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飛機上, 謝禧問:“阿瑞啊,你跟奶奶說, 你幫齊哲是個怎麽回事兒?”

“我……也沒幫啊, ”齊瑞解釋道:“當初他進娛樂圈時,我看他很不爽,潑了盆髒水給他。後來有點後悔, 就幫他澄清了。就這樣。”

齊瑞又問道:“話說, 奶奶,我媽特別讨厭齊哲我能理解,您為什麽也這麽讨厭他呢?他怎麽說,都是我爸的兒子啊。”

謝禧沒有說話。她又記起,當初就是因為那個女人,自己差點跟兒子斷絕了母子關系, 簡直丢盡顏面。齊瑞六歲那年, 又因為齊哲墜入寒潭,再晚救幾分鐘便性命不保,直到現在, 每到冬天, 若是不注意小心保暖着,他還會犯起咳嗽來。

那對母子,她是絕對不會認的。

“那你呢?齊哲害得你從此落下病根, 難道你不怪他?”

齊瑞搖搖頭:“不知道。但我覺得, 他不是故意的。”

“無論如何, 這一回, 你不要跟你媽對着幹。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聽到沒有?”謝禧說。

“噢。”

“你也是,都多大的人了,每天就知道吃喝玩樂,也不怪你媽不給你什麽好臉色看。就不能用用心嗎?将來,公司一定是你的,難道你就看着父輩打下的公司在你手上敗了?”

齊瑞撇了撇嘴:“反正我天賦有限,注定比不上方少修,也比不上高子凡。與其努力一輩子混個及格,還不如到時候直接請個職業的幫我打理。我呢,就一輩子過得舒舒服服的。”

謝禧點了點孫子的太陽穴:“哎,你呀。”

活到這把年紀,她對家族企業的傳承也沒有太大執念。只要孫子過得開心,那就好。

齊瑞又問:“我可不可以給齊哲打個電話啊?”

“打電話做什麽?”

“我要跟他說一聲,就半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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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禧沒有反對,于是齊瑞拿起手機撥號碼。

“喂,齊哲!”

“什麽事?”淡漠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齊瑞莫名又感覺不爽,咬牙切齒道:“我是來跟你宣戰的。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不過我媽已經回國了,而且她還找了千達集團的李總來對付你。我就不陪你玩了,你好好等着吧!”說完,他挂掉電話。

謝禧看着自己的孫子:“你這是幹嘛呢?”

“切,我才跟他鬧過矛盾,要是好好地跟他說話,豈不是讓人覺得我怕了他主動服軟了?反正現在,身為一個哥哥,我該做的都做了。他能不能扛得住我媽,就看他自己了。”齊瑞說。

謝禧伸手摸摸孫子的頭發:“那你當初為什麽要潑髒水給他呢?”

齊瑞又切了一聲:“誰讓他一直都沒跟我道歉!再說了,娛樂圈亂死了,搞不懂去那裏有什麽好的。”

還有就是……以前母親從來不許自己明目張膽地欺負齊哲。但是這回,她為什麽?齊瑞看了看奶奶,到底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幾百公裏之外的齊哲,放下電話反應了一會兒,意識到對方是在跟自己報信。

他好笑地搖了搖頭。

果然沒錯,當時依據原身身體殘留的對于齊瑞的印象,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間的關系很是複雜。

原身最初回到齊家時,齊瑞那時正想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小孩子又不懂其他東西,因此對原身很好。但是,某個冬天,兄弟倆去水邊玩耍時,原身卻不小心将齊瑞“蹭”進了水潭裏,差點釀成大禍。之後,齊家人将這件事歸結于小孩子的嫉妒心,把原身趕了回去。

細細想想,那件事還有存疑之處。

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程曼沒有繼續出手,本已讓他感到奇怪。此時,齊瑞特地打電話過來告訴的信息——千達集團的李總,自然需要多加留意。

簡單搜了搜,并沒有什麽頭緒。

齊哲将這人的名字發給了金榮,詢問他如果對付想要對付自己的話,有可能采取什麽方式。

金榮暫時沒有回複。

他望了望空蕩蕩的客廳,在微博上編輯了一則消息:本人的愛寵于五天前走失,現重金懸賞,請撿拾者聯系155********。

留的是高明要的號碼。

評論底下一群人艾特先前曬圖的網友,提醒她發財的機會來了。

不到五分鐘,高明要打電話來罵娘。

“我靠!你太不仗義了!你留我的電話就算了,還不說清楚,一群粉絲打過來,我又不能直接關機,手機都要崩潰了!”

齊哲笑笑,又在評論底下追加了一則評論:該號碼為本人助理號碼,請無關者勿騷擾。

高明要的手機這才漸漸平息下來。饒是如此,他也決定接回貓咪之後就換手機號!

笑完之後,齊哲才意識到,自己竟也有了這種惡趣味。不知道是該喜多一點,還是憂多一點。

此時已近深夜。他自嘲一番,洗洗睡去。

第二日,齊哲動身去了P大——《真相》原著中,故事裏有近一半的情節發生在P大校園內,因此劇組的外景也大多在此地。劇組向學校提出申請,學校分時間段劃出了幾塊區域,供劇組拍攝使用,并為劇組裏的人提供了一份特殊證件。

高明要高中畢業後去了國外,結果後來讀不下去,又退了學,最終只有個高中文憑。現在,一方面,他對大學有所憧憬,另一方面,當初哭天搶地要死要活才逼得父母為他退了學,現在再想提出回校園,實在拉不下臉,于是也就四處潇灑着,以至于現在跑來給齊哲當助理體驗生活。

這回有了在國內頂尖名校取景的機會,高明要便嚷着,趁劇組放假,兩人先組隊去學校裏玩,體驗一回P大學生的感覺。

馬上就過年,大學裏早已放了假。但與普通的大學不同,P大作為全國所有學子夢寐以求的聖地,假期裏想要參觀的游客不計其數,因此學校采取限制游客流量的方式保證在校學生的正常活動。

下了車,齊哲與高明要走到門前。高明要一摸口袋,叫道:“壞了!證件忘帶了!”

拿着證件,他們可以通過另一道門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沒證件,只能用身份證在游客專道處排隊,每天還限量。

望望長龍般的隊伍,高明要嘆口氣,說:“唉,我再回去一趟拿證件吧。”

齊哲走到保衛處,背對着排隊的人群,摘下口罩與帽子,微微一笑。

“哎,你不是那誰來着?唐明非!”

齊哲笑着說:“最近劇組在你們學校取景,我想與助理提前進去看看。可否行個方便?”

“當然可以,你們進去吧。”保安大爺爽快地說。

齊哲又戴上裝備,對着高明要揮了揮手,兩人成功進了校園。

高明要摸摸後腦勺:“對噢,我都忘了,你這張臉就是最好的證件嘛。”

周圍不時投來目光,不過并沒出現以往那種圍追堵截的慘況。

兩人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四處逛着。高明要自言自語道:“我聽說,就算是寒假裏,這邊也有學生上課的啊,怎麽都沒瞧見?不行,我一定要找個上課的教室進去旁聽!”

“你聽得懂麽?”齊哲問。

“我假裝聽得懂就行了!”高明要說。

說來也怪,講完這句話,竟然真的給高明要找到了一個大階梯教室。透過窗子,可以望見教室裏坐了近百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通過教室裏的麥克風傳出來,隐隐有些耳熟。

“走走走,我們從後門溜進去。”高明要貓着腰說。

齊哲無奈,跟着他走過去。

兩人坐好之後,齊哲擡頭一望,赫然發現站在臺上講課的人是方少修。

不由蹙了蹙眉,怎麽哪兒都有他?

兩人進教室時,方少修正低頭看ppt,故而也未注意到他們。等他看向觀衆席,發現齊哲以後,講課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臺下的學生們感到奇怪,紛紛順着方少修的目光望過去。

這會兒,齊哲已經脫下了帽子與口罩。

教室裏出現了騷動。

“那是齊哲吧!”

“聽說《真相》要在我們學校拍,不過他怎麽會過來聽課的?”

“是不是因為講課的是方少修?”

齊哲甚至聽到有人在小聲地尖叫——

“遮羞夫夫哎!!!”

不知為何,齊哲發覺自己竟感受到了一絲尴尬。簡直是從未有過之奇事。

這時,講臺上的方少修重重地咳嗽一聲,說:“認真聽課!”

衆人的視線紛紛挪開。

高明要在一旁自言自語:“方少怎麽會過來給這群學霸講課啊?哦我想起來了,他也是P大商學院畢業的,當初好像還是什麽商學院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學生來着。嗯我想想啊,他年紀輕輕就當了方氏集團的副總裁,光靠背景是不可能的,我以前确實聽說他做的幾個收購被稱作商學界的經典案例。這麽看來,被聘為客座教授之類的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仿佛是資料解讀器一樣。

齊哲聽得煩,臺上方少修講的《博弈論的應用》他也覺得很是一般,索性打開手機,看起《真相》的劇本來。

林楓這個人物,固然不失謀略,本質卻是一位初出茅廬眼神明亮的少年。自己外形适合,心境則差得太多。因此,想要将他演到及格線以上,須得認真琢磨一番。

看了一會兒,齊哲不經意朝左一瞥,發現高明要已經趴倒在課桌上幽會周公了。

他一搗對方的臂彎:“不是說要體驗P大學生的感覺嗎?怎麽就睡了。”

高明要揉了揉眼:“哦,我聽說大學生都喜歡上課睡覺的。”

齊哲:“……”

下課前,齊哲與高明要便離開了教室。

高明要又打了個哈欠,說:“奇也怪哉,我昨晚也沒熬夜,怎麽今天這麽困?”

齊哲瞟了他一眼:“大概是該冬眠了罷。”

高明要嘻嘻笑着,兩人在學校裏逛了一陣,各自回家。

又要過新年了。齊哲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不知不覺,這已經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個春節了。

以往的每個新年,都是齊哲心裏最期待的日子,可摒棄所有雜念,放松身心。若是遇上了有雪的天氣,他便揮退下人,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裏賞雪。別苑中植了梅花,與雪景最是相襯。

府裏的管家會提前備好酒宴,下人們還會請個戲班子來府中表演。到了第二年年初,他要一大早進宮向皇帝請安。

齊哲素愛看戲,喜歡透過戲來體驗別人的人生。平常身份礙眼,不便去那些民間場所,唯有過年時能在府裏盡興一回。至于早上去皇宮請安,更是生平一大樂事。那是獨屬于第一公子的榮耀。

現在,齊哲回頭望了望挂在牆上的電視機,一笑,戲倒是随時都能看。甚至,自己也成了個演戲的。

撇開對戲子這一身份的偏見,齊哲倒挺喜歡演戲。只不過,就像前世一樣,他注定不能沉浸其中。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比如,方才已經收到了金榮的回複。千達集團在全國的100個城市內共開設影院三百餘家,2017年,千達院線占據了全國約百分之20的票房份額。

任你電影再好,倘若院線不給你分配排片,也只能落得票房慘淡的下場。

金榮分析說,一般情況下,影院會根據電影題材、演員咖位及同期電影質量等諸多要素分配首日排片,再根據首日票房、上座率等調節之後的排片量。當然,也有例外,比如不少影院本身也會參與電影投資,自然而然地,他們會在排片時傾向于多分給這類電影。至于因讨厭某主演而刻意降低排片,國內此前從未有過。

雖然《姜維傳》對于齊哲的電影生涯極其重要,但金榮似乎并不擔憂有人從中作梗。畢竟,即使是最大的千達院線,也只占據了20%的份額。更何況,明明白白的賺錢機會,其他股東不可能允許有人出于私人恩怨而損害共同利益的行為。

這回,齊哲并不認同金榮的看法。幾億的體量,對于齊氏集團這種龐然大物來說,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他站在窗前,心中漸漸做出一個決定。

只可惜,一直沒能等到雪,齊哲折身返回屋內,坐到沙發上。

又是要努力練功的一天。

修煉沒多久,外面傳來敲門聲。

他走到門前。剛一推開,一個小東西猛地蹿了進來,是阿亮。方少修則站在門外。

齊哲蹙了蹙眉,邀請他進屋。

“剛剛遇見高明要,他說有人聯系他去領貓,他又困得很,想早點回去休息,我便替他幫個忙。”方少修解釋說。

“多謝。”

方少修擺擺手,打量客廳,問:“新年有什麽計劃嗎?”

齊哲坐回沙發上:“計劃看劇本。”

方少修點點頭,又說:“需要我幫忙嗎?”

齊哲懷疑地看着他:“你?幫忙?”

方少修“恩”了一聲,說:“聽說你們劇組要在P大長期取景,裏面的角色應該有不少才對。怎麽說我也是P大畢業的,可以供你參考一下。再者,有個人幫你對戲,總要比你一個人看劇本要好些吧?”

齊哲這才意識到,方少修不僅今天過來打擾,甚至有繼續在這裏打擾到自己休假結束的計劃,不由問道:“新年不是要合家歡聚麽?你不回家?”

“我父親參加完新年酒會就出國了。高科技領域,到底還是米國更發達些。所以他長年待在米國,國內的事情我來負責。”

齊哲隐約記得高明要曾說方少修的母親早已過世,便說:“你妹妹呢?”

“她?”方少修笑笑:“可能我留在這裏,她會更開心些。”

齊哲:“?”

正在思索這背後的邏輯,方少修驀地朝窗外一指:“看,下雪了。”

齊哲扭頭,順着方少修的視線望過去。

漫天的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掩去土地上所有的陰霾與污垢。方少修說:“要不,我們出去走走?”

齊哲點了頭,兩人一起下樓去。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許是天氣太冷,周圍的人并不多。齊哲便摘了口罩。

方少修留意到了他的動作,笑着說:“當明星真辛苦啊。時刻都得武裝着自己。”

齊哲淡淡笑道:“人只要活在世上,總是會辛苦的。”

“也是。”方少修朝空中吐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是早産兒,小時候身體不好,稍微大了些後,我爸便把我關到冰窖裏。那會兒,我經常想,要是有什麽法子能夠死掉就好了,我一點都不想當什麽方氏集團的繼承人。只不過,當時身體都是僵的,旁邊還有人看守着,就算想自殺也沒辦法。”

齊哲不由看了他一眼,問:“後來呢?”

“後來?”方少修頓了頓,說:“後來我大病幾場,身體反倒是漸漸好了起來。這個法子還真管用。現在回憶起來,我就只記得我妹妹在冰窖外的哭聲了。”

齊哲緘默不語。

方少修說:“能跟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嗎?我一直都很好奇。”

齊哲想了想,說:“我記得有一回,我在外面得了個小玩意兒,興沖沖地跑回家,想拿給我的母親看。走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同齡人,他便把我的東西搶了去,狠狠地踩在腳底碾碎。”

方少修略作遲疑,問:“同齡人,是你哥哥?”

齊哲搖搖頭,雲淡風輕地笑道:“是侍奉他的人。”

這回輪到方少修沉默了。他原本想着,齊哲一定擁有不如意的童年,所以才會養成現在的性格。于是,他也刻意将自己的境況說得慘了些,希望能引起共鳴。

沒想到,齊哲竟然比自己誇張後的還要慘上太多。

方少修偏頭看着齊哲。但是,就算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人,骨子裏卻還是個那麽溫柔的人啊。

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撫弄對方的頭發。

手臂淩空中被人握住。齊哲擡頭,警惕道:“你做什麽?”

方少修微怔,說:“我看你頭發上有白色的東西……”

齊哲抽了抽嘴角:“那是雪花!”

惆悵又浪漫的意境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少修收回右手,放至嘴邊,咳嗽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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