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那天之後，葉周和陸夏陽都不再提那個彼岸黃泉之人的事。當時陸夏陽驚訝之後也沒有再問，只是無聲地抱緊了葉周。而之後，葉周也再沒有提起過。
時光在平靜安逸中又不知不覺地消逝。陸夏陽依舊是那個溫柔體貼無微不至的完美情人，唯一讓葉周有些不太滿意的是，他似乎越來越強勢。
從綁架後，當初旺福小心期待的眼神就早已不見。陸夏陽性格依舊溫和，态度依舊溫柔，從來沒有強硬地堅持過什麽，可是葉周卻發現事情似乎總在他溫溫柔柔的态度中不知不覺朝他希望的方向發展。
比如說她現在已經習慣每天早早起床和他一起溜旺財順便慢跑鍛煉身體；比如說飯桌上不知何時開始新增的每日必備的帶着濃濃中藥味的菜色，她也已經由最初的蹙眉遠離到現在面不改色地下筷。
只是，葉周在不滿中又覺得似乎也沒什麽不好。至少，現在大姨媽痛不會再到那麽難以忍受的程度了。而她也越來越習慣他的氣息和溫度。
葉周想，在她生命最寒冷的這個冬天撿到陸夏陽，大概是她人生中難得幸運的幾件事情之一。
就在一切都在好轉的時候，寒冬過去，世界不知不覺披上了新綠。這個陽光燦爛的春日早晨，葉周和陸夏陽晨練完并沐完浴吃完早餐之時，電話響起。
葉周拿起手機，是個陌生的號碼。
“你好。”葉周禮貌的出聲，雖然她認為八成又是打錯電話的。
不想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熟悉的聲音。
“原來真的七年沒換號碼。小別，你不是挺長情的嗎？”
章以逸。葉周有些意外。除夕那夜之後，他們便再沒有聯系，那個“改天”，二人都知道只是客套話，他們從前的關系便不算好，何況……
“章以逸……有事嗎？”因意外的短暫沉默之後，葉周問。她想他大概是不會沒事打電話找她聊天的。
電話那頭，章以逸頓了頓，再出聲語氣不變，聲音裏卻多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忿意：“小別，我真讨厭你。”
葉周微愣，卻沒有意外：“嗯，我知道。”
她向來不讨人喜歡，也不知道如何讨人喜歡。讨厭她的大軍裏多一個隔壁的他也沒什麽稀奇，何況他從很久以前就宣稱過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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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她小別，因為她就是那個隔壁的“別人家的小孩”。童年時期她因尚存的奢望而努力想将一切做到最好，不想沒引來父母的關注卻引來了同班又住隔壁的章以逸的反感。她讓他在優秀的哥哥之外，又多了一個很容易被拿來比較教育的對象。的确很讨人厭。
可是，他讨厭她。她卻很羨慕他。
“你還記不記得，二年級時，我往你的書包裏放的毛毛蟲？”電話那頭，章以逸的聲音仿佛變得有些遙遠。
“……記得。”葉周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那天，早讀後她去學校餐廳吃完早餐後回到教室，如往常般打開書包想拿出第一堂課的課本準備，卻不想跟課本一起出來的，還有密密麻麻的一群毛毛蟲，那可觀的種類和數量，要不記得，實在很難。即使已過了如此多年。
“那些擠成一團的蟲子，連我看了都覺得惡心，你卻既沒有吓哭也沒有尖叫，面無表情不聲不響地拿着書包走到垃圾桶旁，一條一條地将那些蟲子拎進垃圾桶裏，再蓋上桶蓋，平靜地坐回坐位上等着上課鈴響，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章以逸回憶，語氣裏的忿意更加明顯，“真讓人讨厭。”
葉周沉默。其實，她很害怕。所以今天她還能記得如此清晰。只是她知道，害怕也不能解決問題，她沒有一個溫柔的章媽媽來憐惜。他一定沒發現，她拎起蟲子的手在微微顫抖。
“還有，我扯了你的發帶挂到樹上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類似的惡作劇太多，這個倒是記不清了。
“你依舊是那副毫不在乎的樣子，沒有生氣也沒有吵鬧，跑到樹下看了看高度發現自己爬不上去後，就将另一邊的發帶也扯了，直接将頭發綁成了單馬尾。”章以逸停了停，再次強調，“真讓人讨厭。”
“……你到底想說什麽？”葉周終于問道。
“我想說，如果你不是這麽讨厭不是這麽毫不在乎，或許我就不會再接再厲地做這些比你更讨厭的事情。那麽那天就不會搶了你的雨傘藏起你的練習冊，你也不會上我家來要，也不會認識我哥，更不會發生後面所有的這些事……”
葉周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了顫。
是的。他們兩家雖然住得極近，卻和現在大多數的鄰居一般，并沒有什麽交集，除了她和章以逸同班。如果那個雨天，她沒有因為擔心交不了作業去敲了隔壁的門想拿回練習冊，後面那些讓人難過的事情就不會發生，章以逸現在大概依舊能開着引人注目的豔色跑車，別着亮閃閃的耳釘，帶着他的相機滿世界跑了。
可是，如此的話，那些讓她開心與溫暖的事情也同樣不會發生了。
“小別，或許你那天晚上講得也沒錯。時間真奇妙，人生更奇妙。就因為我讓亞馬遜河熱帶雨林裏的那只蝴蝶扇了翅膀，所以才有了後面一連串的事情，才有了今天這樣的結果。”
章以逸的聲音突然沉寂下來，多了幾分疲憊：“我想，當年藏起了你的練習冊，大概是我目前為止的人生裏，最後悔的事。”比她以為的，還要後悔。
葉周咬唇，握着電話的手越收越緊，良久之後卻靜靜地說：“可是，章以逸，我卻想謝謝你。不管你多恨我都好。”
這三年來，她也曾無數次想過如果當初沒有敲門去要回練習冊多好。可是後來卻發現，她果然是自私的，她舍不得孤寂童年和少女時期裏唯一的溫暖。
“章以逸，謝謝你。”葉周聲音大了幾分再次說道，“還有，對不起。”
“……不知道明天之後，你還會不會謝謝我。”電話那頭，章以逸沉默了很久後才再次開口，然後卻又一次強調，“葉小別，我讨厭你。小時候開始，你就像有着高功能大腦卻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不管別人對你好還是壞，好像都不會記得。上次除夕夜看來，現在的你似乎還是很擅長遺忘，并且……更擅長放棄。”
原來別人眼中她是這樣的。葉周有些意外。機器人，如果真的是機器人，該多好。
“可是，有人卻那麽喜歡。”章以逸接着道，再難分辨語氣裏的情緒，“我明天要走了，走之前想了想，果然還是看不慣你的健忘。你明早十點來機場二號候機樓的國際區，我有東西要給你。”
葉周還沒說話，連線便已被那一頭切斷。
葉周呆呆地看了看手機。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他會有什麽需要給她的東西，只怕最有可能的是又一場表達他的讨厭的惡作劇，雖然他已很多年沒有玩過了。
雖然如此想，可是第二天的上午十點，葉周仍是十分準時地到達了機場。進了二號候機樓，到了國際航班候機廳，掃了一圈卻沒有發現章以逸的身影。
果然是惡作劇麽？
葉周想了想，打算打個電話确認一下，正從包裏拿出手機時卻不小心帶落了護唇膏。小巧的護唇膏咕嚕往前滾落，葉周趕緊低頭追上。
護唇膏滾了半天，終于在一個輪子前停下，葉周彎腰，另一只修長的大手卻在她之前将護唇膏撿了起來，遞到她伸出的手邊。
“謝謝……”葉周道謝擡頭，可是“謝”字還未消音，驀然映入眼簾的臉龐卻讓她如遭雷噬，全身都僵住，才拾起的護唇膏再次掉落，咕嚕嚕重新滾向遠方，只是這一次，她卻沒空再去撿它。
葉周睜大了眼眨都不敢眨，死死盯着眼前曾經無比熟悉的臉，即使戴着偌大的墨鏡她也不會認錯。
下一秒，葉周僵住的身體開始微顫，雙手緊緊握拳，抑住自己的不敢置信，雙唇開開阖阖，翕動了半天，才困難地吐出聲音：“維……”
葉周出聲道謝擡頭之時，眼前坐在輪椅之上的人顯然也十分震驚，一時愣住。但在她喊出“維”字之時又迅速反應過來。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眼前之人低頭壓低聲音道，瞬間調整輪椅方向，背對着她欲逃離開。
葉周這才注意到他坐在輪椅之上，再一次僵往，眼中震驚之色更甚，但是很快便回過神，迅速追上前攔住他。
葉周擋在輪椅之前，一語不發地俯身，直接摘下了椅上之人戴着的墨鏡。
然後剎那之間，世界仿佛靜止。一坐一站的二人也跟着靜止，只是靜靜對視着，身周的喧嚣剎那之間似乎都不再存在，世界只餘她和他。
很久很久之後，葉周終于有了動作，忍不住輕顫的雙手輕輕撫上眼前之人清俊的臉龐。
溫暖而真實。葉周的手顫得更加厲害，然後緩緩将身體俯得更低，雙手伸到眼前之人頸後，緊緊抱住了他：“好久不見，維逸。”
作者有話要說： 灑櫻花，灑羽毛，灑下狗血一瓢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