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盛夏的校園仿佛總是氤氲着一層朦胧的燥熱霧氣，校道兩旁整齊的香樟樹時不時被風吹動，樹葉輕輕一晃就傳來清新的味道。那時的夏天，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蟬鳴，清風，和女生的校服裙擺。
不過自從遇到了成錦，鷺洋再也沒有注意過女生們刻意裁短的百褶裙和純白的長筒襪。
圖書館是最有學術氣息的地方，但鷺洋高一高二都從沒踏進過一步，借書卡放在書包裏也都快發黴了。
只有到高三的時候，他來得很勤快，于欽一開始還很納悶，後來才知道，他是為了偶遇成錦。
“嗨，請問我可以坐這裏麽？”
縱使是刻意放輕了語調，這個聲音聽起來依舊充滿朝氣和活力。成錦擡頭，就看到鷺洋那張放大的笑臉。
他眯了眯眼睛——
這不是上次跟蹤我回家的奇怪學長麽。
不知是不是陽光正巧從窗外照進來，灑在了他身上的緣故，一時間竟覺得眼前的男生明亮得有些耀眼。
“抱歉，我不喜歡看書的時候對面有人。”他用一貫冷淡的語氣回答道。
“可是，我找不到位置坐了。”鷺洋略顯無辜地聳了聳肩。
“是麽。”成錦用手中的筆指了指周圍，“那裏，那裏，和那裏，不都是空位？”
“哪裏？我怎麽沒看到？”鷺洋做了一個四處眺望的手勢，硬是無視了那麽多的空位，然後拖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成錦有些失語，以前也有很多女生過來搭讪，但當他釋放出“不想被打擾”的訊息時她們都會識趣地離開，不像眼前這個家夥——仿佛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這麽胡攪蠻纏又厚臉皮的人啊……
“不要板着個臉嘛~”鷺洋笑眯眯地輕聲說，“放心，我是來複習的，不會打擾你看書。”
說着就一本正經從書包裏拿課本出來。
抽出第一本——《少年JUMP》漫畫期刊。
“……”
“……”
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上面，半晌，對看一眼，成錦的眼神仿佛在說：這是課本？
鷺洋略窘，他來圖書館之前随手從課桌底下抽的，沒想到他平時上課都在看這些東西，課桌裏早已沒有課本的蹤跡。
他讪笑了一下，硬着頭皮抽出第二本書——《夏日約會：比基尼甜美少女寫真集》
“操！于欽的書怎麽跑到我這兒來了！”
鷺洋氣的将寫真集往桌上一拍，結果動靜太大引來隔壁桌同學的白眼。
成錦一手撐着腦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眼裏滿滿的戲谑。
為了挽回點面子，鷺洋立刻抽出第三本書，心想這回應該是英語課本了，沒想到直接抽出了一本厚厚的bl工口.漫畫，封面還是最激情的一個畫面……全彩……
鷺洋猛的擡頭，就看到了表情異常精彩的成錦，仿佛他是第一次看到男男漫畫，整個臉都僵住了。緩了好一會兒，才堪堪恢複了平靜，目光一一掃過桌上的漫畫雜志，寫真集，還有那姿勢撩人，表情到位，對話羞恥的全彩封面，最後落在鷺洋臉上，說：“原來高三還要複習這些東西啊。”
“不，你聽我解釋……”鷺洋忙把身子前傾，用手臂蓋在那些亂七八糟的書上，仰起頭可憐兮兮地望着他，“這些都不是我的書，是我舍友的！我真是來複習的……哎、你別走啊！你別……走……”
然而成錦已經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淡淡的說了一句：“你慢慢複習吧。”
然後就帶着自己的書離開了。
留下鷺洋一臉生無可戀地坐在原地，片刻後，突然怒撕那幾本書，引來圖書館實習管理員，在旁邊驚恐地說：“同學！同學！冷靜！莫方！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就算有看不懂的地方，也不能把梯子給撕了呀~~”
鷺洋：“……我喜歡坐電梯，不喜歡走樓梯，不行嗎！”
第二天開始，成錦發現，走到哪兒都能碰上那個奇怪的家夥。
上體育課時，明明他們兩個班級各自在操場的兩端，可是鷺洋總有辦法把球打到他們這塊來，然後吭哧吭哧地跑過來撿球，撿球的時候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就那樣直勾勾沖着他看，眼裏仿佛有星星。
中午去食堂打飯時，他又會莫名其妙地出現，說着“好巧呀，你也來吃飯？”臉上還帶着被書頁壓到的紅印子，很明顯又是睡了一節課。
上廁所時，十次有八次能遇到，開場白永遠是那最沒創意的一句“喲，這麽巧，來上廁所啊？”
每當這時候他都忍不住在心裏腹诽一句：來這裏不上廁所難道是來上課的嗎？
最誇張的是，去茶水間接水的時候竟也能碰到，明明高三和高二的茶水間隔了好幾層樓，這家夥竟跨越幾層樓來這裏裝熱水……
“你到底要幹嘛？”最後，成錦忍不住這麽問了。
“不幹嘛啊。”鷺洋雙手背在身後，仰着腦袋看他，“我說過，想跟你交朋友，所以，我在制造我們能成為朋友的機會。”
“……”成錦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對一個人無可奈何的情緒。
這個家夥的表情怎麽能這麽認真虔誠？縱使說着如此荒唐的話。
他竟找不到詞來反駁。
這樣的強行巧遇一直持續了一個月，雨季突然降臨，連續三天的傾盆大雨，将整個世界籠罩在整片朦胧的簾幕下。仿佛所有東西都是濕的，上課時總伴随着雨滴噼裏啪啦敲打窗戶的聲音，倒是将夏日的燥熱一洗而去。
鷺洋不幸在這次雨季中得了感冒，連續好幾天都請假沒去上課，喝完了一大瓶甘草味的糖漿，和幾盒退燒藥後，終于将病魔驅趕走。回去上學的第一天，他依舊不忘去食堂強行偶遇成錦。
剛走到食堂門口，遠遠地就望見成錦端着餐盤，站在那裏，盯着雨幕似乎在等人，眉宇間有略微的苦惱和疑惑，然後不知是想了些什麽，兀自垂下頭，嘴角有些自嘲的薄涼感。
鷺洋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嗨，真巧啊，你也來吃飯呀？”
成錦看到他時，臉上驚訝的情緒一閃而過，但很快恢複了鎮定，把頭偏到一邊，冷冷的說：“怎麽又碰見你？”
“不知道，可能我們有緣吧。”鷺洋每次都堅持用這個理由來解釋他的厚顏無恥。
成錦低咳一聲，似乎有什麽想說，但又生生抑制住，最後別扭地，用很快的速度和很輕的語調說了一句：“昨天和前天你怎麽沒來。”說這話的時候，他白皙的耳垂悄悄染上了不自然的紅暈。
“啊？昨天？我感冒了，在家休息呢。”
鷺洋沒注意到這點細節，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成錦怔了怔，然後表情突然放松了很多，像是解開了困擾多日的疑惑，但緊接着又好像陷入了另一個疑惑，皺着眉頭，不再看鷺洋，轉身往食堂裏走去。
鷺洋立刻快步跟上，在他身後碎碎念：“今天你打算吃什麽菜？我也要跟你吃一樣的……聽說這樣就能長得跟你一樣帥。對了，可以用你的美色誘惑一下食堂大媽，讓她給我多打幾塊肉麽？每次她都抖啊抖的把勺子裏的肉抖沒了……”
“你可以稍微閉嘴一下嗎？”
最後，果然是以這句忍無可忍的話作為終結。
不知不覺，成錦似乎習慣了身邊有這麽一個叽叽喳喳的聲音，雖然大多數時間覺得很吵，但是偶爾沒有的時候，竟然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雨季過去，又是一個大晴天，放晴的午後特別容易犯困，圖書館裏一半的人都趴在桌上睡着了。
鷺洋這回特意确認了是英語書，然後屁颠屁颠地跑進科學閱覽室找成錦。
遠遠地就看見他趴在靠窗的位置睡覺。
鷺洋悄悄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此時成錦把手臂枕在腦袋下面，露出半張臉，耳朵裏塞着白色耳機，黑色的碎發覆蓋下來，像極了美術教科書裏的油畫，安靜美好。
鷺洋看得呆了，不由自主地靠近，在他耳邊輕聲說：“成錦，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那一刻，陽光正好，樹上知了依舊喧嚣，他們離得很近，仿佛畫面定格住了，鷺洋覺得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直跳。
這時，成錦的睫毛顫了一下，就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鷺洋沒來得及拉開彼此的距離，兩人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完了。
這是他腦海裏唯一閃過的話。
竟然沒有睡着！！
那麽剛才的表白……被聽到了？
他臉上劃過慌亂，瞳孔猛烈地顫動，在那個當下，竟忘記了所有動作，咬着下唇不敢說話。
結果，過了很久之後，成錦只是摘下耳機，問了聲：“你說什麽？”
鷺洋眨了眨眼睛，心裏大松一口氣，還好還好！看來音樂聲很大，蓋過了他的聲音。
逃過一劫。
“哦，我說，好巧呀，又碰見你了。”他晃了晃手裏的書，“這次我真的是來複習的。”然後把書攤在桌上，認真地讀起來。
成錦停頓片刻，沒再說什麽，也沒有起身離開，而是繼續趴回去睡覺，只不過手指放到手裏的音樂界面上，點了一下播放鍵。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