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梁禧不打算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他的目光只在陸鳴川身上停留一會,很快挪開。
眼下,沒有什麽比最後一劍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加時賽裁決的方式是“突然死亡法”,即裁判器在紅綠雙方之間随機進行選擇,一分鐘之內,如果有人得分就按照正常得分方式計算輸贏,一分鐘之後,如果沒有人得分,則裁判器先前選擇的人為贏家。
雙方都已經在開始線站定,梁禧盯着裁判器的屏幕,屏住呼吸……黃點閃爍,最後停留在魯宏駿那一方。
梁禧在看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就已經明白,這一場比賽注定他會輸掉。
梁禧現在腳踝上的疼痛讓他根本沒辦法再用盡全力進攻,倒也不是缺少破釜沉舟的決心,只是眼前的這場是小組賽,輸掉并不會被淘汰,頂多是在分數上稍微落後。
而如果因為小組賽導致第二天的淘汰賽沒法參加,那才真是大問題。
本來魯宏駿被裁判器選中,他只需要保守一些等到比賽結束就能贏得比賽,而梁禧做出來的動作顯然也沒有要拼死進攻的意思……這種情況下,他完全沒必要再不遺餘力地發起進攻。
但是,魯宏駿卻再一次猛地發起進攻!
兩下迅速的交叉步,他卯足了力氣對着梁禧的胸膛刺去。
梁禧急忙後撤防守,而魯宏駿卻打出了一次漂亮的轉移,劍尖狠狠落在梁禧的側腰,恥骨外層皮肉很薄,痛意幾乎是瞬間就傳上來,整條腿有那麽一瞬間的僵直,梁禧沒保持住平衡重重跌倒在劍道上。
與此同時,裁判舉起示意魯宏駿得分的手勢,獲勝者轉身握拳,大喊一聲,慶祝自己的勝利。
比賽結束,5:4,梁禧輸給了魯宏駿。
擊劍比賽小傷小碰都是常事,畢竟和田徑之類不同,就像陸鳴川所說,擊劍本來就是由原始血腥的決鬥演變而來,哪個運動員身上沒有點傷反倒奇怪。
所以,圍觀的選手連帶着罪魁禍首本人,都對梁禧跌倒沒什麽反應。
裁判問了一句他的情況,轉身過去登記,招呼第七組的選手過去簽字。
石浩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第三十五號選手究竟是誰,他詫異看向名單,又擡頭看了看梁禧,滿臉震驚。
魯宏駿四場小組循環全部獲勝,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本以為自己的師弟會上來恭喜他,卻見那小子看見裁判手裏的登記表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幹嘛呢?”魯宏駿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順着他的目光落在梁禧身上,“看他幹嘛,這小子,打到後面就沒體力,也不怪他輸……”
“不是,哥,你看一下名單。”石浩手指點在上面。
白紙黑字,梁禧的名字後面跟着35的編號,外加後面的積分說明——國內重大賽事總積分為,0。
一場比賽都沒參加過,卻被彭建修親自點名來參賽,這樣的殊榮不說是頭一份,也是傳出去就要見報的大新聞。
魯宏駿看向梁禧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不一樣了,他難得保持沉默,在原地站了一會,這才接過筆開始簽他自己的名字。
梁禧對他們的想法一概不知,他正靠牆坐在地上,大口将水往嘴裏灌,好像那礦泉水是有麻醉作用的酒精,喝下去哪裏都痛的腿就會好起來。
眼前忽然灑下一片陰影,陸鳴川熟悉的俊臉出現在他眼前。
梁禧坐在牆角,陸鳴川蹲在他面前,兩個人的目光于空中交彙,一口水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來……梁禧捂着嘴巴嗆咳不停。
還沒等他咳完,陸鳴川忽然捏在了他的腳踝上,力氣不大,但還是疼得梁禧倒抽一口氣。
“嘶——別碰!”幾乎是下意識,梁禧伸手揮在那人的手背上,清脆一聲響,兩個人都愣怔了一瞬。
陸鳴川的指腹接觸到的是柔軟幹燥的劍襪,看得出來,梁禧的擊劍服被經常清洗,劍襪仍舊白得像新的一樣,還帶着一股皂香。
“痛不痛?”陸鳴川的聲音很低。
梁禧驟然覺得頭皮一緊,他像是為了證明什麽一樣,竭力從地上爬起來,扶着牆站穩:“我沒事,只是比賽輸……”
“都什麽情況了,還想着比賽。”陸鳴川打斷他的話,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梁禧摸了摸鼻子,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四年前,他的那場車禍雖然是個意外,但也确實與陸鳴川脫不了幹系。
那時兩個人自從青錦賽吵過架,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聯系,這個時間對于小梁禧來說已經是很久很久,久到他經歷了人生第一場失眠,苦思冥想自己是不是要主動和陸鳴川低頭,重新和好。
照理來說,少年之間的關系時好時壞都很正常,朋友之間起摩擦,用不了兩天總會有人先低頭道歉。
可這次陸鳴川像是打定主意不準備主動低頭,而梁禧小時候也是被慣壞了,向來都只有陸鳴川依着他的份兒,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他慌了神,正斟酌要不要編輯一條信息給陸鳴川,如果要發,用什麽內容起頭才好呢……汽車就是那個時候開過來的,司機是疲勞駕駛,說是眼睛一花沒看清紅綠燈。
好在那人駕駛經驗豐富,轉向及時,梁禧性命無憂,只是小腿被擠過馬路牙子,跟腱在那時候留下的毛病。
“我的腿沒事。”梁禧搖了搖頭,從回憶中扯回現實,“我以為,我輸了比賽這件事會比較讓人擔心。”
陸鳴川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口,他聽出了梁禧話裏的意思。
“總之,比賽很慘,但我人沒事,明天還會繼續……”
“年年。”陸鳴川厲聲打斷他,“我沒有在跟你讨論比賽,我知道你能贏他,我看得出來,你的技術并不比他差。”
梁禧後知後覺點點頭:“那你要和我讨論什麽呢?”
陸鳴川盯了他半天沒說話,最後只是重重嘆了一口氣:“走吧,你今天跟我上去睡。”
舊傷複發。
梁禧知道不應該把氣撒在陸鳴川身上,當年撞他的不是陸鳴川,現在用蠻力導致他受傷的也不是陸鳴川,統統不是陸鳴川……只是他委屈,他看見陸鳴川就委屈,腳踝一疼就更委屈。
像是要從陸鳴川身上把當年沒去醫院看他的委屈一次性算清,可這個行為顯然不太理智。
陸鳴川像是知道怎麽一回事,甚至沒問他腳踝到底是什麽情況,兩個人就沉默着往外走,梁禧拖着一條腿,走得很慢,那人也就收斂了步子,跟他保持着不尴不尬的距離。
酒店就在劍館對面,隔了一條街。
梁禧在上門口的臺階時,忽然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差點摔倒,陸鳴川及時拽住他:“你小心一點!”他的語氣不是很好。
“不小心摔了一下就弱不禁風了?”魯宏駿從後面跟上,他沒換完衣服,上身套着T恤,下身還穿着劍褲劍襪,雪白的褲子或許是因為長時間浸汗的緣故,表現出一種茶水的黃。
陸鳴川抓着梁禧的手,将他拉在身後,轉身看向魯宏駿,目光不善:“贏了一場比賽就對着對手冷嘲熱諷?誰慣得你這臭毛病。”後知後覺,他這才想起,這個看上去就很欠抽的小子不是梁禧的室友?
年年的脾氣他了解,能一晚上就跟他起沖突,那這個人必然讨厭至極。
雖說和魯宏駿并不認識,陸鳴川還是毫不客氣:“打了一場小組循環賽就給你牛逼壞了,你也就這點水平。”
“你!”魯宏駿還是認可陸鳴川的實力,只是沒想到陸鳴川竟然直接為了梁禧怼他,當即有點下不來臺,“我什麽水平你不清楚?去年的錦标賽我只和你差了一分……”
“你贏了?”陸鳴川懶得聽他把話說完,轉身拉着梁禧就往裏走,“又沒贏我,我幹嘛記得你什麽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