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下半夜皇帝的寝殿中寂靜無聲, 偏殿內各宮娘娘之前拿着帕子在那裏抹眼淚,這會兒或靠或趴着睡着了。

季成運坐在皇帝的床邊,心緒不寧, 不知道秦婉到底有沒有死?他很懊惱,自己為什麽出了這麽個主意?

突然間身上多了些重量,轉頭看去秦姝站在邊上, 給他身上蓋了一件大氅,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殿下,保重身體。父皇如今這個模樣, 還要你撐着。”

若是平時,他定然抽回手, 只是昨晚若是沒有她, 自己恐怕連城門都進了不了, 季成運任由秦姝握住了手,還把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你先去睡會兒!”

若是之前秦姝可能還會覺得溫情, 只是現在她的心裏早就若寒霜,她想要的只有一個孩子。

她溫柔說:“妾告退!”

皇帝呼吸粗重, 卻沒有蘇醒的跡象,直到天亮,季成運作為太子監國, 上了朝堂。百官進入殿堂,争論最多的就是錢財,平叛需要錢財, 春日了修河堤需要錢財,但是去年夏秋之交,河水泛濫,沖垮了河堤不說, 死了多少人?良田因為河水泥沙變成貧瘠之地,顆粒無收,稅賦收不上來。

“之前父皇不是說讓宗室出錢嗎?這個事情現在辦得如何了?”

“各家宗室倒是出了一些,福王出了一千兩已經算多了,臨海郡王出了五百兩……”

“豈有此理,每家出十萬兩,不能少了。”太子說道。

季成遙老神在在:“各家都出十萬兩,那皇兄打算帶頭出多少?要別人拿十萬,你自己沒有個三五十萬總歸說不過去的吧?”

季成運作為太子,私底下自然有錢袋子,可也基于上述理由,入賬不多,他又不是各地藩王,收入進來之後花銷少,作為太子他的花銷非常大,十萬兩他是帶頭願意拿的,三五十萬兩,卻是為難他了,他正色:“孤說十萬兩,孤也拿十萬兩。”

“皇兄,你帶頭十萬,叫人跟你一樣?這個就過分了吧?你拿十萬,我們各拿一兩萬也說得過去,可也是要看每個人能力,再說了有些地方本來地方貧瘠,看上去戶頭不少,其實收上來錢真不多,我那封地,松江府,富庶吧?去年起痢疾橫行,十室九空,拿什麽去收錢,我拿什麽給您十萬兩。您要是拿五十萬兩出來,臣弟就是砸鍋賣鐵也湊十萬,但是您拿十萬,臣弟能跟的就一萬,實在沒錢!”季成遙說道。

“身為皇子,怎可如此胡言亂語。孤确實沒有那麽多的銀兩。”

“沒有那麽多的銀兩在城外修道觀?”季成遙哼笑一聲,“那個道觀是做什麽用的?皇兄不如說出來給文武百官聽聽?有錢為一個女人造一個道觀,卻說沒錢為大陳?你是太子尚且這般想,難道還要別人把家底兒掏空了給你?”

“你胡說什麽?”季成運臉色未變,不承認又能奈他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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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有急事禀報。”

“宣!”

一個太監呈上一份文書,季成運掃了一眼,說的是秦家在城外的別院一夜之間燒了精光,裏面發現了四十多具燒焦的屍體。這是英國公的産業,秦婉的嫁妝,秦婉帶着定遠侯一家子過去住些日子,怎麽就?

“不知皇兄手裏的是什麽?”季成遙挑起嘴角問。

季成運眯着眼看向他,這個事肯定瞞不住,他将文書遞過去。

季成遙瞬間變臉,表情十分誇張大叫:“竟有這等事?忠孝郡主乃是忠臣遺孤,裴侯爺乃是世代勳貴,何人如此大膽居然殺了他們?”

一下子朝堂上嘩然,議論紛紛。季成遙挑眉:“不知道郡主死了沒有?”

“暫時還沒有說法,屍體全部燒焦,已經面目全非。”

季成遙看向季成運:“皇兄,昨夜父皇病危,你卻不在城內,夜半三更敲開城門,淩晨進入宮內。臣弟想問皇兄,昨夜去了哪裏?或者臣弟想問皇兄,皇兄将忠孝郡主搶來之後,安置在了哪裏?”

“你莫要血口噴人!”季成運寒着臉看向季成遙。

“皇兄,什麽叫血口噴人,要不要臣弟叫人來?說一下那個道觀是什麽時候開始建的?或者皇兄也可以說一下昨日下午你就不見了,那麽去了哪裏?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皇兄出城入城的時間跟裴家遇害的時間如此吻合?”季成遙笑了兩聲,“再說了,皇兄對忠孝郡主的癡情,誰人不知?”

“此事再議,還有其他事麽?父皇病重,孤要在父皇榻前盡孝。”季成運只能拿出皇帝來壓。這才勉強退朝。只是這個事情卻發酵了起來,在百官中傳了起來。

季成遙怎麽能滿足就傳這麽點?他派人出去往外傳,尤其是現在還是春闱即将開考之時,坐實了太子私德有虧,那才行。

季成遙派人點火,要燒得旺也不可能靠他那點本事,裴曦的那些人在秦婉的訓練下,搞營銷早就已經有一套,有人點火,他們就使勁扇風。

更何況秦婉買下的客棧如今住了八百多個進京趕考的學子,裏面掌櫃下面幹活的人,可都是原本秦家或者是裴家下人,聽說主家遭此不測,想想自己被安排好了,主人卻已經沒了命,一下子個個偷偷抽泣,幾個掌櫃商量了一下,派人去城外打探,果然是真事。

幾個掌櫃聚集在裴家,如今主家已經沒人了,總歸要有人替他們收屍吧?再說了郡主給他們留了銀兩足夠他們開銷到春闱結束,不如每家拿出來?

還沒等他們商量清楚,幾個寺廟派了人來說要給裴家超度亡魂。冬日裏勉強活下來的流民,感念郡主給的一口粥和一個遮風避雨之所,一個個跑裴家門前,裴家大門前聚起了人山人海,哭聲震天。

季成遙看見這個态勢真是心頭舒暢,加上金殿上的禦史大夫咬上,看季成運能如何?

皇帝時而醒來,時而昏迷,傍晚時分,睜開了眼,眼前七八張臉,沒有一張是他願意見到的,皇帝交代起了後事:“成運。”

“兒臣在!”

“科考之後,讓裴家帶着秦婉遠離京城,永不入朝。你不許再對她有任何肖想。”

季成遙在邊上說:“父皇,秦婉要麽在皇兄手上,要麽已經被燒成了灰。”

皇帝一聽側頭:“你說什麽?”

“秦婉住在外頭莊子上,昨天夜裏莊子一把火燒了個幹淨。昨夜剛好皇兄在外頭,如今外頭都在盛傳是皇兄為了搶奪秦婉,所以殺了裴家上下四十多口人。”

“混賬!”皇帝一口氣塞起來,指着季成運,“混賬!”

一口氣憋不住,回光返照沒有說完該說的話,就這麽去了,臨死前,雙眼還睜着。

皇帝駕崩,滿朝痛哭,按理說太子繼位是順利成章,可太子氣死了皇帝,卻是不争的事實。

靖王跳出來罵太子,皇後也出來罵太子。一時間是否讓太子登基,居然成了一個需要讨論的話題。

季成運為皇帝守喪,秦姝派人來給他送一碗甜湯,甜湯碗底,讓他去見她。

季成運想起她給自己開門的情分,找了機會前去跟秦姝相會,幾日哭喪,秦姝本就瘦弱的身體越發顯得弱不禁風,季成運見了她說一句:“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身體。”

“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論如何,妾與殿下終究是生死相同之人,若是殿下被皇後和靖王給害得丢了皇位,妾也只有死路一條。”

看着一直關心自己,滿心希望自己好的秦姝,季成運心內愧疚:“姝兒,孤知道了,你且等着,孤的皇後之位必然是你的。”

皇帝死後的第三日,清晨宮門剛剛開啓,各位大臣魚貫而入,季成遙一出現,就被精兵團團圍住:“皇兄,想要弑弟嗎?”

季成運連父都毒殺,緣何一個靖王不敢殺,他身邊的武士彎弓搭箭一箭射穿了季成遙的胸口,他帶着精兵大跨步往前。

今日靈堂之內,在皇帝的靈前,拿過一條白绫,對王貴妃說:“貴妃娘娘,你一直說與父皇有共患難之情,不如陪着父皇一起去了?”

王貴妃聽說他殺了自己的兒子,用手指着他:“你這個惡賊,殘害骨肉至親。”

“季成遙謀逆。難道孤殺他不得?”季成運将手裏的白绫交給邊上的太監。

太監上前将白绫扣在王貴妃的脖子裏:“貴妃娘娘,老奴送您去見先帝。”

所有人看着王貴妃從最初的掙紮,到後面漸漸不懂,沒有了任何力氣,直到白绫松開,王貴妃沒有了聲息。

季成運這才看向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皇後,走到站在那裏已經站不穩的五皇子身邊,伸手摸着他的頭:“母後,以為如何?”

“殿下才智過人,自幼立為儲君,殿下登基乃衆望所歸。”

季成運這才站到了最高處,此時此刻還有誰敢再說他德不配位?

自然也有,春闱開考之日,五百多人棄考,離開京城,當今皇帝,氣死先帝,殺死兄弟,又殘殺貴妃,這些又反向驗證了他完全可能做出縱火燒死裴家全家之事。京城不能談及這些事,出了京還不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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