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聽聞秦婉當街大哭, 被丫鬟拖進府裏。王貴妃高興得心花怒放,在皇後那裏請安,對着宮中的那些妃嫔說起了秦婉:“那真是落草的鳳凰不如雞, 她能不傷心欲絕嗎?”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說起秦婉,高高在上的貴女, 從太子妃未婚妻,突然變成了纨绔子之妻。林良嫔乃是林六小姐的堂姐,她在宮裏的日子全靠林家背後的支持:“娘娘, 好歹忠孝郡主也是頂着陛下義女的身份,難道義女出嫁, 我等不該表示一二嗎?”
王貴妃突然發現林良嫔真是一個貼心的妹妹, 随便送點子東西, 可以看一場好戲,何樂而不為呢?
王貴妃一想那天何家小姐被秦婉氣成那樣, 也該為她出口氣,就對着皇後說:“娘娘, 良嫔妹妹說得不錯。我們總得表示表示?”
宮裏的女人一個個無聊至極,都想看人熱鬧,皇後看不上王貴妃, 這麽多年了,靠着跟皇帝一起共患難的那點子情意,作威作福。何家那個大小姐倒是跟王貴妃是一個類別的, 不如趁着機會,讓皇帝也來見識見識?
這麽一想,她笑着說:“大家說得有道理,那就安排一日, 你們也準備好賀禮,我們一起送忠孝郡主?”
“憑娘娘吩咐。”
秦婉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接到了這麽一個旨意。她笑了笑,真是一群不消停的女人。
秦婉把環兒留在家裏,帶着梅花和珠兒一起進宮長長見識,順帶也讓她可以跟她那些兄弟姊妹們有些談資。
因着今日的宴席設在禦花園,秦婉打着傘,從東門而入,梅花第一次進宮,不禁張大嘴巴:“姑娘,皇宮可真是大啊!到底是陛下和娘娘住的地方。”
珠兒跟着秦婉一起長大,對皇宮熟悉,在邊上悄悄跟梅花普及皇宮大內的情況。
亭臺樓閣過後,進入後山,那是二三十丈高的一個小山坡,山坡下有一片湖,湖上有一個石舫,石舫就是建在水裏,樣子跟船一樣的建築。模仿的船頭甲板延伸的那一塊平臺,每逢佛誕,觀音誕的時候,娘娘們就在這裏把魚蝦龜鼈放生入水。
今日的宴席就擺在石舫上,底層宮女太監在忙碌,秦婉一進去,珠兒和梅花呆在底層,秦婉被宮女帶上了二層。
二層四面全是窗戶,此刻窗戶打開,湖面的水風吹來,在這樣的盛夏,很是涼爽。
裏頭各宮主位齊聚一堂,王貴妃帶上何家小姐,林良嫔也帶上了林六小姐。皇後讓人請了秦姝,說是請未來太子妃過來,畢竟秦婉是她堂姐。所謂宴無好宴,就是如此了。
秦婉進去,跟各位娘娘見了禮,各位娘娘賞了物件,秦婉讓宮女收着,帶到下頭去讓兩個丫鬟保管,這才跟着皇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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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拉着她的手,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兒問:“婉丫頭,成婚的事情準備得如何了?”
“家中沒有長輩,裴夫人也離京了。所以裴侯爺帶了冰人過來,臣女就按照往日京中各位姐姐的情況,跟侯爺商量了一二。還沒完全定下來。”秦婉低聲說,看上去提不起精神來。
王貴妃打趣:“瞧瞧這孩子,都快成新嫁娘了,拉長着臉做什麽?誰欠你銀子了?”
林六小姐吃着葡萄笑說:“郡主娘娘可不缺那麽點銀子。”
何小姐側過頭看向林六小姐:“我也是聽說了呢,郡主娘娘豪擲千金的氣魄。”
秦婉撚了一粒葡萄,吃進嘴裏,皺着眉頭:“葡萄是酸中點着點甜,你們怎麽跟老陳醋似的,全然都是酸呢?”
何小姐是個暴脾氣:“酸你什麽?難不成還酸你嫁個纨绔嗎?”
秦婉側過頭看着這位臉長得略微有點圓,還有些黑,有些壯的何大小姐:“陛下說了,小侯爺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着呢!成婚以後會好的。懷着這樣美好的願望,才将我賜給小侯爺。何大小姐,按照你現在的說法,難道陛下是想看我笑話?看英國公遺孤的笑話,把我嫁給一個纨绔子?”
有些事,背後可以說,可不能放在明面兒上,皇後臉一板:“何大小姐,陛下将忠孝郡主嫁給裴家,是憐惜裴家功勳之家,一脈單穿,不忍小侯爺一直渾渾噩噩,郡主自幼教養嚴格,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陛下讓忠孝郡主,将小侯爺引回正路上來。”
“可不是嗎?忠孝郡主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若是郡主能把自己一身本事都教給小侯爺,到時候小侯爺說不定也能考個狀元郎呢。”林六姑娘在邊上多嘴多舌。
秦姝手裏拿着茶盞喝了一口:“大姐姐才名遠播,只是我這個做妹妹的,也沒見識過幾回。不如今日讓我們見識見識?”
“是啊,聽說秦大小姐精通音律,不如給我們彈奏一曲?”
往日秦婉頂着未來太子妃的名頭,誰敢這般出言不遜,讓她吹拉彈唱?貴女關起門來自娛自樂的技巧,偶爾彈奏給自家夫君聽聽。被人拿出來,當衆賞玩,若是普通的小姐也就罷了,秦婉這麽多年一直是比公主還尊貴的姑娘,這還真是折辱她了。
偏偏皇後不開腔,王貴妃拿着帕子擦着嘴角:“郡主,讓本宮一飽耳福?”
秦婉坐在那裏不動,只見樓梯口,皇帝上來,笑着道:“怎麽都在拿婉丫頭打趣?”
衆人都站起來給皇帝行禮,皇帝去皇後身邊坐下,問皇後:“這是?”
“姝丫頭提議婉丫頭給大家彈奏一曲,貴妃姐姐也說想聽。”
王貴妃笑着道:“哪裏只妾一人,大家都想聽呢。你們說是不是?”
林良嫔嬌笑着附和:“可不是嗎?”
皇帝心底對秦婉已經嫌棄,自然不會尊重說:“婉丫頭,既然大家都想聽聽,那就給她們彈一曲。”
秦婉掃了一圈人,笑着說:“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拿琵琶來。”
宮人獻上琵琶,秦婉接過走到中間,湖面水風透過窗,吹得秦婉裙裾飛揚。
林六小姐側頭跟何大小姐說:“何家姐姐,上元節那夜,闵翩翩姑娘在寶華樓上彈一曲琵琶,令人驚豔,郡主這個模樣倒是和闵翩翩有得一比呢!”
闵翩翩是教坊歌姬,上元夜寶華樓搭臺在萬衆面前,一曲琵琶,确實技藝超群。拿她跟一位歌姬相提并論?反正這群女人現在就是一個個來踩她。
好在秦婉穿越九世,在她看來那闵翩翩就是一個大明星,憑技藝吃飯也不是什麽難堪的事情。
秦婉擡頭沒有絲毫的愠怒:“等下你好好聽一下,對比一下,我和闵翩翩誰強?”
那何大小姐用帕子捂住了嘴,輕聲跟林六小姐說:“看來她已經做好準備了,萬一要是敗完家産,流落街頭,到時候還有一技之長。”
秦婉不再說話,試了幾個音之後,收斂神情,開始彈奏,手裏灌注的是她在修真界所學音修的技巧,音修修煉到了一定階段,可以以樂聲作為殺人武器,如今她回來成了凡人,自然達不到那等水準,不過一曲《漢宮秋月》,以音律勾起這群人內心哀怨,這點子本事還是有的。
秦婉的琵琶聲如泣如訴,在座的都是宮內妃嫔,皇帝多思多慮,不曾對誰真正寵愛到骨子裏,人人心中對自己既哀又憐,平日裏哪裏能放在面兒上。只有夜裏一人獨眠,方才長夜漫漫,日複一日,絕望到希望,希望又變成絕望……
秦婉将人思緒引入,讓人沉浸進去,宮妃們個個聽得心頭難受,不自覺地流出了眼淚。皇帝的心境卻是無法跟那群宮妃共鳴,他雖然也覺得秦婉彈奏絕妙,卻不明白旁邊的皇後淚如雨下,是為什麽。
秦婉一曲罷了,放下琵琶,對着皇帝行了一禮,皇帝帶頭鼓掌:“都說婉丫頭精通音律,今日才知所傳不虛啊!”
皇後連忙擦了臉頰上的眼淚附和:“是啊!是啊!當真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哪有幾回聞。”
“陛下娘娘過獎,不過是這首曲子能夠切合人心罷了,此曲意境乃是宮中女人,心中的無可言說的怨言。若是心中無怨,跟曲子是沒有辦法産生共鳴的,陛下,幾位宮娥姑姑,還有林大小姐,似乎就沒有這種感覺。不過臣女一直以為,宮裏的娘娘日子過得都如意,沒想到個個怨氣都這麽大啊?”
秦婉看向哭到現在沒有辦法從情緒中拔出來的秦姝:“姝妹妹得了如意郎君,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傷感?難道殿下對你不好?”
“何大小姐,你哭什麽?貴妃娘娘待你如親女,以後你與靖王殿下定然琴瑟和鳴。莫不是殿下嫌你黑,還是嫌你壯?”
那何大小姐知道靖王要她娘家勢力,也知道了靖王後院美姬豔婢有幾十個,此刻被秦婉戳中了傷心處,挂着淚的眼,恨恨地看着秦婉。
秦婉站在那裏,微微嘆息之後,對着皇帝行禮:“臣女謝過陛下賜婚,看了今日的場面,不入宮也算是幸事。臣女會按照陛下的期待,好好規勸夫君,走回正道。對了,侯爺來找過臣女了,以後若是世子不聽話,臣女可以動手打夫君呢!氣出了,大約怨也就沒有了。”
秦婉又看向後妃:“各位娘娘,人要學會想開一點,比如臣女,剛開始以為天塌下來了,後來想我好歹有那麽多的嫁妝,真的會慘到哪裏去呢?夫君要是敗家,大不了打一頓,反正他們家家仆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的家仆過去,裴家上下一大半人都是我的了,也沒什麽呀!想開些,想開些。陛下每個月給大家下發的月銀不少就行了。再說了,你們看看大家都在哭,證明一件事,當真是雨露均沾了,就是總的降雨有些少而已。”
聽見這話,那些不太悲傷的宮女太監憋不住想笑,皇帝反應過來秦婉是什麽意思,怒火上來:“秦婉!”
秦婉立馬笑着對皇帝施禮:“陛下,臣女只是在開導娘娘們。”
皇帝還真抓不住秦婉的把柄,他又自诩是明君,仁君,還真不能把她怎麽樣。
秦婉還在那裏裝傻賣癡:“陛下既然給臣女賜婚了,前些日子侯爺來商量婚事,臣女想着陛下賜婚,必然馬虎不得,還得陛下要賜下恩典,才敢确定,今日見了陛下,臣女想問問,什麽時候能下具體大婚操辦規格的旨意?”
秦婉這話意思很明顯,既然是你賜婚,要是沒點子實際的東西,你賜個毛婚?
皇帝聽見這話,看着秦婉,她這是還要在他身上敲一筆?皇帝深吸一口氣:“你是朕認下的義女,自當按照郡主出嫁的規矩來辦,這個嫁妝由皇家來出,你自己辦的嫁妝,就自己帶過去。”
“臣女謝過陛下。”秦婉行了禮,“方才娘娘們也給臣女添了妝,臣女在此謝過!容臣女告退。”
“嗯!”皇帝點了點頭。
秦婉從樓梯口離開。
皇帝看着一圈兒,到這個時候還滿臉傷懷的女人們,這些女人好吃好喝在後宮待着,竟然有這麽多怨望,看向樓梯口,心頭一口氣憋得難受。他已經把她嫁給那個敗家子了,再拿什麽名義處罰她?
皇帝甩手下了石舫,還沒有緩過勁兒的後妃們,這才驚覺到底出了什麽事,叫秦婉過來想要羞辱她一番,沒想到把心頭的那點亂七八糟的東西盡數攤在了皇帝面前,一個個驚慌失措,哪裏還有心思吃喝,下了石舫作鳥獸散。
秦婉出了宮,馬車行到街上,叫人買了糖果糕點,帶上了車。
回到家裏,珠兒和梅花叽叽喳喳跟環兒說了宮裏的見聞,秦婉在這樣熱鬧的情境之下,想起了前世。自己渾渾噩噩讓秦賀永夫妻做主,不過是帶了娘親的嫁妝過去,把英國公府的大部分産業都留給了西府裏,最後成了秦姝的助力,這輩子呢?好好謀劃謀劃,鬧他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