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才放暑假沒幾天,雷虹躺在床上嚼着冰塊很快看完了近十本愛情小說,她喜歡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女主角要瘦,最好像個竹竿;男主角要帥要傲,眼睛長在額頭上的。她把自己幻想成裏面的女生,在鮮花禮物的愛情攻勢下,過把被追求的瘾。男女主角的名字都讓她神往,光看那拗口名字就顯出那份不凡來,哪像她和弟弟的,俗氣又簡單,讓人沒有聯想。她覺得文雨彤的名字就好聽,聽着就浪漫。數天的愛情幻想結束,她決定出去換換心情,從俊男美女的世界裏喘口氣,提出帶彤彤和弟弟出去玩。
雷進受寵若驚,他姐很少有此舉動,一般都是惡形惡狀的說話,煩了就擡腿踹人,更別提帶他玩了。
三個人坐上公交車,雷虹不住口的炫耀,将來自己也坐那個單獨的位子裏,可以大聲的吆喝乘客,誰都得聽她的,要是敢龇毛就轟下車去不讓坐。“你們倆,可以不花錢,随便坐。”
雷進傻呼呼的點頭,“我每天都坐一圈,是吧?彤彤。”
文雨彤沒想明白,“你每天坐一圈去哪啊?”
“去體校,踢球去。”雷進現在迷上了踢足球,薛姨承諾将來要是有老師看上他,就花錢送兒子去體校,将來雷家出個大球星。
“踢個屁,”雷虹不屑的撇撇嘴,“出身臭汗,搶那個破球累死你。”
這有氣勢的“屁”引得車上人紛紛側目,彤彤和雷進趕緊把臉轉向窗外。雷虹消停了一會,又湊到了售票員身邊,看她報站賣票,忍不住套起近乎,說過不了多久自己也要分配了,沒準與對方還是同事呢。兩個人攀談的結果是,車票不用買了。雷虹得意的溜回彤彤身邊,擠擠眼睛,“省下買冰棍的錢了。”
到了目的地,那是位于燕都邊緣一大片荒涼而開闊的水面,釣魚的游泳的各自占着不同的水域。雷虹帶着倆人七鑽八拐行至人跡稀少的僻靜處,大手一揮,“看。”一個小船被掩藏在水草深處,随後她仗着力氣大,用鈎子把船拖了過來,“你們上,今天咱們劃船。”
文雨彤和雷進聽話的跳上積了一層雨水的船艙
“你們倆劃着去高臺那接我,我先去看看管理員在不在。”說完女巨人用力把船推向了水面。
倆人第一次劃船,手忙腳亂的半天才鬧明白怎麽用那個漿。小船一會轉圈一會偏了方向,費了半天力氣終于順利到達了高臺處。
雷虹叉着腰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你們這倆廢物,讓開點,我要跳了。”
兩個人大概都擔心雷虹這一跳,會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後果出來,紛紛站起身避在船頭船尾。重量級的女巨人果然不同凡響,縱身一躍之後小船發出劇烈的哆嗦,半天之後才停息,站穩後她看看周圍,彤彤和弟弟都不見了。
她大罵了一聲,趴下身子往水裏找去。泛着水泡的河面上,很快兩個黑腦袋漂浮了起來,她使出力氣,薅住彤彤的頭發,拉到船欄處指揮她呆好,又去薅弟弟,雷進喝了幾口水掙紮着亂抓,雷虹差點被反拽下去,她又罵了一句瞅準脖領子薅了過來。
兩只落湯雞被拉上船時,連吓帶冷,抖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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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進吓得眼睛都直了,那幾口水灌進肚裏之後他以為就要永別人世了。
雷虹威脅着,“今天這個事,誰也不許去告密,要是讓爸媽知道,看我怎麽弄死他。”
文雨彤凍得牙齒不住的打顫,話已然說不出來,她看看自己身下馬上積了一小汪水,哆嗦着用手去擰濕嗒嗒的裙子。
“站好,讓風吹吹幹的快,”女巨人指揮着,“衣服幹了咱們就回家。”
兩個人象打擺子一樣從頭抖到尾,衣服被嗖嗖的小風吹幹後已近中午,文雨彤的一只涼鞋在落水中失蹤了,雷虹仗義的脫下一只給她,自己打着赤腳往家走。
文雨彤掏出被水浸得皺巴巴的錢,“姐,再買一雙你穿上。”
看見商店,女巨人進去買了一雙最便宜的拖鞋遞給彤彤,“你換上這個。”
“姐,我餓了。”雷進看見飯館裏大家都在吃飯,忍不住咽口水。
“我有錢,咱們進去吃面。”文雨彤又掏出了那卷皺巴巴的錢。
雷虹一揮手,“再堅持一會,回家吃飯去。”
在文雨彤的堅持下,每個人買了一根冰棍暫時充饑。中午的太陽突然變得很毒,沒走到車站,兩個落水的人就嚷頭暈。雷虹大聲斥責後,催促他們加快腳步。回到家裏,雷虹為了快速把痕跡抹掉,逼着他們匆匆洗了涼水澡,換下身上的衣服。最後不忘又下一遍咒語:“誰要是告密,我就拍死他。”
文雨彤渾身無力,頭蒙蒙的回到屋裏睡下了。
夜裏雷進開始發燒哼哼唧唧叫喚了半天,老雷夫婦被吵醒匆忙帶着去了醫院,雷虹躲在床上裝酣睡,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跟着大家一同起床。薛姨看彤彤屋裏一直沒有動靜,就去敲門。她想想頭天晚上讓雷虹過去叫她吃飯,女兒說彤彤中午吃多了,晚上想餓一頓就沒在意,可眼下已經九點多了,也該起床了。她從窗簾的縫隙間望進去,彤彤還在睡覺,于是又敲了半天。
雷叔聽見動靜走了過來,隐約覺得不對勁,他幹脆砸碎玻璃弄開了門,文雨彤在床上已經燒得抽搐了。薛姨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渾身發軟。
雷叔抱起她跑去了醫院,大夫看見狠狠罵了雷叔,說沒見過這麽不負責的家長,再晚來點孩子腦子怕都燒壞了,直接留下住了院。
後來雷虹再擠兌彤彤時,總要認真的說:你腦殼就是那時候壞掉的。
不過,女巨人的下場也很慘,她被雷叔罰着跪了搓衣板,從上午直到太陽落山,很多天後走路都不正常。
文雨彤恢複正常之後沒忘了問:是不是雷進告了密,導致她受了酷刑。
“屁,”雷虹撇撇嘴,“我自首的。你們倆都成那樣了,我再當縮頭烏龜,太不是東西了。”她把湯端到彤彤眼前,“喝吧,我媽剛熬的鴿子湯。”
文雨彤心裏咯噔一下,聽見鴿子兩字總忍不住想起跳芭蕾的雷進,“薛姨把鴿子熬湯了?”
“不是,這是專門給你買的肉鴿。”
文雨彤很感動,住院期間薛姨白天黑夜的守在醫院裏照顧她,隔壁的人看到以為兩個人是母女呢,她聽到也沒解釋,她真希望自己是薛姨的女兒。姥姥這個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倒不如薛姨對她關心呢,住院這些天只露了一面,不疼不癢的說了幾句話之後,又像有人催着趕緊走了,不用說是去了牌桌。挂點滴時,護士沒找準彤彤的血管,多紮了一回,文雨彤本就害怕打針,吓得眼淚花花的,薛姨不依不饒的找到護士站,嚷着要換個有經驗的來,直弄得護士長親自出面才把她安撫住。文雨彤知道,只要在薛姨翅膀下,永遠不會有人來欺負自己。
文雨彤初一臨開學的時候,家裏來了幾個工人裝電話,分別給她和姥姥的房間連上線。敏感的她馬上想到,這後面一定有原因。姥姥每天不在家,也很少有親戚來走動,這個電話也許跟她有關。果然,幾天後電話鈴想起時,媽媽的聲音從那端傳了過來。握着話筒她半天沒說話,任憑媽媽在那裏使勁喊着彤彤,六年了,她才想起自己有個女兒嗎?
“彤彤,媽媽病了,休養了很長時間。我很想你,別記恨媽媽。”
她依舊不說話,死命咬着下嘴唇,恨嗎,不完全,是恨和想念的糾纏吧。
“彤彤,媽媽很挂念你,可是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麽能照顧你啊,媽媽現在在日本。”
“日本?”文雨彤很驚訝。
聽到女兒的聲音,文青很激動,“好孩子,別怨媽媽,我一直把你的照片帶在身邊,每天都看着。”
文雨彤猛然想起,每到生日姥姥都要帶着她去照相館拍照片,卻從不說為什麽,原來姥姥一直知道媽媽在日本,就是瞞着不說。她憤怒起來,“我讨厭姥姥,她是個老妖婆。”
文青停頓了一下,“彤彤乖,先住姥姥家,聽話,以後媽媽來接你。”
“以後是什麽時候?”
文青在電話裏耐心的安撫着女兒,讓她聽姥姥的話,好好學習。一有機會就會來看她。
放下電話,文雨彤跑去了薛姨家,屋裏只有雷進在,她馬上與對方分享了自己的喜悅,“我媽來電話了,她在日本呢。”
“日本?在哪?”雷進的香腸嘴在思考問題時撅的很高,象兩個突兀的樹幹。
“你去把地理書拿來。”兩個人對着世界地圖,馬上圈定了那裏。
“彤彤,那你去找你媽嗎?”雷進鬧不懂她媽從哪來的,他姐說彤彤沒爹沒媽,以後就是雷進的童養媳,長大後要嫁他們家來,他聽了美滋滋的。童養媳都是又瘦又幹癟的小姑娘,可彤彤漂亮又義氣,要是嫁給他,那他一定要把對方象眼珠子那樣守着,不讓受一點委屈。
這問題把文雨彤難住了,去找媽媽就要離開薛姨,這個選擇有點難。她揮揮手,“我不離開薛姨,以後讓我媽來燕都。”
雷進咧着大嘴笑的很開懷。
女巨人雷虹最近墜入了情網,悄悄喜歡上了隔壁班裏的男生。她從言情小說裏抄了大段的、傾訴衷腸的話,拼成了一篇情書。晚上拿着去了彤彤屋裏,讓她幫着謄抄一遍。彤彤的字寫得很工整,拿出去比自己的有面子。雷虹的字寫得難看,她媽常諷刺說,閨女的字象喝醉的蜘蛛。
看着那封前言不搭後語的情書,彤彤笑得要抽筋。
雷虹有些惱怒,“再笑?看我拍死你。”
文雨彤把句子大概整理的通順些,用漂亮信紙謄抄了一遍,給了女巨人。
“你說,我要是把這封信給他,然後再請他去看電影,是不是就算搞定了?”滿臉羞澀的雷虹捏着信,象捧着自己那顆亂跳的心,無措之下竟然向彤彤讨要起了主意。
文雨彤對此事沒有經驗,可從心裏希望雷虹能成功,就使勁給對方鼓勁,“要是他跟你去看電影了,那一定就是同意了。”
平時很彪悍的女巨人,對第一次跟男生看電影這事很腼腆,她買了三張電影票,邀請彤彤一道去。雷虹堵在了心儀男生下學回家的路上,男生聽到雷虹的表白驚恐的連連擺手,慌不擇路的想要逃開。
躲在一旁的文雨彤見此情形覺得不對,沖上前死命拽住了男生的衣擺,男生掙了幾下沒掙開,拼命去掰她的手,她幹脆雙手拽了上去,“你跟我姐去看電影,我就松開。”
男生大概覺得今天被兩個女瘋子纏上了,他顧不上形象,嚷着“神經病”拼命往家跑,帶得單薄的文雨彤也趔趄起來,争執中男生衣服的扣子扯掉了好幾個。争到最後男生擔心自己衣衫不整的形象會被人看到,在文雨彤誓不松手的淫威之下,只能去看電影。夾在兩個瘋子中間,他像個被劫持的人質,電影內容什麽都沒記下。文雨彤也沒記下,她怕那男生會突然竄起來跑掉,雷虹那側堵的很嚴實,可她這裏有着很大的空擋,于是把腳橫在那裏,想着他要是跑就擡腿拌死對方。電影結束時,腳別得近乎痙攣。
女巨人感動了很久,雖說愛情遭到拒絕很傷心,可通過這件事她在心裏更加認準了彤彤,某天還特意對弟弟說:彤彤将來肯定得嫁咱們家來,不能便宜了外人。弄得雷進使勁點頭。
文雨彤從電影院回到家,着手幫雷虹寫了很多的情書,她認為打動人的情書能幫雷虹争取到更多勝算,雖然她外型不太好,但對人好,掏出一顆心毫無保留的好。就像薛姨那樣,自己舍不得吃的好東西,要是知道對方喜歡,會不管花多少錢都要買來,做完了看着你吃。
薛姨家日子好過以來,每天不是炖魚就是炖肉,那香味沒進院子就能聞到。薛姨尤其擅長做紅燒帶魚,院子裏其他租戶說,聞着那香味白吃兩碗飯沒問題。在薛姨心裏,對誰好就要給誰吃肉,那才是實打實的。
後來的文雨彤,吃過最豪華的盛宴,見識過最頂級的美味,卻在心裏篤定的認為,一切都比不過薛姨随手調出的那盤家常菜。廚師會做出美輪美奂的菜品,可做不出薛姨附在裏面的濃濃愛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