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兩顆蜜糖

“你這又是何必?”阿古從岩逸的身後走出來, 眯眼看着梁景遠去的背影,淡淡道,“放着千金小姐不要, 選我這個燒火丫頭?”

岩逸收起和玩伴決裂的悵然, 換上故作輕松的笑容, 促狹道:“我可以理解為, 你是願意接受我了嗎?”

眼眶裏還是和以往一樣的真誠和重視,沒有一絲輕視和憐憫, 仿佛他求愛的對象,還是那個完美的女孩。

阿古苦笑一聲,退後一步,勸解一般的開口說:“你既然都知道了,就別往我這火坑裏跳了, 乘着感情不深,及時止損才是對的。天下的美女多的數不過來, 你條件這麽好,會有無數個女人願意為你生下健康的孩子,傳承你家的公司,那樣挺好的。”

這次岩逸沒有像以往那樣, 被拒絕之後轉身走掉。

跨進一步, 霸道的擡起阿古的臉,說,“不過是一家上市公司,你當是皇位呢?還非得選個太子繼承?”

這麽嚴肅的話題, 他當玩笑一般說出來, 原本沉悶的氣氛,忽的就變了基調, 好像阿古在小題大做一般。

岩逸把阿古的手放進掌心握着,凝視她說:“別用‘火坑’這種字眼來貶低自己,因為在我這裏,你不是一件不完美就掉價打折的廉價商品,所以我不會用‘不介意’這三個字來回答你。”

小操場靜谧無聲,只有岩逸淺淺的聲音,伴着微風佛在耳畔,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發誓一般鄭重,讓人從心底感受到他的竭誠。

這樣熨帖的用詞,原本微微自卑的心,像被浸在一池天然溫泉裏般透心暖。

“也別用天下何處無芳草這種理由來推開我。你知道嗎,天下漂亮的女人很多,但是我喜歡的只有你一個,和我休戚相關的,能影響到我喜怒哀樂的也只有你一個。”

在青蔥歲月的年紀,被人認真告白是一件很美的事。

阿古嘴角一直漾着微笑,猩紅色的眸子看着岩逸,像在欣賞一幅絕美的畫卷一樣,珍重的聽着看着。

等岩逸說完了,阿古抽出自己的手,說:“岩逸,謝謝你的喜歡和厚愛,我相信你此刻的真心和決心,只是殘疾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沒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懂它的折磨的。光是大街上,校園裏,随處可見的同情目光就可以毀掉那個人的自尊,”

岩逸:“我”

阿古修長的手堵上他的紅唇,“你別解釋,我給你講講我爸媽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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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逸楞了楞,随後點頭。阿古收回手,走了兩步,坐到一旁的長椅上,岩逸也跟着坐在身旁。

火紅色的夕陽落在天際線邊緣,薄雲卷成粉色的桃花瓣點綴在周圍,長長的柳枝徜徉在這晚景裏。

阿古眯眼看着遠處穿梭在雲層裏的飛鳥,娓娓道來:“其實我爸爸不是薄情的人,相反他很愛我的媽媽……”

玉罕的媽媽玉皎年輕的時候是全鎮最漂亮的姑娘,雖然不能說話,但是笑容比正常的姑娘還明媚,和傣族的所有妙齡女孩子一樣,喜歡穿顏色最鮮豔的窄袖短衫筒裙,再用銀質腰帶把纖細的腰圍束出來,跳的孔雀舞特別靈動優美。一到春天,會用丁香花編成漂亮的花卉頭飾帶在頭上。”

她很聰明,她做的筒帕,筒裙總是最好看的,繡的孔雀大象圖案鮮活的像真的一樣。她剪的剪紙,每年都能獲得剪紙展的優勝獎。去外面餐館吃一回菜,回家琢磨幾次,做出來的比飯店還好吃。”

玉罕的爸爸召應是當地貴族,頭一次見到玉皎就被迷住了,站在玉皎閣樓下吹了三天三夜竹瑟,唱了三天三夜情歌。召應的父母死活不同意這門婚事,人們也嘲笑玉皎是個啞巴配不上身份尊貴的召應,想嫁進貴族當是癡心妄想,玉皎被嘲笑諷刺的多了,連走路都低着頭。

召應為了不讓玉皎受閑氣,就離家出走帶着她上了深山生活。”

荒無人煙的深山裏,除了野果野菜,什麽都沒有,日子過的很清苦,從小尊貴的召應卻沒有一絲抱怨和後悔,親手給玉皎打造最好的生活。為此他花了兩個月學會燒制磚瓦,蓋了個漂亮的小院子,又一下下揮着鋤頭,硬是在深山裏開墾出良田種出了糧食蔬菜。

為了方便玉皎下山,農閑時親自用榔頭鑿了兩千級階梯通到山下。

召應結實的肩膀,因為常年鑿石壁,拉傷了經脈,一到陰雨天就酸疼的擡不起來,手上磨的都是厚厚的繭子。

兩人原本幸福的生活,是從玉罕生下來之後開始改變的。剛開始召應整天把女兒抱在懷裏唱山歌,盼着女兒早日會說話,叫他一聲爸爸。

可是直到三歲,玉罕還是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漸漸的召應臉上的笑容就淡了,話越來越少,也不怎麽唱歌了。

玉皎感受到召應的失落,緊緊蹙着眉陷入自責。

好在不久之後,玉皎又懷上了第二個孩子,召應的眸子又重新燃起希望,又開始像個孩子一樣,每日對着玉皎的肚子唱歌。

妹妹玉恩生下來的時候,還是沒有哭聲,召應不認命的一下下拍她的小屁股,最終也沒聽到哭聲。

這回,召應徹底沉默了,家裏從三個啞巴變成了四個啞巴。

山裏再沒有嘹亮的歌聲響起,只有冬日的寒風在山間嗚咽啼哭。

一天,召應的媽媽又上山來,勸他回家,娶個正常的女子,召應沉着臉垂着頭不說話。

玉皎默默進屋,把召應的衣物都收拾打包好,塞進他的懷裏,把人推出了院門外。

召應在院門外,使勁搖晃了門上的銅環半天,玉皎始終死死在門內含着眼淚抵住門。

最終,召應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玉皎直到召應的視線看不見院子,打開門,牽着玉罕,抱着玉恩,遠遠跟在召應身後,一直默默送他們的身影到山下。

就這樣,玉罕開始了沒有爸爸的生活。

有一次,玉罕在山下聽人說,有啞巴長時間把石子放在學說話,最後竟然真的會了,這讓小小年紀的玉罕激動壞了,當時就找了小石子放進嘴巴。

堅硬的石頭長時間在柔軟的口腔裏攪動,小玉罕嘴裏磨的都是血泡,她卻絲毫不在意,每天堅持來回四個小時跑下山,逮着人就跟人學說話,。

在她終于發出了的一個音節的時候,她高興壞了,快速往爸爸家跑。

終于到了,遠遠的,卻而看見召應懷裏抱着一個十來個月大的小男嬰,咿咿呀呀的叫“巴巴巴巴……”

一旁還站着一個溫婉的女子,柔聲逗弄着孩子,一聲聲喚着“小蔔冒,小蔔冒……”

小男嬰手舞足蹈的咯咯笑,專屬于嬰兒的小奶音好聽極了。

召應和那女子心都被萌化了,寵溺的摸着孩子的頭,跟着一起哈哈笑。

不過六歲的玉罕,聯想到如今總是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聞的家裏,原本明亮的大眼睛突然暗了下來,被刺的嘩的流下了眼淚。

淚水像河水一樣源源不斷的流,玉罕不停的用衣袖擦,直到衣服都濕透了,眼睛揉腫了,模糊的再也看不清,玉罕才暗暗轉身走了。

後來,再也沒有去遠遠偷偷看過召應。

召應離開家裏之後,玉皎的心就空了,分不清過去和當下,盛飯的時候還是盛四碗,擺四雙筷子,毛巾,拖鞋一直緊緊挨在自己的旁邊,不能超過兩厘米的距離,連他曾經穿壞的,露了腳趾洞的破襪子也舍不得丢。

只是每到夜裏卻又異常清醒,總是翻來覆去抱着召應的衣服抹眼淚,第二天醒來,枕巾濕的能擰出水。

可是她卻從來都沒去找過召應。

這樣苦苦熬了幾年,身體就受不住走了。

臨走的時候,她撐着最後一口氣,努力瞪着眼睛,緊緊抓着玉罕,玉恩的手,“啊,啊,啊”艱難的張着嘴巴,企圖給兩個女兒一些忠告。

玉罕會意,清晰的告訴她,“媽,你放心,我和妹妹絕不會去相信什麽愛情,成為另一個你,我們會自己強大起來,照顧好自己的。”

玉皎聽了以後,欣慰的扯起了一絲笑,最後一刻,攥緊了召應的空衣服走了。

阿古的聲音一直淡淡的,像一個旁觀者娓娓講述一個遙遠的凄美愛情故事。

寥寥的幾句,卻是當事者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痛心折磨。

阿古:“岩逸,殘忍的真實生活裏沒有柔軟的愛情,我們止步于此吧,與其在日後兩相生厭,不如讓這份悸動始終如初見般美好,悄悄藏在心裏,沉澱在餘生吧。”

四目相對凝視,世界突然靜止,彼此的身影倒映在眼眸中。

岩逸心頭悶悶的,他開始明白,為什麽玉罕對誰都是冷冷清清的,像一塊冰冷的石雕。

這樣沉重的心結,不是靠虛無的承諾就可以輕易打開的。

默了半晌,岩逸悵然開口,“玉罕,我認為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疾病,只是有的人是生理的,有的人是心裏的。你認為生理疾病可怕,我卻覺得心理疾病更恐怖。”

岩逸頓了頓,轉頭收回視線,低頭苦笑一聲,說:“我爸爸年輕的時候家裏特別窮,看上我媽的錢,千方百計才入贅的岩家,腰纏萬貫了,又開始想把丢了的男人尊嚴找回來。先是養了個情婦,生了個繼承自己姓氏的兒子,再是偷偷改掉我的高考志願,意圖順利讓楊浩宇繼承公司,更改公司名字,滿足那點子虛榮心。”

“為這,我媽活活氣死了,你說是你媽媽可憐,還是我媽媽更悲哀?”

阿古思考了一會,最終搖搖頭,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都是被傷透了心的人,沒法去比較。

岩逸揉了揉阿古的頭,繼續說:“我曾經一度想拿刀殺了楊明成和他的情婦,兒子,如果不是媽媽臨終前,撐着最後一口氣逼我答應她,不要為了楊明成賠上自己的一生,我一定是個殺人犯,早就不在這世上了,根本沒機會認識你。”

“你看,誰都知道和梁家聯姻是個好選擇,如今不過幾句口角,一起長大的二十年情分,煙消雲散不說,還要反過來踩我一腳,恨不得我永遠趴下來。”

“你猜,利益面前,她和楊明成比起來,誰會更腹黑一些?”

“這會,你還覺得梁景好嗎?”

“你還覺得你比不上她嗎?”

“不是這麽比的,世界上不止我和梁景,還有很多好女”阿古還沒來得及說話,岩逸和忽然轉頭,狠狠的把人摟進懷裏,霸道的說: “我認識你兩年了,在你冷落我的這七百多個日日夜夜,我曾經想過放棄你,也嘗試過去接受別人,答案是不行。感情這種事就是這樣,沒法計較得失多少,遇見了就是一輩子。”

“我不會成為你爸爸,你也絕不會成為你媽媽。”

“你要用最世俗的方式推開我,那我就用最世俗的方式向你證明,沒有你我願意失去整個世界。”

阿古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問:“你要做什麽?”

岩逸:“我先放棄岩氏集團如何?”

“這誠意夠嗎?”

“我今晚會一直等在你宿舍樓下,如果明天八點你還是沒有同意,那我直接拟一份放棄岩氏集團繼承權的聲明給楊明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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