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泉路
“阿陵……”黑貓跳到了他跟前,“走吧,不早了……”
阿陵終于擡起頭,對着小奶貓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黑貓跳上了他的肩頭,同是靈魂的他們穿牆過人,如入無人之境。
出了花前月下樓,又踏上了那條黑暗的青石板道,黑貓突然問道:“阿陵,你還記得我嗎?”
阿陵微微側頭。
“你還記得你是怎麽死的嗎?”
阿陵緩緩前行,道上已經積起了一層薄雪,他記得的,那一日也是這樣的雪。
他熄了燈,坐在翻新的柴房裏,手裏的白玉發簪已被他摸得溫熱,院子裏是薄薄的一層雪,對面是燈火通明哥哥的新房,也是他們原來的房間。
明日這個家裏就會多一口人,他的嫂嫂,曾經的阿月妹妹。
母親将一切安排妥了,囑咐了清辭幾句,心滿意足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阿陵終歸是沒有忍住,起身,穿過院落,扣開了哥哥的門。
哥哥已經換上了紅色的裏衣,正整理着喜服,見他來,有些局促。
他咬了咬唇,堆上笑意:“哥哥,是要入睡了嗎?”
“嗯,差不多了。明晨要早起。”
他手摩擦着玉簪,低着頭“嗯”了一聲。
屋內是片刻的寂靜,清辭站在桌前似乎也是鼓起了勇氣:“阿陵……那個,對不起。”
Advertisement
他近乎沒有思索,頻頻搖頭:“沒有什麽對不起的,哥哥往後別再說了。是你和娘親給了我一個家,如若不然十五年前我就随了我娘去了,哥哥好好的,娘親好好的,阿陵就好好的。以後還會有阿月,哦不對,是嫂嫂,我們一家都會好好的……”
“阿陵,你真的這麽想嗎?”
阿陵沒有擡頭,辨不出清辭的情緒,只是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吧,那早些回去歇着吧……”
聽見清辭下了逐客令,阿陵才擡起頭來,剛剛直視他又移開了目光,緩緩走近,擡起雙手:“哥哥,這個……送給你,我之前就……正好算是我的賀禮了,希望哥哥能和阿月,不,和嫂嫂,舉案齊眉,相攜白首。”
是一支素玉簪,有些瑕疵,該不算太貴重。
見清辭沒有接過,他終于擡頭直視:“我替人抄書賺的,沒告訴你和娘親,不是偷的,哥哥放心。”
清辭凝視他的目光落在了簪子上,一把接過把玩着:“何時買的?”
阿陵收了手:“一……一年前。”
“一年前就想着我成親了?”
“不,不是的……原先……反正就是給你的,當生辰禮,或是年禮,什麽禮都好……”
“可我過生辰的時候,你怎麽沒送呢?”
“我……我忘記了。”
“是嗎?”
“嗯。”
“阿陵,我累了,你回去吧。”
阿陵點了點頭,臨出門,回頭又求了一句:“哥哥,明晨我幫你梳洗吧。”
清辭只冷冷回了個“嗯”。
阿陵穿過院子回了屋,再不舍終歸要舍,哥哥的房間熄了燈,他終是關上了房門。掌上燈,走向床沿,被褥上的一團黑吓了他一激靈。定睛看是一只皮毛都沾濕了的黑色小奶貓。他拿了幹的布巾想要替它擦幹,卻被它報之以“敷敷”聲。
“我不是要傷害你,你還那麽小,渾身都濕了,得了傷寒就熬不過這個冬日了。”
小奶貓似乎聽懂了,灰溜溜的眼珠盯了他一陣,便自顧自的舔着自己的前抓,阿陵端過蠟燭,替它擦拭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前爪血肉外翻,似乎已經斷了。
急忙找來了傷藥,又拿着兩個小竹片夾住了它的前爪。包紮前還好一通解釋,深怕這小東西會反口一咬,讓他滿手開花。
小奶貓很配合,擦幹了毛發就趴在他的枕邊。
阿陵躺在床上,望着屋頂,外頭的天開始泛起青色。小奶貓叫了一聲。他即刻側身對他做出噤聲的手勢。
“你乖,今日對我哥哥很重要,莫要吵醒他。”
小奶貓果然沒有再叫。
阿陵如獎賞般摸了摸小奶貓的頭:“以後我們在一處吧,相互依靠着好不好?給你起個名字吧……就叫……來喜,我家有喜,你便來了。”
阿陵知道自己睡不着,披了衣裳靠着牆,把來喜抱起,面朝則清辭屋子方向:“那是我的哥哥,他叫劉清辭,字正言,我這一生最……最愛的人”這個愛字,他聲如蚊蠅,低到快連他自己都聽不見,愛自己的哥哥,這是恥,不能言……
“他明天就要成親了,我的嫂嫂是跟我們一起長大的,她叫李令月,是個天真爛漫之人,我還有個娘親,不對,我有兩個娘親,現在的養我長大,我自己的娘親在我四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我姓蘇,我叫蘇陵。來喜,往後你我一道照顧娘親……好嗎?”
小黑貓打了個哈氣,自顧自睡得香甜。
待他再醒來,發現外頭的天已經泛白,他猝然起身,昨天說好的要幫哥哥梳洗,幸好不算遲!
想起來喜,掃了一圈也沒發現小黑貓的蹤影,倒是方才那一下,揚起了本在床頭的一張白紙。
他拾起:君兄今非吉。
非吉……非吉……
不管誰留的,只要是清辭的事,他便半分都不敢懈怠。來不及找來喜,收了那紙,穿了衣衫急急往哥哥房裏去。
他打了水,敲了敲清辭的房門,原來他早就醒了。
清辭坐在桌前,屋裏也已添置了給令月的銅鏡,阿陵一絲不茍地替清辭梳着頭,束起發,纏上紅發帶。
那根白玉簪靜靜的躺在桌案上,在等着人将他拿起,簪在主人的發間。
淩空的手擡了擡,還是收了回去。終歸還是不死心:“哥哥……那玉簪……”
“不帶了吧。”清辭說着,便将玉簪收入袖口。
阿陵“嗯”了一聲,轉身從床上取喜服,卻發現了繡着鴛鴦戲水的香囊。
“哥哥,這香囊……”
清辭沒有轉身:“阿月繡的,流蘇是她非纏着我幫他剪的,權當是定情信物了。”
“嗯,她手真巧……”阿陵抽下了一根流蘇放入袖口,拿起了喜服:“哥哥,穿喜服……”
清辭起身,阿陵一件件替他穿上,系腰帶時,二人貼的很近,近到又能呼吸着彼此的呼吸。不知道怎麽了,他竟有些意亂情迷,不自覺地朝他靠近。
“阿陵!”清辭別過頭。
清辭的斷喝如同一盆冷水澆下,他猝然清醒,他這是幹什麽呀,大好的日子尚未出門就惹的他不高興,哥哥對自己已經很忍耐了,他這是怎麽了!怎麽了!要不是腰帶沒系好,估計他能反手個自己兩耳帖子。
“哥哥,對不起……”
清辭奪過腰帶:“我自己來吧,可能這幾天你累了,迎親我自己去就好。”
阿陵低着頭道了句“對不起”自覺離開了房間。
到了院裏才想起那張紙,看着春意滿面招呼着親朋的母親。紙上的事情還是不能跟她講,萬一有人惡意為之,倒是給這大好的日子添堵,不若自己多注意。
哥哥不能有事,他的清辭不能有事。
從清晨道日暮,繁瑣的禮儀,宴請的賓朋都終于散去,清辭不讓他跟,可他到底還是新郎官的弟弟,應酬少不了,他被母親拉了出來,接受着一家又一家的道喜,他喝着酒,堆着笑,不斷回應着“同喜”,眼睛卻一刻都沒有離開清辭,就差幾個時辰,過了三更,他的清辭就該沒事了。
他決定便是清辭入了洞房,他也打算在院裏守着。
娘親忙着送走最後的一波客人,清辭已經喝得腳下輕浮,言辭含糊。阿陵上前去扶,卻被他一把推開。
“阿陵啊,阿陵,你可真是好……”他從袖口摸出那支發簪,指着阿陵,“為什麽,你究竟為什麽呢,你到底想幹什麽?你這個蠢貨!”
阿陵揪心的看着他,只閉緊了嘴,想要扶他。
他突然發了狠,抓過阿陵,将他摁在牆上……
“哥哥……你別,娘親回……唔……”他用了全身的力氣将他推開。
清辭腳下踉跄,背狠狠砸在廊柱上,他舉着玉簪,眼睛卻鎖死了阿陵:“這東西,我不要!你愛送誰送誰!”他随手的一擲,将那玉簪狠狠砸向院中,不偏不倚,玉簪掉落了院中的井裏。
“哥哥!”他丁點沒有顧忌那發簪,只覺得他哥哥現在的樣子讓他莫名的心驚和心疼。清辭倚靠着廊柱,都有些無法站穩,他要再扶,依舊被他推開。
“你喊我什麽?我知道你惦記着呢,呵呵……哥哥?呵呵……狗屁的哥哥,花前月下樓裏你怎麽喊我的?我抱着你,難舍難分的時候你怎麽喊我的?你說啊!”
“哥哥,你別說了!我扶你回去,阿月等着你。”
“滾開……”清辭将他狠狠推向院中,推離自己。
“哥哥……”阿陵只覺得自己的手開始顫抖,嘴唇也打着架,他沒見過這樣的清辭,他對自己充滿恨意,那雙曾經看着自己,溫潤如水的眼睛裏,如今取而代之的卻是蔓延的無邊無際的烈火。
“清辭,你喊我清辭……蘇陵……”他咬着牙道。
阿陵的兩行眼淚滑落,只木然地待在原地。
“你喊吶,你再喊……喊我清辭……你再喊我……”清辭朝着他眼中的蘇陵而去,可腳卻不聽使喚。
“清辭!小心……”
重重地落地,讓他的酒醒了一半,一聲“清辭”還回蕩在耳邊,繞在回廊,可院中卻沒了阿陵的人影。
他慌亂地想要起身,卻腳下無力。
“阿陵……阿陵……”
他綿軟的四肢努力地向前爬行。
屋內的令月提着長裙,蓋着蓋頭,出了門,小心翼翼探着路:“清哥,怎麽了?”
直到看到院中趴在地上,喃喃自語的清辭,才慌張掀了蓋頭,跑到他身邊:“清哥?”
“阿陵……阿陵……找他……快找他!”《$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DES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