閨秀才配的上你……”

雲舒冷着臉道,“別瞎說,不可壞人閨譽。”

一行人遠去,日頭漸沉,沈念眼神裏的光彩亦散去。

凜冽的寒風從袖口,領口灌進身體,她似乎是凍的麻木了,僵硬的一步步往回走。

道路兩旁,紅牆白瓦上漂浮的炊煙,窗榭內透出的昏黃燈光,全都沒有落盡她的眼中。

她孤獨寂寥的身影,掩進黑暗。

雲舒的心已經疼的沒有知覺,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漫漫長路盡頭,場景再次轉換。

雲氏,沈氏,沈昭,沈煦,一群人圍着她,不斷指責道。

“你的名聲早就毀了,根本配不上雲舒,親家能讓讓你做妾,已經是仁慈……”

“你侮辱了沈家的門楣,讓爹在地下也不得安寧,我沒有你這樣的姐姐……”

她拼命捂住耳朵,那聲音還是一聲聲響在她耳側,她無力的坐在地上,眼中都是絕望,最後轟然倒地,暈過去。

雲舒又穿過她的身體,跟着疼的抽暈過去。

再醒來,沈念一人枯坐在簡陋的汀蘭苑裏哭的泣不成聲,那一身廉價的粉色嫁衣昭示着,這日是她成婚的日子。

窗外的隐隐有遠處的喧鬧傳來。

綠蕪院內,自己正壓着沈昭洞房。

雲舒氣血翻湧,瞥見案幾上剪燭芯的銀絲剪刀,撲過去拿起來往自己身上紮。

再一次穿身而過,暈過去。

再睜眼,沈念挺着高高的孕肚,跪在地上,攥着自己的衣角,拼命磕頭求自己,哽咽道,“相公,這是你的孩子呀,你不要讓姐姐打掉他好不好……”

自己像個雕塑一般,眼中沒有任何動容,反而冷冷的推開她。

她又雙膝匍匐着爬向沈昭,求道,“姐姐,我求你了,他只是庶出,不會妨礙你的孩子的,我求求你了。”

沈昭淡然道,“妹妹,長子必須是我這正室肚子裏出來的,你乖乖把藥喝了,守好妾室的規矩,我會錦衣玉食的養着你的。”

言畢,手一揮,兩個粗使婆子按住她,撬開她的嘴,春喜詭異的笑着,将藥灌進了沈念嘴裏。

雲舒左一次又一次的穿過婆子的身體,春喜的身體,沈念的身體,眼睜睜看着沈念被灌下藥。

一碗藥灌下,婆子松了手,沈念手伸進嗓子裏,拼命想把藥汁嘔出來,哇的吐出來的卻是一口鮮血,然後大片大片的鮮血從裙子下滲出。

沈念痛的全身蜷縮抱在一起,牙齒打顫,手腳哆嗦,哭的嗓子都啞了。

匍匐在地上的她,無助的像一個破碎的娃娃。

雲舒的心髒像有千萬把刀插-進去,疼的臉呼吸都忘了,跪在沈念身側,一聲聲呼喚她。

最後沈念雙目空洞,定定看向前方,眼中并沒有任何焦距。

之後的每一日,她都如一個人偶一般,一個人機械的吃飯,喝水,睡覺,盯着門口。

沒有人來看過她。

身體一日比一日差。

最後那一日,她強撐着身體,用小鏟子挖了個小坑。

玩偶,鼻煙壺,荷包,絲帕,喜帕,紅綢,一樣樣丢進坑裏,捧起細土,一點點埋上。

最後一捧土灑下,她眼簾一閉,整個人軟軟倒下。

雲舒腦袋炸裂,胸腔被滔天的心痛侵蝕,每一寸皮肉都快被撐的爆裂。

雙手抱在頭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呼喊出最大聲。

天空雲層忽的炸裂出一條縫,有紅色的極光投射而下,雲舒被吸進極光之中。

***

汀蘭苑內室,蓮花漏受水型計時器正滴滴答答滴着水。

沈念眼見紅日已越過地平線,心下微沉,十二個時辰快到了。

躺在床上的雲舒還沒有轉醒的跡象。

想起這些年,兩人之間的種種,一個活的痛苦不堪,一個成了行屍走肉,眼淚不自覺流下來,滴到雲舒臉上。

一滴,兩滴,三滴……直到最後淚如雨下。

被困在極光裏的雲舒,感受到沈念漫天的難過,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

她的心裏還有那麽多的傷痛,我不能再留她一個人在世上受苦。

我要去贖罪。

讓她對生活重新燃起希望。

身體裏迸發出無限潛力,爆射出一道白光,将這極光撞出一個缺口,魂魄嗖的閃出,跳出這未知的世界。

躺在床上的雲舒,忽的起身,嘔出一口鮮血。

沈念見人醒了,愣住片刻,立刻起身往梢間跑去。

雲舒急的跌下地,卻只拽到了她的一角衣袖,邊道,“念兒,別走。”

沈念抽出衣袖,跑進了梢間,“啪”的一聲關上了門,後背抵在門上,閉上眼,微微擡頭。

她不知道要怎麽面對他。

雲舒踉跄着走到門前,額頭抵在門上,道,“念兒,我好難過。”

靜谧的房間內,他的聲音低沉又柔和,像百靈鳥一樣好聽,又蘊含着無數雜亂的情緒。

“我的心好疼。”

眼淚一顆顆順着俊逸的臉頰滑下,砸到地上。

“我太自負了,我以為我在你和沈昭之間保持中立是在保護你,到頭來,既沒有掌控住沈昭,也沒有對抗過那法力,将你推進了無盡的深淵,讓你受盡了苦楚。”

“我回到了上輩子,眼睜睜看着那些人欺負你,卻無能為力。”

“我為你心疼。”

兩人隔着一道掩着的門,各自難過。

她知道雲舒也無辜,他也不好過。

可那些傷痛,冷漠,絕望,無助,她真實的面對了太久,她沒法輕飄飄忘掉,放下。

她有點想回應他,可這樣,她心裏又很難過。

于是只難過的哭。

雲舒感應到沈念也在哭,擦幹眼淚道,“念兒,你還懷着孩子,別難過了,你上輩子流的眼淚太多了,我舍不得你再流眼淚。”

門窗上有沈念模糊的背影投射在上面,雲舒手摸在模糊的輪廓處,道:“我突然有些慶幸,在你最難挨的日子裏走了一遭,走了你走過的路,感受到你的悲傷。”

“念兒,你別難過,你的痛我都懂了,你不是一個人了。”

“我好歡喜自己醒過來,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乞求你的原諒,重新讓你幸福。”

“你不必委屈自己輕易原諒我,我等你心甘情願,你先別哭了好嗎?”

沈念雖然沒有回應,卻使勁擡頭看天,把眼淚逼回去,努力讓自己不哭。

雲舒感受到,欣慰的笑了笑,又道,“你先休息一下,別累着自己,我現在去為你讨回公道,把傷害你的人解決了。若是你答應,輕輕扣一下門好不好?”

雲舒耳朵緊緊趴在門上,忐忑的等着屋內的反映。

良久,沈念輕輕“嗯”了一聲,扣了口門。

這一聲簡短的回應,雲舒高興的蹦起來,傻笑了半天,又囑咐了幾句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

後院柴房,被镯子反噬的沈昭,身體元氣大傷,有氣無力的躺在草垛上。

門忽的被踹開,雲舒冷着臉進來,手中端着一碗藥。

沈昭被雲舒臉上的寒氣吓的牙齒都在打顫,往後縮瑟着,道,“你要做什麽?你想幹嘛?”

雲舒大步走進,捏住她的下颚,粗暴的将藥灌下去。

之後,把碗朝地上一摔之後,又扔給了她一紙休書,冷聲道,“斷腸草,服下之後,五髒六腑如被火燒油滾,痛不欲生,這疼痛每日都會折磨你兩個時辰,直至死亡。”

雲舒話畢,沈昭已經痛的捂着肚子蜷縮在一起,悶哼着說不出話,額上汗珠如豆大,如雨點般密密往地上砸。

雲舒手一揮,江寶便将沈昭架着,丢出雲府後門,同在地上的,還有沈氏。

兩人被折磨兩個時辰之後,已經精疲力竭,餓的連爬的力氣都沒有,喘着粗氣躺在牆角。

有路過的好心人,見兩人衣衫破碎,形容狼狽,以為是乞丐,丢了個饅頭在地便走了。

沈氏見有吃的,兩眼放光,不顧那饅頭沾着塵土,拿起來便吃。

沈昭一開始嫌這東西污穢,忍着饑餓不願吃,再親眼看沈氏大口吃着之後,饑餓使她來不及思考,撲過去和沈氏争搶。

半個饅頭又裹上了更多灰塵,兩人扭在一起争搶。

争食了饅頭之後,歇了半晌之後,恢複了些力氣,起身往沈家的泥瓦房子而去,打算投靠沈煦。

拄着拐杖,好不容易才撐到,發現沈煦已搬走了。

沈氏餓極,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嚎啕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花了一上午,将兩人相認的狀态寫了五個版本,越是這種難以捉摸的情緒越不好寫,最終我選了這個,我個人以為,這版比昨晚和早上的都好。

這段太難寫了,把自己寫哭了N遍,才找到符合他們狀态的情緒,你們覺得這版怎麽樣?

有營養液的可以投給我哦,沒有就多多評論and收藏,給我漲漲積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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