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一日的戲份結束後，齊哲沒急着離開。高明要提前回家換了輛車，兩人一起坐在車子裏，靜靜地等待着。

晚上九點，簡青和李秋紅一起出現在停車場。

“等等。”齊哲制止住準備發車的高明要。

“？”

“立刻跟上，他們很容易察覺到。一旦目的暴露，對方有了防範，這條路便徹底走不通了。”

“奧奧，”高明要撓了撓頭，“可是，走遠了我們找不見他們怎麽辦？”

“別擔心。”齊哲默默看着那輛車拐了彎，消失在視野裏，這才揮揮手：“走吧。”

齊哲倚着車後座，“前面右拐。”

高明要一邊照做一邊糾結：“你怎麽知道啊？不會弄錯了嗎？”

“李秋紅約了許天佑的經紀人晚上十點半在Maancoffee店見面，這種會面簡青顯然不可能在場。”頓了頓，齊哲擺弄起手上的攝像機，繼續說：“但他們眼下正坐在同一輛車上，而李秋紅的公寓離Maancoffee店僅有五百米的距離，因此，他們現在必然是去李秋紅的公寓。”

話音剛落，高明要便看見了簡青的汽車，就在自己前方十多米處。

“哇塞，你也太厲害了吧！”他叫道。

齊哲笑笑，未言。

十分鐘後，對方的車停了下來。

周圍幾乎沒有什麽行人和車輛，高明要不敢靠得太近，停在了十幾米外的地方。

“咦？”他好奇地伸頭看了看附近的建築，又看看齊哲：“這還沒到啊？他們在這裏停做什麽？”

這兒是一片綠化處，燈火零落，沒有華夏國帝都的繁華氣派。齊哲眯了眯眼：“你待在這裏別動，我過去看看。”

說罷，他拿着攝像機下了車。

簡青的車停在一棵樹下，整個車身被一片陰影籠罩着。

齊哲摸了摸下巴。此情此景，确實适合戀人做一些不可捉摸的事。他哂笑，本以為須連續跟上數日才能有收獲，沒想到對方一個是頗有些名氣的小生，一個是圈內資深的經紀人，竟然如此不謹慎。

不過，甚至等不到回到公寓便親熱起來，想來這兩人感情不錯，倒不是自己先前所以為的利益交換。

“希望你們的愛情，可以經受住考驗。”齊哲揚了揚嘴角，悄悄靠近。

他的天玄功法雖然只有二重，但在這個沒有功法的世界裏，想要隐藏自己的氣息并不難。

齊哲走到了汽車的左後方，樹的旁邊。如果對方有所察覺，自己可以第一時間躲避。他有自信不會被對方看見。

黯淡的月光下，車內的景象十分模糊，好在明星的臉極有辨識度。加之哪怕一個模棱兩可具有争議的照片，也足以在娛樂圈裏引起轟動。于是齊哲飛快地按着快門。

就在這時，他身體一頓，猛地轉頭向左。

黑暗裏有一個人影，就站在離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正向自己看過來。

此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自己的注意力又全放在了車上，以至于剛才竟然沒有發現。

太大意了。齊哲的瞳孔微微縮了縮，眼底起了殺意。

上一世步步如履薄冰，他習慣了自己的計劃絕不允許有出現任何意外的可能。可是，幾乎就要上前時，齊哲忽然記起，自己現在身處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即使踏錯了步，即使犯了嚴重的失誤，也幾乎不會面臨真正意義上的絕境。與此同時，人命真正得到了重視。

這些正是自己過去所向往卻又無能為力的。

于是，與那人在黑暗裏對視片刻，齊哲最終松開了手，緩緩轉身，回到了高明要的車上。他懷疑對方看見了自己的臉，但料想并無大礙。

“怎麽樣怎麽樣？”高明要問。

“還算成功。”

“太棒了！哈哈哈哈，我等着看他們出糗！太可惡了，他們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白天居然敢在我面前那麽趾高氣昂。”高明要忿忿道。

“……”分明是你自己想要隐瞞身份，當個普通的助理。齊哲在心裏說道。

他低着頭，看自己手上拍好的照片。效果尚算理想，勉強認得出簡青的臉，兩個人顯然是在激.吻無疑。

“咦？那、那邊、那個人，不是方少嗎？！”高明要驚訝地叫着：“他怎麽會在這兒？？”

聞言，齊哲擡頭：“方少？”

“就是方氏集團的繼承人，方少修啊！”

齊哲抱着手臂，未言。

“哦哦，對，我忘記你丢失了很多記憶。”高明要恍然大悟，揪着手指，邊思考邊說：“怎麽跟你說呢，反正，方氏集團是個非常非常厲害的企業，今年的市值好像已經擠進了全球前十吧。要知道，他們那可是家族企業！其他企業，不是什麽國家控制就是一堆股東。”

想了想，高明要覺得這還不能證明自己的驚訝足夠合理，于是又補充道：“而且，方少修今年才二十幾歲，就已經是總公司的副總裁了。你再看看你那哥哥，明明一樣大，整天只知道混跡娛樂場所。我哥在二代裏也算厲害了，不過也還在分公司混着呢。”

齊哲依舊沉默。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對于那些公司企業，他也只是勉強了解過娛樂圈內部的。對于他來說，當下最重要的是修習功法，其次是在娛樂圈裏混出名頭。

他很清楚，原身之死并不簡單。乍一看來，原身為自殺不錯。日記上寫着自己是個廢物，對未來充滿絕望，且字跡與本人一致。桌子上擺着一盒安眠藥，醫院給出的死亡證明也将會是死于過量服用。

沒錯，如果不是他意外附到了這具身體上面，外界所有的人都會以為：小鮮肉齊哲不堪輿論壓力，以致輕生。就算後來爆料出所謂的醜聞實為謠言，原身之死也會被歸結到網絡暴力上。無需有人為此負責。

然而，齊哲憑借着原身殘留的零碎記憶，以及天玄功法帶來的對身體的超出常人的感知，知道這并非事實。

雖然他暫時不能确定殺害原身的人到底是誰，但恐怕與自己的“家人”脫不了幹系。

眼下，齊哲并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找出真相。他素來喜歡以靜制動，他相信，自己并不需要多做什麽，只要“齊哲尚在人間并且活得很好”的消息傳出去，對方自然會找上門來。

“走吧。”齊哲說。

“噢…你真的失憶了嘛，怎麽聽了一點都不激動。”高明要小聲地抱怨着，驅車離開。

汽車開往麗園小區的路上，當高明要第七次扭頭偷看自己時，齊哲終于忍不住道：“有事就說。”

高明要抿着唇，吞吞吐吐地：“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就覺得你怪怪的。”

齊哲時不時叩擊着車窗邊沿的手指驟然停住。

高明要繼續道：“說話的口氣啊、平時的動作啊好像都挺正常的，但是整體給我的感覺卻…嗯，就是怪怪的。就好比是，一個古代的西方人不小心跑到了東方的國家，然後努力模仿當地人的舉動卻又不能完全到位一樣。”

說完，高明要噗地一聲，似乎也為自己的這個聯想感到好笑。

齊哲頓了頓，說：“嗯，我知道了。”

“嗯？？？”

意思是說，以後不會了。

“我的意思是說，大概是因為第一次拍古裝戲，拍戲時入戲太深，一時不習慣。再過些日子應該就好了。”

高明要點點頭：“這倒是，你的王爺公子演的确實太像了。”

齊哲偏頭看向車窗外，神情有些落寞。此時已算深夜，放到他原先所在的世界，哪怕是皇宮別苑，黑暗也占據了絕大部分，只有值守人員會在外面活動。可這裏，卻是燈火通明，行人往來不絕。

正這樣想着，齊哲忽然輕聲笑了出來。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對什麽産生留戀和不舍？

于是，落寞只在臉上維持了片刻，便被嚴肅所取代。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幾乎沒閑下來過。加之有車禍為掩護，他便沒有放太多的心思去徹底做出改變，僅僅是有意識地在日常生活中順便模仿這個世界裏人的行為模式。今天看來，還是不行。一旦與人相處久了，很容易暴露出來。

任務又多了一項，齊哲想。

在高明要的車駛離綠化區的同時，另一邊，黑暗裏的方少修回憶着自己方才看見的那張臉，搖了搖頭。

這年頭，連狗仔都長得這麽好看了。有這樣一張臉，做點什麽不好。比如……自己的形象助理？

方少修掐滅手裏的香煙，将披在肩上的西服重新穿好，朝B市的繁華地帶走去。

俊秀挺拔的背影，在夜色下顯出幾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