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旺福僵了僵，停住了動作，目光掃過葉周腳邊的玻璃碎渣，又後退了幾步：“好，我不過去。你告訴我，怎麽了？”
葉周看着旺福，臉色又白了幾分。她忘了，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就是說，他有沒有女朋友，有沒有妻子，有沒有孩子，也通通不記得。她會不會，做了和她的親生母親一樣的事情？
葉周不由又後退幾步，目光移向地上的透明碎片。如果二十五年前，她的親生母親也吃下了這片藥該多好，那麽本來就沒有資格來到這個世界的她，就不會出現了。
“葉周。”葉周的沉默讓旺福又輕喚了一聲。
葉周重新看向他，垂于身側的雙手握得緊緊：“以前的事情，你是不是……一丁點兒也不記得了？”
旺福眸光動了動，然後明白她在害怕什麽了，垂眸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我叫陸夏陽。”
葉周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臉色不由再變了變，十分震驚，聲音有些顫抖：“你……你想起來了？”
旺福笑了笑搖頭，語氣似乎有些遺憾：“還沒有。不過大概是因為那天晚上被打暈撞到頭，想起了一些片段，我想陸夏陽是我的名字。”
“……陸夏陽。”葉周失神低喚。真合适，是個和他的人一樣溫暖的名字。
“還有——”陸夏陽走近，将葉周從玻璃碎片中牽出來，“我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所以，你不用擔心。”
葉周抿唇，抓緊了他的手：“你确定？”
陸夏陽點頭：“嗯。”
葉周松了口氣，可是很快又眼神一黯：“你還想起了什麽？你家……在哪？”
陸夏陽又笑了笑，松開葉周的手，開始找清潔用具收拾起地上的碎片：“沒有了。可能以後慢慢能想起來吧，不過在那之前，你得繼續養着我了。”
葉周看着陸夏陽的背影，想起他從別墅救回自己的那一天，薄弱光線中，他一如既往溫暖柔和卻又似乎有幾分不同的眼神。原來不是自己意識模糊中的錯覺。她想他想起來的大概不止一點點，不過這樣很好，只有一點點好了，只有一點點。
陸夏陽收拾幹淨了玻璃碎渣後，又翻出一個大背包來，并且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蜷于沙發上的葉周眼皮跳了跳。他剛剛不是說她還得繼續養着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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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周雙手緊了緊，最後又緩緩松開。這樣也好。
“旺……陸夏陽，你把旺財一起帶走吧。它比較喜歡你。”葉周輕聲道。
陸夏陽動作頓了頓，然後繼續，又開始收拾起葉周的東西，把她的毛巾之類的也放進了背包裏，說：“旺財腿還沒好，這回不能和我們一起去。只能暫時将它寄在寵物店裏照顧兩天了。”
“我們？”葉周有些困惑。
陸夏陽已迅速又條理地收拾完畢，拉上背包的拉鏈，轉過身看向葉周微笑：“嗯，我們去旅行。”
因為陸夏陽沒有任何身份證件，所以機票車票都買不了，也去不了很遠的地方。他們将旺財寄養到小區不遠的寵物店後，開着車到了本省內的有名古城。
葉周下了車進了古城時，仍有些茫然恍惚之感。陸夏陽說，她說得沒有錯，世界很美好。只是她錯的是，這些美好其實都可以與她有關。所以，他來慢慢證明給她看。于是他們便到了這裏。
這座建于幾百年前的古城因一個文人而被世人所知，雖在省內離得不算太遠，葉周卻從未來過。
進了城門，群山環抱之下，古樸的小城依山傍水而建，古老的吊腳樓檐角高飛，背倚着青山，澄碧的江水從腳下而過，倒映出另一座水下之城。一道長長的廊橋連接兩岸。江心，一輛不知轉過多少悠長歲月的水車繼續在悠悠旋轉。
因是寒冬又非節假日，游人并不算多。江邊有穿着民族服飾的婦人在浣衣，孩童在石板路上嬉戲。
幾百年的時光仿佛被凝固于此，歲月的飛速的腳步就像被四周的群山阻隔，打擾不了這座古城的悠然和自得，讓葉周甫一踏入便生出穿越了時空之感，讓她更加恍神，仿若不知身在何方。
“葉周，你看，這個世界有很多面。”陸夏陽的聲音在身畔淺淺響起。
葉周擡頭看他，他笑着牽着她走上廊橋，沿着廊橋緩緩前行，看着橋下如鏡的碧水，看着水面狹長的小舟悠悠劃過，看着這個同樣美麗卻又截然不同的世界裏人們的生活。
廊橋中央，一個穿着繡衣臉上爬滿歲月痕跡的老奶奶正坐在小凳上編着花環，冬日裏，也不知是那裏采到的不知名野花，純白與淡紫相間，十分清新好看。
注意到葉周的視線，奶奶擡頭，對着她笑得燦爛又和氣，舉起手中正好編花的新花環，帶着濃濃口音的普通話有些難辨：“小姑娘，漂亮的花環，要買一個嗎？”
太過真誠熱情的笑容讓葉周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老奶奶見她沒回答，起身直接将花環戴在了她頭上：“小姑娘，出來玩要開心啊，花環就送給你好了，這個季節游客也不多。”
粗糙冰涼的手将花環戴在了葉周頭上，還正了正。
“漂亮，漂亮。”老奶奶笑着說。
葉周的臉不由微微紅了紅，更加無措，不由抓緊了陸夏陽的衣角。她和父母的那些公式化旅行中，從來不會來這種小地方，也從來沒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熱情真誠善意滿滿的居民。
“嗯，是很漂亮。”陸夏陽也扶了扶她頭上的花環笑着說，轉向老奶奶，“謝謝奶奶。”
“謝……謝謝。”葉周也才想起來道謝，卻注意到老奶奶寒冷中凍得通紅的手。頓了頓，看向她小凳旁的竹簍，裏面還有很多個花環。
“我能把這些一起買了嗎？”葉周指了指竹簍裏的花環問，想了想又補充道，“很漂亮。”
老奶奶十分高興地抱起竹簍，笑得露出了缺掉的牙：“很漂亮吧？我就說我編的花環是這城裏最好看的，老頭子還偏說我賣不出去！”
葉周接過竹簍，老奶奶的快樂如此顯而易見又如此輕易簡單，真好，她真羨慕。
仿佛察覺到她的心思，陸夏陽微傾身在她耳邊輕聲道：“會有一天，你也可以。”
葉周黑漆漆的眼眸卻瞬間又沉寂下來。她也可以嗎？可是她的快樂卻這麽難，她試圖努力過卻終是沒有辦法做到，如果自己都不能讓自己快樂，還能期盼誰可以讓她快樂？
葉周沒有再說話。因為花環有些多不好拿，他們幹脆将小竹簍也一起買了下來。于是接下來的時間裏，葉周便背着一個和她的裝扮十分不搭的小竹簍穿過廊橋，走過古城牆，逛過繁複交錯的青石板小巷，還坐上小舟游了一圈碧江。
碰到對她戴着的花環感興趣的小女孩或游客，她便将竹簍裏的花環送出去。等到夜□□臨，他們逛得疲累之時，竹簍裏的花環包括她頭上那個也一起被全部送了出去。
她們都很快樂，比她快樂。所以這種美麗的東西，她們都比她适合。戴上花環後的笑容，那樣好看。
旺福說，哦，又錯了。是陸夏陽說，有一天，她也可以。可是她覺得，她大概等不到那一天了。
夜幕降臨，古城卻并沒有跟着沉寂。彩色燈光亮起，将廊橋、亭臺、吊腳樓，全部重新勾勒出來，水上水下都是是一座光之城，美麗炫目宛如仙境，顯示出與白天那個樸拙的古城完全不同的風采。
世界果然很美好。葉周想。只是現在她身處其中，是不是就能算陸夏陽說的與她有關了？她也不知道。
陸夏陽帶着葉周游了一圈夜晚的古城，夜色漸深之時，二人沿着江邊往回走，打算回到投宿的江畔民宅客棧。
夜晚的江水沒了白天的碧綠澄澈，燈光倒映之外，便是深沉的黑，盯久了仿佛那黑欲引人深陷沉淪。走過江邊，葉周看着沉沉的江水，眼神不由又有些飄乎起來，不自覺地往江邊靠了幾分，手臂卻一緊，回過頭，陸夏陽靜靜盯着她，神情柔和，手中的力道卻大而強勢。
葉周眸子閃了閃，意識到自己似乎又做了不好的事情，眼神游移，躲過陸夏陽的視線重新看向江中，卻發現江邊有小孩嬉嬉鬧鬧，在父母的陪伴下放着河燈，似乎在比誰的河燈能飄得快飄得遠，小小的燭火随着水流緩緩飄遠。
葉周的視線跟着遠去的火光移動，微微抿起了唇，目光幽遠。據說，河燈是能給故去的彼岸之人捎信的。
陸夏陽注意到她的視線，出聲問道：“你想放河燈嗎？”
葉周沉默，良久後點了點頭。
陸夏陽在江邊的小店買來一盞河燈，葉周點燃火光，在江邊蹲下，欲放出之時又突然停下，吹滅了燭火，找出紙筆，就着遠處的燈光在河燈上寫了些什麽後才重新點燃，輕輕放入水中。
緩緩飄遠的火光映在葉周漆黑的眸子中，讓她沉寂的眼有了些許活力。不料此時夜風突來，葉周眼中跳躍的火光倏然一滅。
葉周心一顫，蹙起眉，擡腿便急追上前。
“葉周！”陸夏陽趕緊跟上拉住了她。
“滅了。”葉周想掙脫他，語氣有些焦急。
陸夏陽沒有放手，只說：“我知道，我幫你重新點燃，你在邊上等着。”
葉周點頭，陸夏陽這才放手，追上了河燈。水流不急，河燈順水而下，但飄得離岸邊并不遠。陸夏陽踏上河邊突出的青石板，探出身子伸長手，再微微向前幾分，順利夠到了飄來的河燈。
陸夏陽将河燈重新點燃，火光中卻不小心看到了葉周寫的字，不由頓了一頓，然後收回視線，伸手打算将河燈重新放入水中。不料此時，之前在父母陪同下嬉鬧追打放河燈的幾個小朋友之一卻正好在追趕中朝這邊而來，直直撞上了陸夏陽。
水邊的青石板濕滑，突然的外力讓陸夏陽失去平衡滑倒，在葉周恐懼的驚呼中，跌入了冰冷的江中……
作者有話要說： 祼奔是個壞習慣= =
已棄療，默默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