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年三十夜
年三十夜。
M城作為大陸的影視之都,流動人口極大,特別是一到過年的時候,來自天南海北的漂客就好像在一瞬間蒸發了似的,平時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空空蕩蕩的。
晚上十點半,M城某高檔小區。
小區裏都是精致的四層小洋房,每層只住一戶人家。大部分窗口都黑着,一輛銀灰色的轎車停了下來,付晗宇披着一件略微單薄的風衣,上樓開了鎖。
黑乎乎的客廳幾乎寒得像門外歲末的夜晚,付晗宇低頭往手心裏呵了一口熱氣,開燈,打開暖氣,在沙發上擱下背包。由于拍戲的原因,他已經好久沒有回來睡過了,但房間依然被保潔阿姨定期打掃得一塵不染。冷光燈下,入目的就好像一張室內裝修的廣告概念圖,現代,簡潔,就是一點人味都沒有。
似乎很難想象,一個小時前自己還穿着一身大紅衣服,被一群花團錦簇的小姑娘擁着,跳了一支熱鬧喜慶的舞,給全國觀衆朋友們拜了年。
付晗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原本是可以和節目組的小夥伴們一起直播跨年的,但這段時間他确實太累了,一點都不想強撐着笑臉和人興奮地倒數計時。
他只想回家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然後再好好睡一覺。
大約是因為和家裏人之間的關系,付晗宇向來是不喜歡過年的。什麽辭舊迎新,無論是“大年三十”還是“大年初一”,不過就是一年中再普通不過的兩天罷了。
還要受到諸多折磨——“春節考”沒一題答得上來,問八卦的七姑八姨煩不勝煩,父母年年嫌他工作丢人。
付晗宇的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事業編制,家裏還有個學習好得不得了的哥哥,現在在一家著名外企做投資,标标準準的社會精英。大約在他父母眼裏,任何一份“踏實”的工作,哪怕一個月只有個把千工資,也比“當藝人”來的體面。
以前回家,母親總是唉聲嘆氣:“诶,要是你當年不去跳舞,也能上個好大學。看看你哥哥,巴拉巴拉巴拉......”
特別是今年夏天,《全能DancerIII》後,付晗宇的豔舞視頻一時在網上走紅,被他父親的同事給認出來了,拿他爹打趣。結果,付爸爸可能接受不了現在年輕人的潮流,直接一個電話打來,劈頭蓋臉一頓罵。
委屈得付晗宇到現在都沒和家裏人說過話。
付晗宇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一邊等着浴室熱水器燒水,一邊完成任務似的給人發祝福短信,發發紅包。
倒是給華明飛包了個特別大的。
小助理給他整理了一長列所有要發祝福短信的名單,一部分人群發了,一部分人他要個性化編輯。一個個短信發下來,他卻對着梁骁的頭像停住了。
付晗宇掃了一眼對話框裏極其沒有誠意的複制黏貼,又把猶豫着把它們一個字一個字地删掉。
記憶裏有人輕笑:“晗宇,再讓我追你一次,好不好?”
頭禿。
不過,付晗宇細細想來,自己唯一一個過得挺開心的春節,竟然還是和梁骁一塊兒過的。當時,熱戀期的兩只小豹子,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打滾,一天不見面都難受。
到了春節,正好付晗宇賭氣不想回家,梁骁的家也不在國內,就順理成章地湊在了一起。
兩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既不會擀面也不會拌餡兒,但還是興致勃勃地提前買了餃子皮,蝦滑,荠菜和冬筍,照着網上攻略,硬是自己包起了餃子。
一盤餃子包得手忙腳亂,廚房雞犬不寧。
付晗宇看着盤子上一抽“千奇百怪”的産物,有的像包子,有的像湯圓,還有的像兔子,就是沒有像餃子的。他嘴角憋不住笑,忍不住問道:“哥,你說這能吃嗎?”
“沒事兒,要是不能吃咱就吃泡面呗。”梁骁一邊小心翼翼地往鍋裏下餃子,一邊指了指超市采購袋,表示自己有備無患。
很快,餃子出爐。
大夥兒們除了長相感人之外,口味竟然正常得令人發指,似乎不像有毒。在付晗宇的記憶裏,那簡直是他這輩子吃過最香的餃子。
兩人在鍋裏筷子大戰,搶餃子搶的正歡,梁骁神秘兮兮地告訴付晗宇自己偷偷包了一個特殊的餃子,新年嘛,圖個彩頭。
付晗宇好奇:“什麽餡兒呀?”[晉]
“你吃到就知道了。”[江]
“你可別塞個什麽硬幣把我牙齒給崩了。”[獨]
“不會不會,放心。”[家]
梁骁話音剛落,融化了的的巧克力餡如同熔岩一樣在他唇齒間炸開,他頓時面色一僵——尴尬,本來是想特意留給付晗宇的。
“啊,你是不是‘中獎’了?”付晗宇湊了過來,嘟起嘴,“你作弊,餃子就是你包的,你知道它長什麽樣!”
梁骁側頭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上前含住了他的唇,将自己嘴裏融化了的巧克力哺了進去。
付晗宇倏地瞠大眼睛。
兩人就這樣交換了一個纏綿悱恻的吻。
暖暖的,甜甜的,還帶着醇厚的可可香。
直到把彼此嘴裏的巧克力都吃幹抹淨了之後,梁骁這才放過付晗宇,擡起頭,眉眼含笑:“唔,分你一點甜。”
付晗宇正想着出神,手裏的短信還沒發出去,梁骁倒是主動給他發了一條:“開門。”
然後門口傳來了三聲敲門聲,付晗宇在沙發上垂死病中驚坐起。
他上前透過貓眼瞄了一眼,內心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站在門口的男人帶着黑色口罩,一身深灰色的緊身風衣,上面還沾着細細一層小水珠,估摸着外面是下雪了。
付晗宇四處張望了一下,竟然不見梁骁那個24/7的大個子人形跟寵助理,不禁奇道:“就你一個人?”
“全放假了,要不然我哪有機會溜出來。”
竟然就連自家司機都沒帶,付晗宇忍不住皺起眉頭:“那,那一會兒你怎麽回去?”
梁骁一挑眉——回去?顯然他并沒有考慮過回去?
“哎哎,一會兒的事一會兒再說。”梁骁也不和人客氣,直接大步進門,摘下口罩,嘴角一勾,“之前聽說,某些人春節要回家過年,嗯?”
付晗宇頓時有些窘迫地臉一紅:“......”
原本只是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梁骁春節別做安排罷了。付晗宇聽梁骁講完自己“被賣”的前後,忽然有點後悔自己怎麽就給華明飛那個傻子包了這麽大個紅包。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能有什麽事兒,陪你跨年呗。”梁骁垂眸,笑得坦坦蕩蕩,“既然你不回家,一個人跨年好像也慘兮兮的。”
說着他伸出手指挑了挑付晗宇的下巴:“畢竟快殺青了。我說好了要再追你一次,總得主動點,你說是不是?”
但付晗宇甩開他的手,神情淡淡地別過頭去,并沒有搭腔。
那一瞬間,梁骁心裏是有一點慌的。有時候,他是真的摸不準付晗宇的情緒。
他知道這個小傲嬌天天都在口是心非。
但如果付晗宇不是“口是心非”,而是真情實感地不歡迎他來呢?編了借口說要回家,也不過是給他一個臺階下,結果自己偏偏這麽沒眼力勁兒地不請自來了?
“晗宇,你......生氣了?”
梁骁咽了口唾沫,往後退了一步,把公寓的大門讓給付晗宇:“要是你真的煩我,一點都不想見到我,你現在就把這扇門打開,我自己走,不打擾你。”
說着他嘴角一勾:“沒事兒的,就當我沒來過。不傷感情。”
梁骁追人也有原則,那第一條就是你情我願。他知道付晗宇人好臉皮薄,這麽冷的天,又這麽晚了,哪怕他心裏一千萬個不情不願,也不會真的好意思把自己趕走。
“你不用給我解釋,希望我走的話,現在開門就可以。”
付晗宇定定地看了梁骁一眼,心裏亂得不行。
一方面,付晗宇自己知道,他是希望梁骁留下來的。一百幾十方的空屋子一個人住,是暖氣怎麽給力都暖不起來的冷清。大概只有夜裏無盡的黑暗知道,他有多想念他。
而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和梁骁有過多的私下接觸——萬一一不把持不住,又翻車了怎麽辦?
一想到四年前......
要不咬咬牙算了,快刀斬亂麻。壯士斷腕痛在一時,繼續糾纏不清只會給未來徒增煩惱。付晗宇看了梁骁一眼,也沒說話,上前一步手落在了門把手上。
他知道,只要自己擰開這扇門,梁骁一定會走的。
付晗宇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咔噠”一聲,手很誠實地落了鎖。
付晗宇轉過身,輕輕一咬下唇:“先說好了,我家可只有一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