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賤人
作為一行人中除了柳邑之外修為最高的人,謝岐一開口,就得到了所有人的注視,就連柳邑聞言也看了過來。
顧晞對陣法什麽的沒有過研究,卻隐隐覺得這裏的天地靈氣的流轉與別處不同,但又自成一種規律,如若真是陣法的話,倒也有了解釋。
謝岐沒說話,從懷裏掏出一個造型奇特的羅盤放到了地上,右手并指在左手手掌上輕輕一劃,細密的血珠自掌心滲透而出,他表情很是肅穆,在羅盤的八個角上各滴了一滴鮮血,而後一撩衣擺,就地盤膝閉眼,細細計算。
衆人屏氣凝神,不敢出聲,直直盯着那羅盤,就連向來不着四六的顧晞也忍不住探頭觀看。
只見随着謝岐的靈力流轉,羅盤上的血珠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自行流動起來,繪制成了一幅線條扭曲的畫面,看起來仿佛雜亂無章又仿佛自有章法,顧晞瞪着眼瞅了半天,也沒瞅出個所以然來,頓覺眼珠子疼,幹脆也不看了,扭頭認認真真欣賞起林間美景來。
然而就在這時,謝岐的眉頭卻越皺越緊,放在膝上的手指也開始微微顫抖,而後猛地一震,震驚的睜開了眼睛,臉色煞白,嘴裏喃喃道:“怎麽會……怎麽會沒有生門……”
此言一出,安靜的人群間開始有了騷動。
有一個同修陣法的出竅女修站了出來,驚疑不定的道:“不可能啊,任何陣法都有生門,最多是生門難尋,卻也決計不會出現算不出生門的情況,會不會是……”
會不會是你算錯了?後半句還沒出口,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謝岐高了他整整兩個大境界,連他都能出錯的話世上也沒幾個人能算對了。
她有些惴惴不安,這可是靈垢宗的首席大弟子,若是被他記恨,再往她的師門告上一狀……
女修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逐出師門的場面,頓覺心頭一顫,暗恨自己多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被如此質疑謝岐卻也沒有生氣,反而點了點頭,贊同道:“或許是我漏算了什麽,我再試一試。”
聞融敦厚,溫和謙讓,這位靈垢首席倒還頗有幾分肚量,顧晞贊許的想,又看向林翡兒孔雀開屏一般滿是首飾的後腦勺,暗自感慨,同樣是大宗門的弟子,若是林翡兒能有他一半的心胸,也不至于落得個驕縱的名號。
“試試将生門做死門,再算一算。”一直默不作聲的柳邑突然對謝岐開口,卻并不看他,而是擡頭望向遠處一棵格外茁壯的樹,他看的很認真,仿佛全部心神都被那樹給攝去。
顧晞雖然只是一顆核桃所化,卻也曾長在樹上,一眼便看出這是一棵上了年紀的老樹。
凡人常說,老樹有靈,但事實上,花草樹木要想生出靈智極為困難,有沒有靈與年限無關,多是要靠機遇,若有機遇,幾個月的小枝芽都能生出靈性,若沒機遇,哪怕是千年老樹也不過是一根木頭罷了。
雖然這樹枝繁葉茂,古木參天,但是很明顯,這只是一棵毫無靈性的大樹,柳邑卻仍是看的入神,連于文濱和王二炮都忍不住順着他的目光往那個方向看了看,而後又一頭霧水的轉回來。
顧晞卻覺得他看的不是那樹,而是透過它,想到了什麽。
柳邑仿佛回到了一百年前和肥肥失散的那一天,那一天,也是有這麽一棵大樹,天極軒被滅了滿門,魔族侵入了皇宮,宮廷內被布滿了找不到生門的陣法,而他被泫雲宗隐世多年的鶴軒長老所救,收作弟子,從此人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他還記得當時數個魔族人包圍了他和肥肥,肥肥為了救他,将那些魔族引走,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
她走得那樣快,快的柳邑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自己最後那句一直沒敢說出的表白。
世人皆道他還未修仙就憑一把觀賞用的苗刀屠殺了數名魔修,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魔修根本不是死于他手。
魔界當初憑一己之力就能力抗神界,天界兩大巨頭,哪怕如今早已沒落,也遠不是人界所能抵抗的對手,那幾人雖然只是幾個小小的魔族士兵,卻也個個都有出竅以上的實力,遠不是當初還是凡人的他能夠抗衡的。
他不知道當時出手的是何方高手,只希望那人能夠順手救一救肥肥,可是事後他找了很多善于推算的修士算過,得出的結論都是沒有顧肥肥這麽個人,恐怕肥肥當時就已經……
每每想到這裏,柳邑都覺得心如刀絞。
這陣法與百年前圍住皇宮的那個極其相似,莫非也是魔族所為?
若真是如此,他少不得要将當初肥肥的賬一并與這布陣的人算過。
柳邑想着,眼中殺意湧現。
“哎?看不出來啊,你還懂陣法?”
顧晞突然捅了一下柳邑腰間的軟肉,将他從思緒中強行拽回,柳邑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她這身與顧肥肥極其相像,只是小了幾號的打扮,深覺她侮辱了自己的肥肥,冷冷道:“你能不能把這身衣服換了?”
他剛剛的殺意還沒完全湮滅,以至于此刻的語氣聽起來格外吓人,唬得顧晞一愣一愣的。
顧晞滿臉疑惑:“這衣服到底哪裏招惹你了?殺氣騰騰的。”
然而柳邑說完這句話之後又跟個啞巴似的,轉頭去看謝岐的羅盤推算,任顧晞如何逗弄都死不開口。
顧晞明白了,此人多半有病。
謝岐受到柳邑啓發後就換了一個方式推算,将生門做死門,以死門為切入點推算其他七門,果然運算順暢了不少,但結果卻更加讓人吃驚,居然每個都是死門!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衆人大驚,有幾個第一次闖陣膽子小的甚至已經萌生了退意,然而他們回頭一看,原先的道路早已不見,四處都是一模一樣的樹林,哪裏還有出口?
“嗚嗚……師兄我害怕……”隊伍裏唯一一個元嬰以下的金丹女修哭着抱着她師兄的胳膊,聲音顫抖。
“沒事,恬恬不怕,師兄會護着你的。”她的師兄正是隊中那位分神期的散修,雖然臉上表情也很是凝重,聞言卻立馬安撫的拍了拍師妹的肩頭,臉上的表情無限溫柔。
恐懼這個東西很神奇,只要有一個人帶了頭,剩下的都會争先恐後的往外冒出,人群頓時騷亂起來,一個修士慌不擇路之下居然騰空飛起,妄圖禦劍逃出。
“不要禦劍!”顧晞驚呼,柳邑反應比她還快,也沒見他如何出手,那修士就被一道刀光劈落。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那修士表情還定格在驚恐,眼神卻已經黯淡了,呆呆傻傻的怎麽叫都沒有回應,顧晞只一眼便知,這是失魂了。
三魂七魄俱已不在,若是七日之內找不回來,怕是就只能永遠做個傻子了。
有人嘆了口氣道:“這位兄臺也太沉不住氣了。”
謝岐卻搖了搖頭:“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此人應是着了這陣法的道。”
“可能找到陣眼?”柳邑看向謝岐,神色并沒有因為那位倒黴的修士而有什麽變化,依舊波瀾不驚。
“我這就推算。”謝岐沉聲道,陣眼是整個法陣的核心,若是實力足夠強大,便可不走八門強行破陣,不過這種方法雖然簡單快捷,卻會使破陣的難度加倍,恐怕也只有柳仙尊這樣的存在才能做到。
謝岐再次将羅盤拿出,嘴裏念念有詞,片刻後指向柳邑之前一直盯着的那棵大樹:“陣眼就在那裏。”
柳邑點頭,并沒有感到意外,回頭看看這幫烏合之衆卻少見的犯了難,若是将他們留在原地,萬一這陣法再出現什麽變動少不得就得全軍覆沒,可若是帶着走對他而言又是巨大的累贅包袱。
柳邑在帶與不帶中糾結片刻,最後厲聲道:“陣眼就在附近不遠,大家跟我來。另外所有人都牽着身邊人的手以防有人再被迷惑,切不可擅自行動。”
柳邑話音剛落,顧晞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撈過他骨節分明的手,順便用一塊石子不動聲色的将林翡兒探向柳邑的手打落,而後若無其事的沖着林翡兒一咧嘴,笑得又得意又欠揍。
林翡兒吃痛,擰眉正想看看到底是誰打了她一下,就猝不及防的又讓顧晞拉了一波仇恨。
“林姑娘,柳公子得留着只手掌控大局,還是讓小女子牽着你吧。”顧晞說着,笑吟吟的将手攤在她面前。
林翡兒重重的拍掉了顧晞的手,咬牙切齒的看着她,眼神陰狠,壓抑已久的怒氣再也控制不住,一字一頓冷冷道:“賤人。”
顧晞笑容不變,除了柳邑那個她搞不過的之外,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被人指着鼻子罵過了,微妙的感覺到一絲新奇,語氣甚至還帶了點歡快:“實在抱歉林妹妹,姐姐最近耳朵不是太好,可否勞煩您再說一遍?”
衆修士都詫異的看了過來,大氣不敢出,有幾個人眼中隐隐露出興奮,六界太平了太久,以至于現在的修真界随便一點動靜都能成為無數人的飯後閑談,尤其是女修打架這種公認的修真界第一八卦,說出去夠他們吃一年的瓜。
不過這位比較眼生的姑娘貌似只是個凡人,恐怕搞不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