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兩顆蜜糖

岩逸瞥了眼腕上的手表, 快十一點了,已經站了五個小時,雙腿有些僵硬。

換了個站姿, 活動一下雙腿的功夫, 原本明亮如白晝的女生宿舍樓忽然陷入一片黑暗。

是熄燈時間到了。

驟然失去光亮, 岩逸眼前一黑, 夜空忽然像一副巨大的黑幕迎着頭頂壓下來,原本悠密的夜空突然變的肅穆壓抑。

周遭陷入寂靜, 偶有夏蟲窸窸窣窣爬過草叢的聲音。

無邊的黑暗能喚醒人心底最深處的幽慌,神經會變的異常敏感,腦子容易不受控制的滋生出一些不好的畫面,讓人變的懦弱。

尤其是在陌生空曠的室外。

這是人共同的軟肋,不分男女。

岩逸壓下驟然壓上心頭的輕微慌亂, 算了下時間,這會子離明早八點還有九個小時。

他從小被爺爺和媽媽呵護在手心長大, 沒吃過什麽苦,這樣熬一夜對他來說,并不輕松。

他必須做點什麽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堅定自己的信念, 也向玉罕證明, 自己值得托付。

岩逸腦子裏飄過餘秋雨的《我在等你》,于是開始一遍遍的念起來。

……炊煙起了,我在門口等你。

夕陽下了,我在山邊等你。

葉子黃了, 我在樹下等你。

月兒彎了, 我在十五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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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來了,我在傘下等你。

流水凍了, 我在河畔等你。

生命累了,我在天堂等你。

我們老了,我在來生等你。

宿舍裏,梁景今晚回家去了并沒有回來,大概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住了。

同宿舍裏另外兩個女生,憋了一晚上,這會子終于忍不住尅口幫岩逸。

“玉罕,你真的打算讓岩逸在樓下站一夜嗎?”

“這是不是太狠了?”

阿古輕輕點頭,“他自己要站的。”

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中,阿古合上手中的書枕着雙手躺下。

兩個同學面面相觑,最終把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

阿古閉眼感受到在樓下念詩的岩逸,嘴角扯起一抹笑複又散去,拉上被子沉沉睡去。

***

翌日,東方終于露出魚肚白。

站了一夜的岩逸,黑眼圈很深,臉色有些蒼白,嘴唇幹裂的起了皮,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緊緊盯着樓梯口的方向。

五點半開始,有第一個腳步聲響起,岩逸心口開始劇烈跳動,通到一樓走廊的時間被無限拉長,在心髒快蹦到嗓子眼的時候,來人終于走過一樓轉角。

是一個不認識的女生。

期待落空,岩逸又重拾心态把注意力放到一下個腳步上。

第二個不是,第三個不是……

半小時很快過去,六點整到來。

岩氏公司離學校要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如果阿古還想要他參加今天的股東會議,此時應該已經下來了。

岩逸抿唇搖頭苦笑了一下,随後又認命的繼續等着。

不急不躁,不疾不徐,淡定的仿佛自己今天沒有那樣重要的會議。

七點五十八分,阿古一身紅裙,忽然從樓梯口閃出來到岩逸面前,笑容比天邊新升的太陽還明媚。

“你就不怕我不來,你人財兩空,從人人争搶的鑽石王老五,變成連老婆都娶不上的**-絲光棍?”

岩逸:“……那我更得把你抓牢了。”

阿古脖子一揚,把自己的手放在後背,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我可不要**-絲,岩逸同學,我對另一半要求很高的。”

岩逸揚眉,無奈說,“那我要好好表現,争取早日達到你的要求,成為在正牌男友。”

又看了下腕間的表,說:“現在是八點零一分,正是早高峰,開車肯定來不及了,做地鐵,算上中間換乘兩次線路的時間,我們大約可以在九點十七分左右到,剛好趕上壓軸出場。”

岩逸伸出手,邀請說,“一起吧。”

阿古歪着腦袋,“你們公司的董事會,我一個外人去幹嗎?”

岩逸:“作為集團未來的老板娘,未來老公如此重要的一面,你當然得出席。”

阿古:“……”

兩人穿過學校,馬路,樓梯,一起飛奔進地鐵的時候,最後一片衣角飛進門內時,地鐵門剛好關上。

兩人喘着粗氣相視而笑半天。

正是上班早高峰,地鐵裏人滿為患,別說座位,就是扶手上都到處是手。

岩逸轉過身,将阿古護在懷裏,擠到一塊沒有扶手的牆邊,手撐着地鐵光滑的內壁,把她護在裏側,卻很有君子風度的盡量保持距離。

阿古目光閃閃的看着地鐵裏擁擠的人類,和地府的鬼魂不同,這裏的人們,為了叫做夢想的東西,生機勃勃的在這裏奮鬥。

有人在打電話聯系這業務,有人抱着專業書籍在看,還有人拿着小禮物做地推。

岩逸看着和自己一起擠地鐵還很高興的女孩,心裏忽然覺得很踏實。

他開始明白真正明白岩依靜說的,不要賠上自己的一生是什麽意思。

可以試想,一個血氣方剛的十八歲少年,一直敬重的父親,突然以最直白慘烈的方式撕掉面具,企圖毀掉自己的下半輩子,活活氣死媽媽,心裏的仇恨有多濃烈。

這點岩依靜很清楚,于是拼着最後一口氣,讓他承諾,在不能平靜面對楊明成面前,千萬不可以回去,不可以賠上自己的一生。

他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在這世界飄蕩了兩年。

直到兩年前的除夕夜,在這樣阖家團圓的日子裏,他再一次不知道往哪裏去。

那年玉罕也是第一年來這座城市上學,乘着寒假,她在一家酒店打工掙學費。

她手裏提着打包回來的工作餐,不小心撞上從學校對面商業區穿過來的岩逸,一邊道歉,一邊擡頭,看到岩逸好看的五官上,像挂了一層冰錐。

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岩逸淡淡說了聲“沒事”,繞過玉罕的身側就走了。

玉罕面前的視線一空,恰好看到商店那塊黑黢黢的黑影,随即又想到,寒假不回家的人,一定是和自己一樣貧困,在除夕這樣舉國歡慶的日子裏,沒有家人還要餓肚子,難怪心情不好。

于是立刻轉身,小跑着追上岩逸,把手裏的食盒分了他一個,柔聲說,“同學,不嫌棄工作餐的話,分你一份吧。”

岩逸心情遭透了,禮貌性的看向對面的人,話到嘴邊忽然頓住。

女孩耳朵上帶着一個毛茸茸的護耳,鼻尖凍的紅紅的,執着的舉着餐盒,呼吸出來的奶白色煙霧,一團團的從嫣紅的唇飄出來,笑眯眯的看向他。

那笑容明媚的像黑暗裏的路燈一樣耀眼。

人在極度低落的時候,特別容易被感動。

這樣小小的善意,岩逸原本冰凍的心,突然有暖流淌過。

玉罕見他愣住,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接受陌上人的東西,解釋說:“我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這是我寒假兼職的酒店工作餐,不要錢的,今天是除夕,廚師長特意升級了夥食的,很好吃哦。”

為了證明好吃,玉罕特意搖了搖自己手中的飯盒。

岩逸一時語塞,僵硬的接下玉罕手中的餐盒,手指相觸的瞬間,女孩的手指像冰一樣冷。

玉罕見他接下,微點了下頭,轉身往女生宿舍走去。

恰好岩逸的宿舍樓就在她的宿舍樓後面,兩人默默一前一後走了幾步,岩逸忽然追上去說:“給了我,你自己夠吃嗎?”

玉罕因為是學生,廚師長挺照顧她的,給她兩份飯,是讓她留着另一份當早餐,玉罕隐去早餐的事說,“你看我像這麽能吃的人嗎?”

岩逸笑着搖頭。

但心裏清楚,若是沒有用處,她怎麽會帶兩份?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隆冬的深夜,寒風刺骨,兩人無聲的往前走,兩三分鐘之後,先到了女生宿舍樓下,玉罕停下說,“祝你新年快樂。”

岩逸說:“也祝你新年快樂。”

玉罕擺了擺手,轉身回了宿舍。

大年初一的晚上,岩逸鬼神神差的早早充了一個暖手袋護在懷裏,站在校口等玉罕。

玉罕在十點半的時候,迎着凜冽的寒風出現在校門口。

借着幽暗的路燈,岩逸清楚的看到,女孩的手指上有好幾個凍瘡,她又把自己的飯分給自己一分,卻沒有接受暖水袋。

之後幾天,依然如此。

岩逸意識到,自己是被她當貧困生照顧了。

她單純的把自己的飯分給他,卻又明明白白的和自己保持距離,不願多親近。

感受到這樣單純的善良,岩逸的心,一點點被融化泛濫,他開始忍不住去關注她。

越是關注的多,他越着迷,玉罕的世界比他想象的還簡單,只有學習和兼職賺錢,和誰都不親近。

和普通的大學不一樣,電影學院是名利場,圈子社交背景特別重要,在校期間有很多同學,拍電影電視劇一舉成名,一夜暴富。

玉罕長的特別漂亮,有屬于少數民族少女特有的異域風情,堪稱校花級別。

許多家裏有錢的在校男生,來學校選角的導演都曾對她發出過巨大的誘惑。

這個圈子就那麽大,她一一拒絕之後,自然得罪了一大批人。

眼看着班裏好幾個長的不如她,專業課成績沒有她好的同學,因為豁的出去,接受潛規則之後,都成了名,她幹脆放棄了沒完沒了的跑劇組,利用課餘時間專心幹起了各種兼職,包括街頭發傳單,酒店服務員這類不體面的工作。

随着地鐵裏的廣播聲響起,岩逸的思緒被拉回來,車門一開,和阿古一起出了地鐵,往岩氏集團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卡了好久,零零碎碎卡了六個小時才寫出來,哭死……太特麽難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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