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衣男子

顧晞自發現男子之後就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後幹脆光明正大的将目光黏在了男子身上。

這人咋看起來那麽面熟呢……

她竭力搜尋着自己的記憶,卻找不到一點頭緒。

按理說男子這樣的長相在她見過的人裏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她不該完全想不起來才對。

難道是一百年前……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

那個時候顧晞才剛剛來到人界,由于……咳,審美上的一點點小問題對胖子格外情有獨鐘,再加上在佛界呆的時間太長,便自然而然的以為全世界都是光頭,于是興高采烈的幻化成了一個光頭胖丫的形象到處招搖,顏面掃地不說,因為不懂人界的規矩還幹了不少蠢事。

顧晞現在想起來都羞恥得忍不住以袖拂面,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那時候并沒有用顧晞這個真名,而只化名為顧肥肥,因此只要她不承認,就沒人知道她那段丢人的過往。

不過由于這件事帶給了她太大的心理陰影,她在恢複本來面貌後不久就将那段記憶做了模糊化的處理,只記得大致發生了什麽,對于具體的人和事都記不大清晰了。

饒是這樣顧晞也花了足足幾年的時間走出陰影,以至于現在看到胖子就忍不住躲遠,以免勾起那段尴尬的過往。

可惜天不遂人願,今日這場戲的女主人公好巧不巧正是個胖子。

戲臺上咿咿呀呀唱個不停,戲臺下顧晞看得卻忿忿不平,原因無他,這場戲的主角實在是太憋屈了。

只見那胖子被數個有權有勢的皇家子弟圍在一起,連嘲帶諷的罵她又醜又胖,這胖子居然還傻呵呵的笑,整天亦步亦趨的跟在一個冷冰冰嘴又毒的小公子身邊,雖然那小公子長得唇紅齒白,嘴卻毒的可以,随随便便一句話就把這胖子擠兌的體無完膚,胖子卻還是笑容滿面的任他羞辱,末了還怕這小公子氣壞身體,變着法子哄他開心。

這小公子也是個倒黴催的,整場戲一個朋友都沒有,仿佛自帶天煞孤星體質,除了那胖子沒有一個人願意同他說話。

嘴那麽賤,能有朋友才怪!顧晞憤憤的想。

不知道為什麽,今日的顧晞情緒似乎格外激動,在場的觀衆雖然也為女主人公打包不平,卻沒有一個人如顧晞這般氣得全身發抖,心肝脾肺都突突的疼,她只覺一股郁結之氣噎在喉裏,上不來下不去,難受極了。

而随着後面劇情的進展,這股郁結之氣也越來越大,直到演到一群十六七歲的公子哥找來一群市井小厮痛揍了一頓胖子和小公子,胖子還将小公子護在身下一下也沒還手後,顧晞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一把捏碎了手裏的茶杯。

“這胖子莫不是腦子不太好使,被人欺負成這樣也不還手,長了副球樣還沒有個球膽!”她聲音不大,卻咬牙切齒,顯然是氣到了極點。

其實顧晞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發這麽大脾氣,她其實是個脾性頗好的人,百年來幾乎從未動過真怒,不曾想今天卻因為一場戲而動了肝火。

然而現實并沒有給她機會想通自己憤恨的原因,一柄飛劍以極快的速度突然朝她右手襲來,若是一個普通人在此只怕立刻就要血濺當場,沒人看到顧晞是如何躲過這一劍的,所有人都只見到寒光一閃,下一刻顧晞已不在原位,而那柄劍竟是整個沒入了地面!

觀衆席中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顧晞擡頭,淡淡的看向那個對她出劍的黑衣男人。

黑衣男子面色陰沉,眉宇間好似淬了寒冰,周身煞氣逼人,周圍幾個離得近的普通凡人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就已吓得兩股戰戰,涕泗橫流。

他冷冷的看着面前這個貌美女子,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其實顧晞剛剛坐下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她,原因無他——她的眼睛,和顧肥肥很像。

可惜,那個傻得可憐的小胖丫頭遠遠沒有這位姑娘這般絕美的風采,她天真的讓人想笑,只會愚笨的對人好,也不管別人需不需要,可就是這樣一個愚笨的胖丫頭,卻是他整整一百年人生中,唯一一個真心實意對他好的人。

也便是這個原因,之後顧晞一直盯着他看的時候他也沒表現出任何不快來,但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如此辱罵肥肥。

這百年來,他的脾性已經好了不少,但顧肥肥是他的底線。

不過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眼前這女子明明看起來只是個普通人,竟能如此輕松的躲過他的一擊,而以他的修為,之前居然沒有感覺到半點異常。

黑衣男子皺眉,其實他那一劍不過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略施懲戒罷了,可是現在卻是有些不好收場。

他倆動靜不小,幾個護衛見狀連忙通知了宸裕戲莊的主事和妖鬼戲班的班主,卻無一人膽敢上前,只有兩個年輕人看不過去黑衣男子這般欺負一個姑娘,有心想說幾句,也都被朋友阻止,這男子一看就修為高深,他們不敢招惹。

妖鬼戲班的班主白凝是最先趕到現場的,一看出事的竟然是顧晞更是三步并作兩步匆匆跑來,向來冷漠的臉上也染上幾分焦急。

白凝和顧晞認識了這麽多年,見過顧晞很多樣子,高興的,郁悶的,難過的,興奮的,卻唯獨沒有像今天這般,眼神冰冷而帶着譏諷,聲音卻是低柔的,對着她面前那個滿身煞氣一看就不好招惹的黑衣男子,輕輕道:“怎麽?我說的不對?”

白凝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顧晞,嘴角明明帶着笑意,目光卻冰冷的尋不到一絲溫度,修長的手指遙遙的指向臺上那個扮演女主人公的胖子。

“任人嘲笑!受盡屈辱!而她自以為好的那個人不幫她不護她,甚至惡語相加!雪上加霜!可她依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她以為她是在以德報怨,實際上不過是助長那些施惡者的氣焰!”這番話說出了口,顧晞頓時感覺全身一松,仿佛這些話已經在她心裏憋了許久。

沒了那股如噎在喉之感之後顧晞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急怒攻心,臉色煞白,竟是連牙齒都在哆嗦,好在在場衆人并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宸裕戲莊的管事也在這時趕了過來,連忙将顧晞拉到一邊:“哎喲姑娘哎,您可少說兩句吧。”

說完又連忙轉向黑衣男子,想拍拍他的肩卻被他冰冷的氣場吓了一個哆嗦,揚起的手擡也不是,放也不是,尴尬不已:“實在抱歉,這位公子,這位姑娘也是無心之失,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女子一般計較。”

白凝向前一步走到了柳邑面前,不動聲色的将顧晞護到身後,語氣有些冷硬:“不過是一場戲而已,公子何必這般認真?”

黑衣男子沒說話——在顧晞說到惡語相向,雪上加霜的時候,他就已經說不出話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怨恨當年那些欺辱他們的皇子,權臣,但他從來沒有想過,給顧肥肥帶來最大傷害的,恰恰是他自己。

難怪,難怪她要一走了之,難怪他和她表白之時她避之唯恐不及……

黑衣男子失魂落魄的想,也不管周圍人如何看待,轉身便揚長而去,留下一地詫異的眼神。

衆人只見這男子在顧晞痛斥之後便臉色一變,一副痛苦落寞又茫然的樣子,而後便一個轉身,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見。

這是幾個意思?顧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之前冷冰冰狠巴巴,嚣張的不行,現在卻一副受到莫大委屈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被劍刺的是那黑衣男子而不是自己。

這讓已經摩拳擦掌準備轟轟烈烈打上一架的顧晞頗有些郁悶,那個人看起來很強的樣子。

剛剛兩個欲幫顧晞出頭卻被拉住的年輕人更是氣憤不已,豪言壯志了一番若是不攔着他們定要讓這黑衣人好看雲雲,而後又将關切的目光投向顧晞,美人被欺這種事情向來能激發人們的保護欲。

可惜美人完全沒有接收到他們關切的眼神,她只靜靜盯着舞臺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麽。

好在戲莊子夠大,顧晞和黑衣男子這一鬧僅僅只影響了他們這一處角落而已,小小的鬧劇并沒有影響整場戲的進行,臺上依舊咿咿呀呀的表演着。

不過這麽一鬧顧晞也再沒了看戲的興致,白凝和宸裕戲莊的管事一起勸慰了顧晞一番也紛紛離去處理自己的事,他們一個是班主一個是管事,都得去維持戲莊的秩序。

他們走後,顧晞看向地面那個黑衣男子之前擲劍的位置,這才發現他竟是連劍都沒有收回去。

那劍刺來之時顧晞便注意到其通身晶瑩,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品,此刻深深嵌入地面之中,只有一小節劍柄露在外面,不少人好奇的嘗試去拔,卻怎麽也拔不出來。

這時幾個身具修為的護衛簇擁着一個年輕男子走到寶劍面前,看他穿着,約莫是這戲莊的少莊主。

男子五官俊秀,長得頗為不錯,幾步走到劍前,行動中帶着幾分幹脆利落,而後一手握到了劍柄之上——沒拔-出來。

幾名護衛面面相觑:“于公子可是元嬰期的劍修,居然也拔不起來這把劍。”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震驚的吸氣聲,沒想到宸裕戲莊的少莊主居然是元嬰期的劍修,修為到了金丹之後便可維持容貌,這少莊主看起來這麽年輕,怕是二十出頭就已成就金丹了。

修真界的修煉等級分為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合體,洞虛,化神,大乘共十個境界,大乘之後再往上,便是飛升。

自從魔界大敗之後,萬年來六界一直欣欣向榮,人界可修煉之人也越來越多,基本上每五到十個人裏面就有一個人具有修煉資質,雖然還是普通凡人占了絕大多數,但修練已經不再是稀罕事件,基本上大街上随便抓來一個凡人都與修士沾親帶故。

不過修為并不是評判實力的唯一标準,随着來人界定居和旅游的仙人越來越多,天界的招人标準也越來越迷,這些年出現了好幾個連大乘都沒到的洞虛,化神修士被特招成仙,再加上六界太平了太多年,大多修士都沒什麽實戰經驗,于是便出現了仙人打不過洞虛,洞虛打不過分神的神奇現象。

況且現在的人界并不熱衷于成仙,雖說成仙壽命會有所延長,但也并不是長生不老,衆所周知,大乘到成仙是一道坎,因為渡不過去而魂飛魄散的大有人在,更何況天界束縛頗多,遠不如在人界來得潇灑自在。

但不管怎麽說,能修煉到元嬰的已是百裏挑一,對于普通人而言,這是他們一輩子都只能仰望的境界。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元嬰修士,居然連別人随手丢棄的一把劍都拔不出來,那人,究竟到了何種境界?

作者有話要說:

柳邑:“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為了給我未來媳婦出頭打了我未來媳婦。”

顧晞(手動再見):“我想你未來不需要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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