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升入初中的文雨彤，憑着水靈靈的模樣被老師挑中，做了學校的帶操員，每天早操時在主席臺領操。薛姨知道後逢人就說：我們彤彤是幾百個孩子裏挑出的人尖子。其實文雨彤一點不願意，老師拒絕她選大一號的校服，說服裝效果不好，影響領操員的形象。她才不管這個呢，不能幫薛姨順東西那怎麽行。犟到最後，薛姨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做了一個水壺的布袋虛假的挂在書包側面，往那裏塞才算解決。
雷虹知道了罵她：“一天不拿你手癢啊？”
文雨彤覺得多拿一點，薛姨就不用花錢去外面買了，省下的錢可以給家裏添置東西或者讓薛姨買衣服，她的衣服一年四季總是那幾套。其實她哪裏知道薛姨的标準：進了肚子才是自己的，穿的光鮮那是給別人看的，自己花錢便宜了外人，太虧。
初中後，雷進和文雨彤分在了一個班，雷進徹底變成了彤彤的貼身保镖。每天早晨用他爸淘汰的那輛二八大車馱着她鑽過幾條巷子去學校，風雨無阻。文雨彤愛睡懶覺，常常在臨近遲到那一刻才從床上爬起來，匆忙洗漱後，接過雷進準備好的早餐，在車子後座上迅速解決，到達校門口那一秒正好吃完，然後險險踩着鈴聲沖進教室，還沒坐穩班長那聲“起立”就會響起。
輪到文雨彤承擔的值日或者勞動，一律歸到雷進手裏，她要做的就是最終那刻拿着掃把充充樣子；老師若是交代她做些什麽事情，她眼神動動，手指挑挑，雷進通常二話不說沖到前面；若是沒完成好，被挑出毛病來她就眯眯眼，雷進會立刻跑到老師那裏承認錯誤，說是因為他搗亂才這樣的，大包大攬把所有責任承擔下來。
在班裏，要是哪個男同學多跟文雨彤講句話，雷進會用單眼皮泛出的冷光凍死他，若還是不識相他就往對方位子裏潑水或者往他書包裏扔把土。他牢牢記着他姐說的話：将來彤彤就是你媳婦，不許讓外人惦記着。如果校外有哪個小混混打彤彤的主意，他馬上回家添油加醋的告訴他媽或者他姐：有人要欺負彤彤，長的什麽樣，在哪活動着。
雷進認為自己上學的全部意義就是照顧和保護彤彤。
饒是雷進如此處心積慮的在彤彤身邊豎起一道銅牆鐵壁，還是沒有防住。看多了愛情小說後，文雨彤在初一的歌詠比賽中，發現了自己的白馬王子：那個最初曾經欺負過她的倒黴蛋——李木子。那天李木子穿着白襯衫黑褲子，打着拍子指揮集體大合唱。升入初中的李木子架起了小眼鏡，看到他文雨彤會想起五歲時對自己抹過口水的小哥哥。
李木子白淨的模樣很讨人喜歡，年級裏不少女生都關注着他。文雨彤每個課間都要去一遍廁所，走到李木子他們班門口時，快速瞄一眼，然後進廁所逗留下，出來後再去瞄一眼。時間長了覺得這樣不過瘾，她又想辦法跟李木子班裏的譚欣成了好朋友，一到下課就去找她聊天，順道瞄瞄他。這樣之後也不過瘾，她想了幾個通宵，決定用強大的情書攻勢先轟炸一下對方，待時機成熟時再翩然登場。于是每天回家後翻書抄錦句的編情書，寫好後托雷進晚上偷偷塞進他家的信箱。
雷進拿着漂亮的信封第一時間找了他姐，雷虹看完三下五除二撕個粉碎，這舉動吓得雷進說不出整句來：“這……萬一……你……”
雷虹恨鐵不成鋼的踹了弟弟一腳，“吓死你呢，廢物。”她如此這般的教了弟弟下一步該怎麽做，然後戳着他的腦門，“那是你媳婦，要是讓別人搶了去，看我怎麽拍死你。”
雷進不敢反抗，愛恨交加的看了他姐一眼。
第三封情書發出後，文雨彤打算下學後堵住李木子坦白了這事，卻不想對方比她走先了一步。課間他滿臉憤怒的找到文雨彤，“你管誰叫四眼狗？怎麽一點教養都沒有？”
文雨彤一頭霧水，“你說什麽呢？”
李木子還記着多年前，因為圍攻她而遭受的巴掌，讓薛姨堵着門口罵了半天，他爸媽覺得臉面盡失後來不止一次囑咐他，遠離那家人，太沒教養了。
彤彤的貼身保镖這時竄了過來，“你說誰沒教養？再說一遍。”
Advertisement
看見雷進那樣，李木子更厭惡了，“你們家沒教養，怎麽了？”
雷進積攢了多日的妒火可算找到了發洩口，他扛着肩膀撞向對方那單薄的身體，打算來個你死我活。薛姨家的大魚大肉沒有白吃，小小年紀的雷進已經身體健碩，豆芽菜似的李木子很快被騎在了身下，處于劣勢。
文雨彤對這瞬間發生的混戰很糊塗，但還是馬上整理出思路，李木子說，雷進家沒教養，說雷進家就是說薛姨，那怎麽行。遂揮着手尖聲嚷道：“雷進，揍他，看他還敢瞎說八道。”
得到指令的雷進賣力的厮打起來，解恨的想着把小白臉揍成胖豬頭才過瘾。殺一儆百就從李木子開始，看誰還敢惦記他媳婦。
老師來時，李木子哭得差了聲，眼鏡也碎的稀爛。
薛姨被請到學校，讓老師批評了半天，文雨彤因為此事的牽連被免去了帶操員的職務。事後薛姨給李木子家送了兩個大肘子，又說盡了好話才算平息了這場風波。
文雨彤很冤枉，她怎麽會管李木子叫四眼狗呢，喜歡的就是那個小眼鏡的模樣啊，可這事後提起他，一律稱其為：四眼狗。四眼狗該打，四眼狗辱罵了薛姨、四眼狗真讨厭。對于免職一事她倒不難過，正好不想幹呢。幫薛姨的忙，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什麽都不能跟它比。
雷虹知道後，滿意的拍拍弟弟的肩膀，“咱家的肉沒白吃，不錯。”
這招得雷進一天到晚更死命的盯着彤彤了。不過他的盯人戰術在之後又出了纰漏。在學校運動會上，文雨彤再一次因為水靈靈的模樣與同年級的一名女生，被選為護旗手，舉旗的同學是高中部的謝飛。謝飛的殺傷力比李木子要強大數倍，文雨彤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變成了桃花眼。每天課後的練習，謝飛目不斜視的舉旗英姿讓她小兔亂撞，為薛姨順東西這事都抛在了腦後。謝飛是學校足球隊的隊長，有他的比賽，操場上的觀摩人數成倍增長。女生們津津樂道的不是對方的球技，是誰給他遞了水，誰的尖叫引得他回了頭。
文雨彤也很快加入了這個粉絲大軍，課後沖着球場上飛奔的身影浮想聯翩。雷進這次後知後覺，他也在球隊裏奔跑，竟然覺得彤彤每天課後來看球是對自己的肯定。
其實文雨彤最不喜歡雷進把自己弄得渾身臭汗，下學時堅決不坐他的車，說那股汗臭味熏的頭暈。有時看到雷進滿頭大汗沖自己跑過來，都要斷喝一句：定！讓他與自己隔着一米開外講話。
文雨彤喜歡李木子那樣，斯文秀氣、講話細聲細氣的男生，可這個謝飛挺拔的英姿颠覆了她之前的标準。看着對方迎風奔跑、肆意流汗的身影，由衷的認為那是一種陽剛之美，以前怎麽就忽略了呢。球賽後她甩開雷進的關照，偷偷尾随對方，幾次之後摸清了謝飛的住址。她打算仿效雷虹那次，寫一封情意綿綿的信，然後邀請對方去看電影。那封情書她寫了數遍又改了數遍，最後讀時自己都被感動了。
堵在謝飛回家的路上，文雨彤心裏一點沒慌張，過了今天，那些女生都會羨慕妒忌恨的瞅着她，因為她主動出擊俘虜了謝飛，誰有她大膽，誰有她漂亮，她不成功，怎麽可能呢？
可謝飛都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僅用十秒鐘就終結了這次堵截，他用三秒鐘看看她，用三秒鐘瞟了一眼信封，用一秒鐘“哼”了出來，最後的三秒是繞開她揚長而去。
滿腦子都是女生會如何妒忌她的文雨彤半天沒醒過神來，她沒法騙自己說，這次行動還殘存希望，謝飛也許是沒弄清楚自己的想法，那聲輕蔑的“哼”說明了一切。
驕傲的文雨彤怎麽能咽下這口氣，她接着尾随謝飛去了他家樓下，看他遠遠上樓的背影，發誓要狠狠報複。
第二天放學，她叫上雷進堵在了謝飛家樓下。稀裏糊塗的雷進沒弄明白，怎麽彤彤跟謝飛會扯上關系，不過看着她氣呼呼的樣子，知道結果是對他有利的。
文雨彤從書包裏拿出一盒圖釘，交到雷進手裏，“等會把他的車胎給我紮了，這盒都紮進去，聽見了嗎？”
雷進玩命的點頭，把那家夥的車紮得稀巴爛才解恨呢。雖說是他拒絕了彤彤，可反過來想想他怎麽能拒絕彤彤呢，彤彤想要什麽都是理所當然的，有什麽是她不該得的呢？太可恨了，一定要紮爛了那家夥的車胎，讓彤彤出了這口氣。
看着謝飛徹底消失在樓道裏的身影，兩個人潛入車棚。文雨彤已經偵察好了，謝飛騎的是一輛捷安特山地車，可車棚裏竟然好幾個類似的，到底是哪個她有點發蒙了。
“怎麽辦？”雷進等着彤彤的指令。
文雨彤滿心的怒火無處發洩，“都給我紮了，我去門口盯着，你紮完了出來。”
雷進沒猶豫，他拿着圖釘恨恨的紮進車胎裏嘴裏還念念有詞，咒罵着謝飛招惹得彤彤不高興，罪該萬死。一盒圖釘很快見了底，他簡直要獰笑了。
“有人來了，快跑。”彤彤壓低嗓音提醒道。可雷進發現還有一輛漏網之魚，他去前面那車胎上剜出已經嵌得死死的圖釘，懊悔着自己算計不周。
來人從外面就看出車棚裏鬼鬼祟祟的舉動，最近總有人在附近偷車，雷進的模樣實在不讨喜，很容易被人誤認為不好好上學的孩子。
文雨彤機靈的先撤了，在那人大聲斷喝之後，貼着牆邊跑出老遠，裝作沒事人一樣看着雷進被擒獲，在衆人的斥責聲中尾随着跟到了派出所。在那門口，她徘徊了半天，不是想轍去解救這傻帽，她知道雷進肯定不會出賣自己的，問題是怎麽讓薛姨知道這個事呢，再傳到雷叔耳朵裏，他一定要跳芭蕾了。最後，她決定撇清自己裝作不知道，大不了明天給雷進買只燒雞，讓他吃哪補哪好了。
還沒到晚飯時間，薛姨就把雷進領了回來。都在一條街上，彼此的底細誰都知道，在管片民警的批評教育之後，薛姨配合着演了一場教子不嚴的好戲就結束了這場鬧劇。不過，雷進的芭蕾跳得比哪次都好看，腳尖踮得高高。雷叔認為自己兒子竟然淘氣的混進了派出所，實在欠大修了，下手比之前狠了許多。薛姨等在門口依舊不敢勸解，來回走着心疼的要掉淚。
雷虹這次還是幸災樂禍，那噼啪聲讓她通體舒泰。
文雨彤躲在屋裏沒敢出來，還捂上了自己的耳朵，生怕那噼啪聲讓自己內心糾結。
趁着薛姨不在，文雨彤溜進雷進的小屋裏，看他趴在床上的慘樣，大大慰問一番，雷進忍着疼表示自己什麽都沒招。
“那警察問的時候，你怎麽說的？”
“我說謝飛在隊裏欺負過我，我咽不下這口氣，就想這個法子去報複的。”
文雨彤伸出了大拇指，這個解釋很好的把她撇清了，“明天我買一只燒雞給你，好好補補。”
雷進笑了，“我明天早晨不能帶你了，別起晚了啊。早飯你自己過來拿。”
第二天早晨，走路上學的文雨彤在校門口竟然看到謝飛沒事人一樣蹬着他的捷安特，揚着腦袋從自己眼前騎過。她愣了半天，今天上午說好的，薛姨要去給人家修車補胎彌補損失，可謝飛怎麽能接着騎車上學呢？莫非昨天紮的車不是他的？這個上午，文雨彤滿腦子想的全是這個問題，老師講的課一句沒聽進。中午，她顧不上吃飯匆匆跑回家，找雷進核實情況。
雷進憋了半天，抿抿厚拙的嘴唇，“後來圖釘不夠了，還剩一輛車沒紮。”
文雨彤氣得死命的跺腳，“你、你，你這大廢物！”
雷進趕緊承認錯誤，信誓旦旦的保證等他好了，能下地走路了接着去紮，求彤彤千萬別生氣。
文雨彤咬着牙根，“不能等，今天他從我眼前過，看都沒看我，這口氣一定要出。”
因為自己的算計不周，導致這次行動徹底失敗，雷進認為被揍這事不足挂齒，可彤彤生氣，那是天大的事。他掙紮着想爬起來，看是否能做些補救，接着再去紮。
“你趴着吧，這回我親自出馬，就不信紮不着他。”甩下雷進，文雨彤風一樣跑出家門。
這回，她長了心眼在确認了謝飛的車後，偷偷在後輪那裏系了一個小布條，作為明示。下學後她尾随着謝飛回到家，然後掏出新買的一盒圖釘密密麻麻釘在了前後胎上，宛如裝飾的銀耳環。等她心滿意足的拍拍手，直起身來時，身後街道大媽數只眼睛早恭候多時了。
吃晚飯時，薛姨走出院子張望好幾次，嘀咕着彤彤怎麽還不回來呢，是不是學校有事啊。雷進趴在床上，越想越不對勁，挨到七點他實在扛不住了，吭哧着對他媽說：“彤彤可能在派出所呢。”
薛姨大驚失色，跑去一看，果然彤彤在派出所樓道裏站着呢。
“怎麽回事啊？你怎麽在這啊？”
看見薛姨，文雨彤堅強了半天的神經馬上松懈了，她噼裏啪啦掉下了眼淚，這裏到處是穿着制服的民警，哪個人随便瞟過來一眼，足以讓她哆嗦半天。平時再嚣張的人到了這裏總是心存畏懼的，不要說本來就一張虎皮撐着的文雨彤了。
領着她，薛姨去找來相熟的管片民警，聽說又是因為紮人家車胎，她嚷道：“雷進昨天紮，你今天紮，你們倆要幹嘛啊？跟誰有仇啊？沒完了？”
哭得正歡的文雨彤此時也沒忘要保持着自己在薛姨心目中的好孩子形象，遂抽噎着，“謝飛欺負雷進來的，我要替他報仇。”就這樣，文雨彤象英雄一樣被帶回了家，薛姨當着全家人的面大大表揚了她的義氣，全然忘了之前在派出所，怎麽心疼的答應賠人家兩條全新的車胎。
雷虹知道後，照着弟弟的腦袋呼了一巴掌，“瞧你媳婦，多仗義。”
雷進聽見這話，美的早忘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只剩咧着嘴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