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公園的燈光太暗，月光被雲層蓋得嚴嚴實實，林淇淇看不清前頭的場景，聽覺變得特別靈敏，身後的腳步聲像是踏在心上，一會兒近一會兒遠，沉甸甸壓着，要将她逼到死路似的。
林淇淇很少運動，很快沒辦法适應如此快速的奔跑，大口喘氣，雙腿發軟，但後面的人沒有一點停下來的意思，甚至不顯半分疲憊，用規律快速的步伐漸漸與她們靠近。
跑不動又有大敵當前，林淇淇犯了小時候長跑的老毛病，想着：她真的好累好累，快要呼吸不了了，雙腿失去知覺一樣麻木動着，只要停下來，肯定會栽倒在地上起不來，想加快速度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既然注定跑不過，早點放棄吧……
“快！”司妍忽而攥緊她的手，用力握得她生疼。
那重重的握力讓林淇淇打起精神，把腦袋裏頹敗的想法趕走，咬牙繼續跑。
公園不大，卻有很多路燈壞掉的死角，她們倆剛才不知不覺走到了角落，人跡罕至。現在不到八點，出來遛彎的人很少，大多聚集在中心水池那裏。司妍正是想往那裏跑，拽了林淇淇左拐右拐抄小路，踏過雜草叢生的草坪，鑽過報廢娛樂設施的小洞，好不容易看到中心水池高高的大路燈，還未欣喜，便見下頭一排平房結結實實擋着，長度足有百米，而通行的大道呈Y字狀态分在兩旁，寬敞易走。
正是這排房子，把那一頭熱鬧的世界與這邊危險的境地隔絕開。
如果走大道繞過去的話……
根本跑不過。
司妍回頭看一眼快背過氣去的林淇淇，再看後頭面無表情追逐的壯碩男人，一咬牙，瞄準房子間被垃圾桶遮擋的縫隙，想借着女人身形纖柔的優勢走捷徑。這好像是撞牆一樣沖過去的奇怪行為讓男人以為勢在必得，稍稍放緩了步子。
“你……”林淇淇也驚訝，沒能問出口，卻看司妍一把揮開垃圾桶，身子微微一側鑽進縫隙裏，果斷決絕。
撲面而來的穢物惡臭讓林淇淇猶疑半秒，就這麽短的時間，男人邁開步子沖刺而來，一下抓住了林淇淇的手。
“啊！”林淇淇吃痛急退，被拖行了五六步，腳踝裸露的皮膚狠狠在地上摩擦，尖叫，“救命啊！”
司妍比不過男人的力氣，僅能急急撲上去摟住林淇淇的腰。
兩個女生的重量讓男人滞了一滞，索性松開林淇淇，伸手要擒司妍。
有一個人壓在自己身上，林淇淇擺脫了鉗制也失去了支點，重重摔下。司妍只來得及抱住林淇淇的腦袋墊着不讓後腦勺着地，感覺肩上一痛，被扯着衣服拉了起來。
“跟我走。”男人粗聲粗氣，煙嗓難聽而可怕。
司妍掙紮尖叫，抱住林淇淇不肯動。
男人使勁，布帛撕裂，勾住司妍的胳膊，想要直接擡起來扛走。
地上的林淇淇迅速緩過神來，忍住摔倒的劇痛，往地上抓了一把摻了廢水惡臭無比的沙土，直起身往男人眼睛扔過去。男人追了這麽久，早已看清有反抗能力的是靈活的司妍，向來輕視林淇淇這個拖油瓶，完全沒有防備被潑了一臉，松手去擦眼睛。
司妍不顧狼狽跳起來，舉起被打翻的垃圾桶，惡狠狠砸向男人腦袋，趁着對方暈乎乎的時候用垃圾桶罩腦袋，往裆部狠狠踹一腳。
“唔！”男人痛得蜷縮起身體，捂住重要部位，保持腦袋在垃圾桶內的姿勢打滾。
司妍趁勝追擊，對住金屬垃圾桶又拍又踢，嗡嗡作響，一旦男人擡手要去碰垃圾桶，便轉移目标，使出斷子絕孫腳。
林淇淇看傻了，一放松腰部就傳來一陣鈍痛，不得不癱坐在地。
三兩回，男人沒勁兒反抗了，司妍順順氣，撿了垃圾堆裏的掃把杆兒，一邊敲垃圾桶一邊朗聲大叫，“救命啊！有變态！啊啊啊啊啊！”
喊一聲敲一下的擾民音量，終于把稀稀拉拉的人群全聚了過來。
等大夥兒靠近，司妍立即捂着身子，說哭就哭，“他……他……”
司妍的衣服被撕破，頭發淩亂，漂亮的臉蛋落淚分明是一副梨花帶雨的美人圖。
一切盡在不言中。
報警的，擒賊的，安慰的，甚至有個阿姨好心脫了外套給司妍穿，人民群衆自覺自發地為他們解決困難，公園管理方出現，請司妍和林淇淇去辦公室休息，再三為了布置不合理與監看不到位道歉。
司妍根本沒注意聽，只瞧着燈光下渾身是傷的林淇淇，擦傷、割傷、淤青……合了肮髒的沙土與幹涸的血跡，畫面駭然。
“疼不疼。”司妍咬唇，滿臉抱歉。
林淇淇微笑想說不疼，幫忙處理傷口的工作人員不注意力道，把棉簽戳到血肉裏，令她倒吸一口氣，“嘶……”
這麽一動，她腰疼發作，僵住身子，淚汪汪說不出謊話。
“你會不會啊！”司妍怒，把工作人員推開。
工作人員覺得司妍比歹徒還可怕，抖了兩抖，“對不起……”
“救護車怎麽還沒到。”司妍接過棉簽，嘴巴不閑着，奚落公園管理方，“燈光那麽暗，小路亂七八糟，沒有人巡邏……事前預防做不好，好，這就算了，發生事情，我們自己解決，好，這也算了，打個120都能低效率到這個程度，你們是公園吉祥物嗎！”
林淇淇看那個小夥子快被司妍說哭了，忍痛道，“算了……也不用救護車，回去吧……”
“不行！”司妍按住亂動的她，湊耳過去，“不聽話我親你了啊，在這裏，當那麽多人面。”
林淇淇立馬老實了。
救護車到達時，秦伊和唐橙也趕來了，唐橙換了身衣服，氣喘籲籲，秦伊那一套精致的套裙皺巴巴的，頭發散落，妝容洗去了，素面朝天的臉唯有唇瓣紅得嬌豔。
之前在幹什麽，不言而喻。
司妍坐上救護車，逮誰罵誰，“要你們何用！”
救護車載了林淇淇和司妍揚長而去，唐橙和秦伊對視一眼，嘆氣，“你去醫院陪她們，我去派出所看看那個人。”
……
林淇淇被迫接受了一堆沒有必要的檢查，最後結果是皮肉傷加腰部扭傷，沒有大礙，司妍不肯，生怕有腦震蕩的可能，請求留院觀察。
“不要……”林淇淇揪住司妍，弱弱哀求，“我們走吧。”
醫院刷白的牆壁，冰冷的長椅與面無表情的醫生，配上慘白的燈光全是陰森森的，她光是看着便覺得渾身不舒服，更不用說在這裏住一晚了。
司妍皺眉，瞪了一眼陪伴在側的秦伊，“還不去領藥！拿好之後到門口打車。”
秦伊默然離開。
從獲救之後，林淇淇看着司妍一直很暴躁，有點擔心司妍把身體氣壞了，柔聲安慰，“沒事啦，高興點。”
“沒事？”司妍掀起她的上衣，露出腰際的紅腫淤青，“這叫沒事？”
林淇淇看不到，本不以為然，一擡眼見到司妍穿着阿姨給的衣服，裏頭的T恤碎布挂在那裏一蕩一蕩的，終于意識到“沒事”兩個字是多麽可笑，自責，“都怪我，如果我跑得快一點……”
“怪我。”司妍坐在床邊，在她臉頰印上一記輕吻，“我力氣大的話，扛起你就跑。”
撲哧一笑，林淇淇看司妍眸子裏的真摯，心裏暖洋洋的，不敢動身子，只好動動胳膊握住司妍的手，在手背回親一下，“嘿嘿。”
“傻不傻。”司妍點點她眉心，湊上前來含住她微笑的唇角。
林淇淇愣住，生怕司妍深吻後情不自禁推她往床上去，咬緊牙關。
比起以前，司妍這一次很輕很小心，林淇淇的戒備被那溫柔試探的舌尖融化，也漸漸回應起來，感受司妍的指尖節制地避開傷處，撫過她完好的肌膚，撩起顫顫的酥癢。
“咳。”
林淇淇驚得咬着司妍的舌，舔着微微血腥味，低頭紅臉。司妍則是整了整林淇淇的衣服以免走光，嫌棄地看着不速之客秦伊，“不是讓你去拿藥打車嗎？”
“藥在這裏，”秦伊擡手示意，“打車就不必了。”
司妍皺眉，“喂，幾百米你要我們走回去啊？我受得了淇淇受不了啊！”
秦伊等司妍念叨完了，不緊不慢地遞來手機，“司先生的電話。”
司妍表情一變，變得更……兇了。
“喂！”司妍不耐地接電話，“沒事！不用！你問那麽多幹嘛！啊？哎……哦……哦……”
說到後頭，司妍的聲音柔和許多，不住打量林淇淇。
林淇淇不由緊張起來，稍稍湊過去想聽，冷不丁看司妍按下免提鍵。
“淇淇啊～”
一個溫柔得不行的女聲喚着她的名字，在病房裏回響。
林淇淇懵了，弱弱答應，“哎！”
“你好呀，我是司妍的媽媽。”
林淇淇一時忘了腰傷，挺直脊梁響亮道，“阿姨好！”
“真乖。”司妍媽媽哄孩子似的，“聽說你受傷了，又是一個人住，我不放心……”
“媽。”司妍插嘴得瑟，“我住在旁邊，能照顧她啦。”
司妍媽媽沉默兩秒，又說，“司妍住在你旁邊，我更不放心了……”
……阿姨您思想覺悟好高啊。
林淇淇忍俊不禁，看司妍一臉吃癟地蹲一邊畫圈圈，乖巧答，“謝謝阿姨關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你來我們家休養嘛，”司妍媽媽盛情邀請，“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林淇淇大驚到結巴，“不……不用了……”
“來吧，阿姨一個人在家，女兒見不到，丈夫見不到，孤苦伶仃的……”司妍媽媽不顧司妍爸爸在旁邊咳嗽得起勁，說得很凄慘，強忍的哭腔比直接啜泣更為揪心，“最近憋得生病了，唉，你就來住一晚好不好啊？”
“呃……”林淇淇無助看向司妍。
司妍嘟嘴，湊到手機說，“媽，我回去陪你，讓淇淇好好休息。”
“哦。”司妍媽媽切成冷漠音，“不用了。”
果然是親生的。
林淇淇憋笑，又聽司妍媽媽溫言細語，“淇淇，我真的很想見你，司機已經去接你們了，你就答應吧，當可憐可憐我這個留守老人……”
腦補出孤獨婦人抹淚思女的悲慘畫面，林淇淇受不住攻勢，答應下來。
“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