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邢忠夫婦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滿頭大汗的女兒。
邢妻立刻上前,在那肉肉的地方狠狠地來了兩下,口中罵道:“你這個死丫頭!不要命了是嗎?叫你好生在屋裏躺着,偏不!把衣裳弄得這麽髒也就算了,還濕了半條裙子!你自個兒不要命!也該想想家裏!吃藥不要錢啊~!”
邢忠看看乖乖垂手低頭站着的女兒,道:“好了,丫頭也是想幫忙。”
“她不生病就是幫了大忙了!”
邢忠道:“好了。丫頭。若是得了閑就抄兩卷佛經。上回妙玉師傅不是說了嗎?一本般若波羅蜜一兩銀子呢!你好好地抄,就是幫了家裏了。”
“是,女兒知道了。”邢岫煙乖乖地答道,“只是,阿爹,女兒擔心,抄寫佛經怕不是什麽長久之計。”
邢忠夫婦一聽,臉上立刻大變。
尤其是邢妻,眼底閃過一絲驚慌。
要知道,每月的佛經,那可是家裏的一注大進項!
邢忠道:“丫頭,你是不是聽到些什麽了?”
女兒跟着妙玉師傅讀書識字,應該聽說了些什麽。
“只是隐隐約約聽說了一點,說是要參什麽貝葉經,還說妙玉師傅的緣分在北面。”
邢忠聽了,心裏咯噔一聲。
邢妻嘴硬,道:“這有什麽的,人家進京就進京,關我們什麽事兒?還不是照樣種地?你也跟我學寫女紅什麽的,将來也好找戶好人家。”
邢忠道:“丫頭擔心的,不無道理。別的不說,我們在這蟠香寺也呆了十年了,這蟠香寺是個什麽光景,別人不知道,我們難道還不知道?原是妙玉師傅家裏擔心女兒受了委屈,這才特特買下了下來。若是妙玉師傅北上不再回來了,人家家裏又不是沒有家廟,會留着這蟠香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有些事兒還是盡早做個準備才好。”
給寺廟做佃戶,總比別處強些,租子少,也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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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給寺廟做佃戶,也要看運氣!要知道,外頭多少寺廟庵堂都成了暗|娼|寮子了!他如果是一個光棍漢,自然是不不愁的。可是他有妻有女,還有兩個妹子,有些事兒,他不能不擔心。
邢妻見丈夫開口,便不再開口,只是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
邢岫煙偷偷地沖着母親吐了吐舌頭,沒說話。
母女倆去竈上忙活,煮了兩個菜,卻是一鍋薄薄的小米粥,稀得連小米都找不到,一碗沒有擱油就放了幾粒粗鹽的紅薯葉子,一碗就是豆腐。
吃飯的時候,邢妻就往邢岫煙的碗裏夾豆腐,還說讓女兒補補身子。
天知道,這麽稀的小米粥,根本就不飽肚子!更別說,沒有油,鹽又是數着放的,兩碗菜沒滋沒味兒的不說,還又苦又澀,叫邢岫煙哪裏吃得下?
不獨邢岫煙吃不下,就連邢忠也是愁眉深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邢岫煙見狀,幹脆放下了碗,道:“阿爹,是不是女兒說錯話了,讓您心煩了?”
“不,不是。你做得對,這種事兒,就應該一早跟爹說的。早些知道,我們也早些做準備。回頭農閑了,爹就去城裏多接兩份短工。總能應付過去的。”
話雖然這樣說,可是看邢忠的模樣,顯然,這活計也不大好接。
邢岫煙想了想,道:“阿爹,這兩天,女兒也想過了。做活掙錢雖然穩妥,卻最是辛苦。可若是有個親友幫襯,卻要容易許多。”
邢忠還沒有開口,邢妻就道:“快別說了!哪裏有這麽容易的事兒!那年我們家遭了難,寫信給你大姑姑,你大姑姑可有什麽反應沒有?虧她還是诰命夫人呢!這些年,如果不是你二姑姑和你三姑姑在繡坊裏面幫忙,偶爾會塞一點銀錢給我們,這日子還不知道怎樣呢!可憐你二姑姑、三姑姑,都多大年紀了!因為沒有陪嫁,硬生生地耽擱了去!”
邢忠也沉默不語。
邢岫煙看了看邢忠,道:“阿娘~雖然那次大姑姑沒有幫上我們,可是阿爹,還有二姑姑、三姑姑,都是大姑姑一手養大的,當年大姑姑不是一樣為了我們耽擱了自己的青春?就為了一次沒有幫上我們的忙就怨上大姑姑,我們成什麽人了?再說了,大姑姑嫁出去這麽久,一點好消息都沒有。但凡大姑姑膝下有個孩子,哪怕是表姐表妹也成,可大姑姑嫁過去那麽多年,一個孩子都沒有,大宅門裏是非多,背後不知道有多少閑話等着大姑姑呢!”
邢忠道:“是啊,這話以後就不要說了。”
他不想把自己的親姐姐想得那麽壞。
那畢竟是一手把他養大的親姐姐。
邢妻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丈夫都開口了,少不得閉上了嘴巴。
邢岫煙就道:“阿爹,這紅薯葉子雖然好,可是吃了多了,也膩。阿爹,你可吃過紅薯的根?”
邢忠還沒有開口,邢妻就不高興了:“你這丫頭,今兒個是怎麽了?吃膩了?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你以為你是什麽千金大小姐啊?!”
邢忠道:“好了,丫頭才好些,就夾槍帶棒的!你吃了爆竹啦?”又對女兒道:“你有什麽話,就全說了吧。”
“是,阿爹。”邢岫煙小心翼翼地挑揀着措辭,道:“可是,阿爹,您還沒回答女兒呢。”
“沒吃過。也不曾見外頭有人吃。”
“為什麽?”
“因為外面沒有。”
“沒有?”
邢妻也道:“沒錯,外頭沒有。”
邢岫煙就知道有門。
她今天可是檢查過了,那紅薯的長勢,可不一般!
“今兒個女兒在那菜地邊上蹲着,一時好奇,就把那菜地的紅薯翻了翻,結果,阿爹,你知道怎麽着?”
“怎麽着?”
“女兒原先還以為紅薯只有葉子長得快,不想它下面的根莖也不小。女兒挖了一塊,估摸着有二兩重。沖這個長勢,現在是春末,等夏末可以收割的時候,該不會有四兩重一個?這麽一算,估計夏末打糧食的時候,說不得一畝地有三四百斤重呢!”
邢妻立刻道:“果真?那都趕上一畝上號的水田了!稻子一舂,就要者掉一半。這紅薯若是真有三四百斤的收成,那我們以後就不怕挨餓了!”
不怕挨餓?這是說,這個副本裏的人還不知道紅薯的好處?
果然是新手村金手指,果然粗壯。
邢忠立刻站了起來,道:“走,看看這紅薯去!”
邢岫煙道:“阿爹~!這紅薯就在我們這個院子裏,什麽時候不能去看啊~!女兒接下來說的,才是頂頂要緊的!”
邢忠一聽,立刻坐了下來。
“你說,你說。”
仗着這個小院是最裏面,隔壁也無人居住,邢岫煙就道:“我們姑蘇有位姓林的大戶人家,算起來,跟我們家也有親,阿爹還記得不?”
邢忠一聽,一想,道:“你是說現任的巡鹽禦史林如海林大人?”
“對,就是他!”
“雖然說,他的妻子是你大姑姑的小姑子,可是這位賈氏太太已經沒了。人走茶涼,就是再多的關系,賈氏太太一走,也就遠了。”
“阿爹,話雖然這樣說,可是這林大人續弦了沒有?沒有啊!他妻子的棺椁還在他們林家的家廟裏擱着呢!阿爹~!您要這樣想,我們這裏是姑蘇,是林大人的祖籍所在。若是我們把這功勞送到京裏的大姑姑家,大姑姑沒有生養過,人家國公府家大業大子孫繁茂,我們又是無依無靠地去投親,若是他們奪了這功勞給他們自家的子孫,我們是争得過還是搶得過?還不如把這功勞送給林大人,他得功勞升官,我們就扯着大姑姑的虎皮要錢,怎麽着,也弄個一二百銀子,最起碼也能做個小買賣啥的。”
邢忠邊聽邊點頭,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拍了一下女兒的頭,道:
“什麽一二百銀子,你以為是打秋風啊?記住,這是天大的功勞,一二千銀子都下不來!”
邢忠越想覺得越有勁兒。
雖然遠在姑蘇,可是林家在姑蘇也是大族,林如海又是林家眼下最發達的一支,所以就是寄居蟠香寺,邢家也是時不時地會聽到一些關于林家和林如海的事兒。
林如海到底得不得聖心,邢忠不知道,可是他知道鹽政上的官不是那麽好做的,江南人都知道,只要聽說哪裏又出了貪腐大案,十有八、九都跟鹽政有關。
邢忠就不信了,這個林如海就不想跳出這個要命的是非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