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雨夜
梁骁啧了一聲:“我們需要淡水和食物。”
付晗宇終于不再眺望大海, 而是回頭看向了內陸:“那我們沿島走一圈吧,看看有沒有什麽或者适合休息的地方......”
梁骁點頭同意:“這個島看着也不大。”
他瞥了一眼沙灘上顯眼的地标——等他們再回到這個“SOS”的地方,就是完整的一圈。
“走吧。”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沿着海岸線走了出去。梁骁心想,如果不是在這種特殊情況下,這麽走着似乎還挺浪漫的。
海風嗚咽,浪潮滾滾, 偶爾傳來一兩聲海鳥的嘶鳴,就是沒人說話。
梁骁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說, 萬一我們走了好久好久,卻再也找不到那個‘SOS’的位置了,但是地上開始出現血跡,以及越來越多的死鳥, 怎麽辦?話說你看過那本電影《恐怖游輪》嗎?說不定我們就開始無限死亡循環......”
付慫慫頓時面色一僵:“......”
梁骁見自己似乎有那麽幾分成功吓到人的意思,頓時就來勁了:“或者, 這個島上其實住着食人族,現在,他們就在黑暗中偷窺我們,随時準備拿我們當晚餐......”
付晗宇瞥了一眼島上黑洞洞的小樹林, 又是一陣陰風吹過,他突然覺得心裏瘆得慌。
“我賭半只水母他們先吃你。”梁骁嬉皮笑臉地不忘再調戲一句,“細皮嫩肉的,看了就覺得真香。”
“你怎麽這麽煩!”
“再或者。”梁骁故意壓低聲音, “從來就沒有人救你上岸。付晗宇,你已經死了。”
梁骁三十歲不到問鼎影帝,基本屬于老天爺賞飯。演什麽像什麽,随時随地,一秒鐘入戲。
就像現在,他突然就不再往前走了,四肢僵硬,目光呆滞地看着付晗宇,就連眼睛都不再眨一下,眼裏滿是潛水時壓強變化過快導致的血絲。
又是一陣陰恻恻的冷風吹過,付晗宇明明知道梁骁是在吓他,但脖子後面的汗毛竟然都豎了起來......
付晗宇真是氣不打一出來:“梁骁,你無不無聊?!今年幾歲了?”
然而,除了拍岸的浪花,并沒有聲音回應他。梁骁依然站在原地沒有動靜,雙目沒有焦點地看着前方,就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
方才獨自在水下失控的恐懼再次盤踞付晗宇心頭,他突然真的開始懷疑,梁骁為什麽會在這裏?這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個荒誕無稽的夢?下一秒眼前這個人會不會就開始蛻皮腐爛露出森森白骨?然後自己會再次回到那個昏暗的海底——
付晗宇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前後搖了搖:“你別吓我了啊!”
梁骁還是不理他。忽然眼睛往上一翻,眼眶裏只剩下眼白。付晗宇是結結實實地被吓到了,下意識地往後面退了一步。
梁骁這才一秒鐘切換面部表情,仰天笑出豬叫:“寶貝兒你怎麽這麽好騙啊哈哈哈哈——”
付晗宇揮起拳頭想打人:“我|操!”
梁骁在前面一撒丫子就跑。
兩人就這樣拉拉扯扯地笑罵了一路,就又平安回到了之前擺着“SOS”的地方。小島的确不大,環島一圈不過十幾分鐘。
走了這麽一圈,兩人對這裏地形有了大致的了解,還在小島中心找到了一處可以過夜的石洞。風雷唬人,但兩人趁着這雨點還沒落下來,抱了一些樹枝,石頭,還有葉子回到了洞裏。
付晗宇舔了舔自己被海風吹得有些幹裂的嘴唇:“我想喝水。”
潛水本來就容易失水,兩人現在都是口幹舌燥。四周被海水環繞,卻又沒有能喝的淡水,真是折磨人。
付晗宇想了想:“我們去蒸餾一點水吧?”
他突然想起上上一期《極限全能》真人秀節目是雨林求生,他跟着向導學了一堆放在現代社會沒有任何卵用的生存小技巧。
付晗宇眼睛一亮:“我們可以拿氣瓶裝點海水,它瓶口不大,煮沸以後方便拿呼吸管冷凝。”
“你有毒吧。廢這麽大勁兒......”梁骁無語地向付小鮮肉投去了關愛智障的眼神,“一會兒就要下雨了。雨水是淡水。”
“哪怕不下雨,我們也可以去剖椰子啊。”說着梁骁一指島上幾顆高大的椰子樹,上面挂着一拍沉甸甸的果實。
付晗宇:“......”
他說的好有道理哦。
“傻。”梁骁彈了彈他的額頭,“我去找點吃的。”
付晗宇連忙:“那我去生火。”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碰了碰拳頭:“合作愉快。”
很快,梁骁就抱着一堆東西回來了,雙臂腋下一邊一個青椰子,手中的潛鏡裏盛着一些紫紅色的水果,枇杷大小,色澤鮮豔而油亮,看上去就是一臉酸酸甜甜美味多汁的樣子。
一行收獲頗豐。
但付晗宇這就不太順利了。海邊潮濕,木頭摩擦半天也不容易點燃。梁骁把東西放下的時候,這邊才剛冒出一縷青煙。
梁骁往人身邊一蹲:“要不我來幫你吧?”
付晗宇嘟嘴:“不要!”
然後他抱着他的小木頭,挪了個身,背對着梁骁又繼續搓了起來,小聲嘀咕:“生火我可是專業的。”
“好好好。你生。你專業。”梁骁啞然失笑,轉身從口袋裏抽出了自己的潛|水|刀,在手中轉了個刀花,“我研究研究怎麽開椰子。”
潛|水|刀原本是下潛時自救防身用的,用來切斷海底纏繞住的海草或繩網。梁骁平時就随身帶着,其實從來沒有用過。萬萬沒想到,第一次使用它竟然是來剖椰子。畢竟,這是他們當下唯一的工具。
平時城市裏買到的椰子都是加工好的,只需要在椰殼上戳個眼,吸水就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梁骁不得要領,辛辛苦苦剖出一身汗,才堪堪摸到椰殼。整個椰子如同一塊又臭又硬的綠石頭,絲毫不為所動。
他找了半天才找到椰子上的那三個小眼,仿佛一個囧字,在嘲笑他——MDZZ。
“日,好難啊。”梁骁賭氣似的,把潛|水|刀往厚厚的椰衣纖維上一插,轉身向付晗宇遞過自己的潛水鏡,“你先吃點果子吧。”
付晗宇盯着那幾顆西梅模樣的果子上下打量了半天,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梁骁,這個是海芒果啊,有毒的!”
梁骁一臉懵逼:“啥玩意?”
付晗宇無語地幫梁骁把果子全部扔掉了:“海芒果。我們節目組求生科普課上學過。這玩意有毒,是海邊最容易被誤食的水果之一。”
這個天殺的傻逼節目竟然還真教會了他一點救命的東西......
“寶貝兒你怎麽這麽厲害!”梁骁連忙趁機黏了上去,拉着人的手不放,浮誇開演,“親愛的,你救我一命,我要以身相許。”
付晗宇冷漠地甩開他的爪子:“......還是別了。算你海裏也救我一命,咱們兩不相欠。”
“哎,這事兒可不能這麽算。你以身許我,我以身許你,這不叫兩不相欠,這叫兩情相悅。”
付晗宇:“......”
BB得還真像有那麽回事兒。
過了半晌,梁骁終于用盡了吃奶的勁兒剖開了一個椰子。第一個成功之後,第二個就輕松多了。他巴巴地遞了一個椰子給付晗宇:“來吧,先喝水。”
“不。我要生火。”付小鮮肉一皺眉頭,轉身又去努力摩擦摩擦了。一臉很不服輸的樣子,傲嬌地和樹枝倔上了。
“那我先喝啦!”
梁骁有點迫不及待地仰頭就是一大口。
或許是因為時候不到,椰汁淺淺的甘甜中夾着一縷酸澀,卻又清冽可口,唇齒留香。像極了他身邊那個還沒寵熟的小可愛。
梁骁又偷偷瞥了一眼盤腿坐在地上的付晗宇,只見他正微微皺着眉,神情專注而認真。
他專注的時候,總是最好看的。
梁骁心想,雖然火還沒有生起來,雖然暴風雨将至,雖然救援隊絲毫沒有冒頭的跡象......但此時此刻,似乎就是人間值得。
因禍得福,無過如此吧。
“沒事,別着急,你慢慢來。”梁骁補充完了電解質起身,“我再去抓幾條魚來,肚子都餓了。”
當付晗宇終于将火生起來的時候,雷聲暗示了很久的那場暴風雨也跟着如期而至。
梁骁冒着雨,踏着軟泥枯枝一路小跑了回來。他手裏拎着幾條不知名的小銀魚,每條都已經剖肚去鱗洗幹淨了,身上還切好了花刀,被削好的小樹枝一條一條地串了起來。
“吃的!”付晗宇雀躍了一聲。
他也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梁骁把潛|水|刀收入鞘,仍在一邊:“這刀真尼瑪好用。回去以後我想做他家代言。”
然後他就迫不及待地烤起了小魚。
暖黃色的火光映得付晗宇眼裏亮晶晶的,他就蹲在梁骁身邊,盯着樹枝上白花花的魚肉飽滿撐開,魚皮由銀白變得金黃,亮晶晶地滋出了一層油。
付晗宇眨巴眨巴大眼睛,粉色的舌尖飛快舔過上唇,活像一只蹲在魚缸邊上看魚的小貓咪,就差口水沒有流下來了。
梁骁瞥了一眼他這副饞樣,在心底偷偷憋笑。第一串魚剛烤熟,他就迫不及待地塞進了付晗宇手裏:“給你。”
付晗宇到底餓了,也不和人客氣,向滾燙的烤魚吹了幾口氣,就撕下了一小口,頓時兩眼放光:“哇!”
付晗宇自己只嘗了一口,就把烤魚遞去了梁骁嘴邊:“超好吃!”
梁骁側過頭,懶洋洋地撕了一口肉。顯然對某人的主動服務甚是滿意。
這魚烤得火候正好,肉質鮮嫩。雖然沒放什麽醬料,但到底是從海裏直接撈出來的,不曾在淡水裏洗過,就好像直接在上面撒了一層鹽,吃起來有滋有味。
洞外暴雨滂沱,熱帶植物巨大的扇形葉子都被打彎了腰,不堪重負似的。雨水瀑布似的從洞口沖下,就好像糊了一層水簾。
而洞裏火光昏黃,時不時傳來枯枝裏火花噼啪作響。
兩個人靜靜地抵肩而坐。
經過大半天的生死折騰,梁骁這才真的有心思好好打量一番眼前這位幾個月沒見,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付晗宇瘦了不少,但眼神更鋒利,更亮了。大概是被太陽曬的,皮膚從以前的“白到發亮”變成了極淺的麥色,怎麽看怎麽覺得帥氣。
“這幾個月辛苦了,嗯?”梁骁側過頭,拿手摸了摸他的臉。
付晗宇下意識地往男人肩上靠了上去。
雨夜清涼,他的身體熾熱滾燙。
梁骁壓低了聲音:“為什麽要躲着我?”
漫漫長夜,最終還是逃不過兩人一直以來都在逃避的話題。而天地偌大,在海中孤島的那個小小洞穴中,付晗宇終于避無可避。
或許是這段時間上天入地讓他對人生有了新的思考,又或許是絕處逢生給他帶來了一種異樣的淡定,付晗宇枕着梁骁肩膀,慢慢道出了那個多年來的心結。
就好像在講述上輩子的事。
梁骁摟着他,一遍又一遍吻着他的額角,是無聲的道歉。
再多的解釋和“為什麽”都是那樣蒼白無力,除了未來可期的幸福,似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來彌補他們之間的錯過。
梁骁仰頭喃喃:“晗宇,如果這座島就是我們餘生的全部......”
——沒有外面的世界,沒有圈裏圈外,他們生命中其他過客。
——你會答應我嗎?
付晗宇扭過頭,怔怔地看着他,就好像梁骁的那句話似乎有什麽魔力一樣。
突然,所有深夜裏輾轉反側的絕望,羞于啓齒的欲望,如暴雨夜的海潮一樣洶湧。付晗宇盯着梁骁,緩緩跪坐了起來。他雙手撐在了對方膝上,爬了過去。
弓起的背脊帶着貓的優雅與性感。
洞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洞裏幹柴烈火,光影明滅。
付晗宇微微眯起雙眼。
“梁骁,我們做吧。”
他如是說道。
“不做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