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戲
天道之中，有六界，六界中，屬人、仙、妖三界關系最為密切，但除六界之外，人們口耳相傳的還有一界，是為修真界。
修真界雖處于人界之中，卻又強于普通凡人，算是凡人與仙人中過渡的存在，但事實上修真界中亦不乏能人異士，其修為不低于普通仙人，雖未成仙，亦有仙名。
此外，人界中亦有許多混雜的仙人，有的是受不住仙界千萬年如一日的枯燥乏味而隐居人間，有的是為了渡劫而下凡歷練，更有甚者還在人界開宗立派，嘔心瀝血教導凡人修仙。
此時，魔界大魔都或被鎮壓或已伏誅，仙界衆仙更是合力撰寫了《和平共處五萬原則》，使得妖界衆妖與殘留的魔界餘黨也都老老實實，甚少鬧出什麽幺蛾子，六界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清平盛世，去往人界的仙和妖也越來越多，真真是仙人多如狗，妖魔遍地走。
而今，距顧晞化形已過去了一百年。
三月的天氣還有些微涼，瑟瑟的冷風吹得人發抖，枝頭上，屋檐邊還有些許未化的春雪，今天是個不錯的天氣，溫暖的陽光照在瑾城熱鬧非凡的街道上，為嘈雜的城鎮增添了幾分歲月靜好的靜谧。
瑾城是人界的皇都，最大的幾座城市之一，占地廣闊，四通八達，金碧輝煌的高牆處處可見，當今天子重民生，輕賦稅，老百姓的日子非常好過，生計已經不是大多數百姓所擔憂的事情，經濟可謂繁華似錦，甚至不少修士都在這裏安家，沒有了宗門的束縛，日子好不自在。
這裏分有新城舊城，新城是二十年前建立的，交通便利，舒适繁華，基本上老百姓們稍微有了一點錢都會搬到新城居住，久而久之，老城區便沒多少人了。
“木雕……可愛好看的木雕……”
瑾城舊城一座破爛的小木屋前，白發蒼蒼的老翁有氣無力的磨着一把小刀，破爛的衣袍下露出兩只瘦骨嶙峋的顫抖的手，他年紀已經很大了，花白的頭發亂蓬蓬的遮住了大半張臉，随着磨刀的動作不斷喘着粗氣，呼哧呼哧的。
“來一個可愛加倍。”一道清雅悅耳的聲音突然響起，不知何時，面容絕美的姑娘出現在攤前。
姑娘着一身淡綠色青衫，是時下女俠客最流行的式樣，既有短打的利落，又結合了羅裙的柔美，頭上只随意盤了個簡單發髻，雖沒什麽裝飾，卻有一種清新脫俗之美，只是她眼角微挑，平添了兩分媚态，兩種矛盾的感覺相結合反倒顯得格外撩人奪魄。
她嘴角帶着一抹笑，不是尋常女子那樣嬌俏可人的笑，而是帶着幾分戲谑，幾分潇灑，就像……一個纨绔的公子哥，可她又卻是女子無疑，也不知是什麽樣的家庭，能夠養出這般性格的女子。
如此美人站在面前，老翁卻連頭也沒擡，聲音蒼老嘶啞：“一萬兩。”
“老翁，商量一下，可否打個折扣？”姑娘笑嘻嘻的走上前，瞧着老人哆哆嗦嗦磨刀的手。
老翁卻似沒聽到一般，自顧自做着自己的事，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顧晞挑眉，那如水墨般的眼眸輕眨：“新城西市胡同口新來了個磨豆漿的老妪，關于她的消息，我想你應該會有一點興致。”
老翁磨刀的手一頓，卻依舊沒有開口。
顧晞輕笑：“聽說老妪前日發了頭痛，去東市買了瓶蜂蜜，可惜那蜂蜜品相實在不行，老妪頭痛了一日。”
老翁終是回頭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頭，轉身撿起了一塊廢棄的邊角料，背對着顧晞，細細琢磨：“五千兩。”
這下倒是讓顧晞愣了一愣，樂道：“這五千兩來的倒是容易，既然這樣的話，那麽……我便直逼主題好了，老妪年輕時曾受過腿傷，陰雨天也隐隐作痛，聽說只有長在太江山的魚鱗草可以醫治。”
老翁猛地轉過身，直直的盯着顧晞，他臉上滿是褶皺，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老年斑，一雙渾濁的眼泛着陰寒的光，看起來頗為恐怖：“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顧晞平靜回視。
半晌，老翁終于咧嘴一笑，本就陰森的臉更加瘆人，然後将手裏把玩的那塊廢棄的邊角料扔了過來。
顧晞接住，邊角料在老翁靈巧的雙手下已然變了個模樣——是個木雕的骷髅。
那木雕極其精致，每一塊骨骼都非常逼真，雖是木頭所致，卻有種真骨的質感，若是有人按照木雕的比例細細比量，會發現它的身材比例與顧晞一模一樣。
她不動聲色的将木雕放入錦囊中，轉身準備離去，突然又仿佛想到了什麽似的停住了腳步，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紙扔了過去，道：“這裏面有太江山的地圖和魚鱗草的采集方式，也一并給你好了。”
老翁接過圖紙，這才正了臉色，恭恭敬敬的向顧晞行了個禮：“多謝姑娘大恩，在下無以為報。”
“不客氣，我這個人向來為人厚道。”顧晞嚴肅的說：“你再給我一個好看雙倍就行了。”
“……”
一炷香後。
顧晞開心的揮揮手裏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精致木雕，笑眯眯的目送拿了瓶上好蜂蜜的老翁離去。
老翁一走，顧晞立馬便隐了身形，躲到三百米開外的一棵茂盛的老槐樹後，心裏默默的算着時辰。
“格老子的混蛋！！！”平地一聲怒吼，破爛的木屋随着聲浪蔓延出點點裂縫。
約莫也就一盞茶的功法，剛剛離開不久的老翁就神情暴戾的折了回來，一氣之下仿佛瞬間年輕了好幾歲，背不駝了，手不抖了，連步伐都輕快了好幾倍。
也不知道他是遇到了何事，竟是氣得将門前的木塊一通亂砸，那架勢，恨不得将出現在眼前的一切物件統統生吞活剝，劈裏啪啦的聲音在僻靜的小巷回蕩。他砸了半天，終于停了下來，一邊叉腰一邊喘着粗氣。
剛剛發生在眼前的一幕夢魇般在他面前不斷重複，他急匆匆的拿了蜂蜜去尋容沐，卻看到一個老頭子與她相談甚歡，那一刻，他只覺五內俱焚，卻愣是沒敢沖出去質問。
想他向和魔君一生肆意妄為，如今卻如此窩囊，連沖出去問一句的勇氣都沒有。向和越想越氣，一個沒忍住，一巴掌拍碎了自己住了百年的木屋。
“呵，死老頭。就這脾氣還想泡妞，一身死氣魔氣也不怕壞了我容沐婆婆的功德。”遠處，顧晞遙遙看着那抓狂的小老頭，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咔嚓咔嚓的邊吃邊看戲，一個一身白衣，氣質清冷的女子立在她旁邊。
“你這樣，未免有些不妥。”白衣女子淡淡道。
“他守了容沐婆婆百年，卻一直畏畏縮縮不敢相見，再不給他點危機感他怕是就沒媳婦了。”顧晞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摸了摸手裏兩個逼真的木雕：“再說了，《六界和平共處五萬原則》第二萬五千零四十一條有言：不管怎樣，相愛就是要在一起。”
“……《六界和平共處五萬原則》裏可從來沒有過這一條。”
“容沐婆婆若是知道，會怪罪你的。”女子眉頭輕皺，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白凝，你有喜歡過什麽人嗎？”顧晞轉頭，笑容微收，露出幾分若有所思的情緒：“雖然我沒有過，但我總覺得，既然喜歡便該好好的在一起，互相折磨算什麽呢？”
白凝茫然。
顧晞幽幽的看了白凝一眼，嘆氣搖頭：“木頭。”
“我以後啊，可絕對不能找個像你這樣冷冰冰的木頭。”
“……”
調侃完白凝，滿載而歸的顧晞心滿意足的往回走，卻見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的奔往同一個方向，那架勢，就跟家裏着火了似的。
一個外地書生攔住其中一位行人，不明所以的問：“請問兄臺，前方可是出了什麽事？”
行人有些不耐煩，連聲催促：“快快快，今日妖鬼戲班要來，在宸裕戲莊表演！外圍甚至不要門票的！”
“真的假的？那可是天下最有名的戲班子！”書生驚愕的長大了嘴，一臉不信。
“當然是真的！聽說今天講的是天下第一刀修柳邑尊者和他的愛人！”
“啥？柳邑尊者不是沒有道侶嗎？”
“噓——”路人連忙捂住了書生的嘴：“聽說啊，柳邑在一百年前，曾經當衆對一個姑娘表白，不過被拒絕了，這是今年邵鈞尊者親口所說，絕對可信！”
“嘶——”書生倒吸一口涼氣，當即不再多說，也和人流一起往宸裕戲莊的方向趕去。
妖鬼戲班，全名妖魔鬼怪戲班子，以擅長演繹妖魔鬼怪愛恨情仇而得名，顧晞區區不才，正是這妖鬼戲班的幕後老板之一。
不過顧晞顯然不是一個稱職的老板，自家戲班子的戲她是一場都沒看過。
不過……一百年前，當衆表白被拒，這個情節咋聽起來似曾相識呢……
秉着有問題就要及時解決的原則，顧晞第一次來到了妖鬼戲班的觀衆席。
作為一個有容貌有背景的領導階層，顧晞當然是仗着特權分文未花的坐到了最前排，戲還沒開始，宸裕戲莊就已經人山人海，雖說妖鬼戲班已經明确表示外圍不需門票，但架不住人傻錢多，內圍依舊坐了不少有錢人家，一眼望去浩浩蕩蕩的極為壯觀。
宸裕戲莊不愧是瑾城最大的戲莊，光是占地面積就足以吊打普通的戲莊子，這麽多人聚集在這裏居然也不顯擁擠，整個園子的設計都盡顯風雅，小橋流水伴着青磚黛瓦，如一幅詩意的畫。
不遠處，容貌姣好的丫鬟溫柔的為花錢買票的大戶公子帶路，訓練有素的護衛則謹慎的盯着每一個意圖闖進內院的普通百姓，竭力的維持着秩序。顧晞仔細一看，這些護衛竟都是修行者。
這年頭，修行者真是越來越常見了。
顧晞感慨的拿起了案臺上放置的蜜果，一歪頭，便被鄰座的一位男子吸引了目光。
那男子一身黑衣，面上似帶着化不開的冰霜，長相極為俊美，仿佛天下五官的所有優點都聚集在了這張臉上，但線條卻很是冷厲，好看是好看，卻讓人生不起半分親近之意，似乎只要稍稍靠近一點就會被凍結。
男子通身都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質，盡管內院空位緊缺，他周圍的案臺前卻除了顧晞之外一個人都沒有，有一個膽大的纨绔公子試探着上前，下一刻卻被男子冰冷的眼神逼得連連後退，其他人見狀更是連看男子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紛紛作鳥獸散。
唯有顧晞目不斜視的坐到了男子身邊，周圍人紛紛向她投去了敬佩的目光：姑娘好膽色。
但其實顧晞在坐下之前根本沒有發現男子的存在——事實上在白凝身邊呆久了，對這種冷冰冰的氣場她已經有了相當強的免疫力。
然而顧晞自發現男子之後就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後幹脆光明正大的将目光黏在了男子身上。
這人咋看起來那麽面熟呢……
作者有話要說：
顧晞：“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和我未來老公坐在看臺上看我倆的戲。”
注：蜂蜜能不能治頭痛我也不大清楚，聽家裏老人說好像是有這麽個功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