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神臨世(5)

“你終于肯見我了。”

允年嘆氣,“我知曉你這些年想彌補當初的無心之過,你幫過我的事,我心裏都清楚。”

嵇遠眉頭挑了挑,“我真是不容易。”

“說正經的,”她把在璞華仙境發生的一切來龍去脈都告知嵇遠,“你可知這璞玉子究竟是何人?他當真有法術讓人失去記憶?是不是他為了留下荻秋,便也對她記憶動了手腳?”

“啊呀,竟然是他。”嵇遠當頭就是一棒。清眉一皺,“你還記得,當初你帶着重傷的荻秋,來我栖多山讓我救治她,我曾給過你一寶物,叫做‘時之迷’,這個寶物幫助荻秋停住死亡時間。”

“我自然記得。”

“嗯,你可知這個璞玉子就是‘時之謎’的主人。‘時之謎’是他做出來的寶物。後來輾轉落入了我嵇家,被我族好生收藏着。”

“呀!”允年也驚訝一聲,“這……”

“這人定是荻秋無疑了!”嵇遠聳了聳肩。“恭喜你啊,失而複得。”

“可,荻秋怎麽會散魂後,去了璞玉子那裏呢?”

“兩個可能。其一,是寶物的靈性。‘時之謎’一直都在荻秋體內,與她早已融為一體。她散魂的時候,‘時之謎’便知曉自己人世間任務已盡,或許就飛回了主人身邊。”

“那第二個可能呢?”

嵇遠想了想,回答道,“璞玉子算到荻秋有難,以式神化身的方式代替荻秋渡劫,化身會有元神的記憶和行為,除了法力弱以為,難辨真僞。以此法拿回‘時謎子’,這也是機關仙人常使用的收回神器的法式之一。也就是說,數年前,死在神寂嶺的,只是個替身,故而元魂單薄,瞬間魄散。也是合情合理的。”“不管哪一種可能,眼前這人,應是真身無疑。”

允年算是心頭一塊巨石落下,好不輕松。“雖是高興,可她現在不願意理我。”

“噗……”

“笑什麽!”

Advertisement

“反正她總不理你的,你早習慣了。”

“……”允年厭煩地用眼睛刮了刮嵇遠。

“話說回來,這個璞玉子既然能掌握時間的始點和終點,那麽抹除人記憶的方法,肯定也是有的。”

“荻秋當真失憶?”

“璞玉子舍不得寶器,抹去她記憶是有可能。真真假假,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可如果,她沒有失憶,而是真的完完全全恨我了呢?”

“那你就……”

“就什麽?”

“就自認倒黴了。”

“為什麽你說的這麽輕松?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情。”允年有些不悅道。

“呵,”嵇遠自己給自己滿上茶,輕笑自嘲道,“因為我是已經自認倒黴了。”

允年皺緊眉頭看着他。

次日,允年帶了新的丫頭去清寒殿。她對眼皮都不擡一下,不吝啬看自己一眼的人殷勤地說,“從今天開始,寶蓉便伺候你身旁。她聰明伶俐,相信能照顧你周全。有什麽需要的,便叫寶蓉去取就好。”

“有勞。”荻秋仍舊沒有給鳳首大人什麽好臉色。

“盈歌她,我為她找了好人家,三年前,已經婚嫁。”允年一邊說,一邊細心觀察荻秋的臉色變化。“若你希望,我們可以前去探訪。”

可惜,荻秋搖了搖頭,“我不認識這人,為何要去探她?”

“不若你說說,你還記得哪些事?”

“我的記憶都是在璞華仙境,我從未離開過先生。他授我武功防身,又為我裝修新房間。我好想回去。”

“清寒殿的房間與你之前相比如何?”

“雖是奢華,卻沒有先生心意。”

允年雙手交握,心中微動,“你……你難道喜愛你家先生?”

“當然。你看不出來嗎?”荻秋這下是正眼瞧允年了,眼裏還帶着一股示威與得意。

允年這心可堵了,幹巴巴的。這是唱的哪出戲?“你難不成想嫁他為妻?”

荻秋微微低下頭,似乎面色還泛出了羞澀潮紅。俨然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荻秋,你……”允年有些忍不住脾氣,她瞪了荻秋半晌,也不見對方有什麽反應。只能起身氣呼呼地離開房間。她反手關上房門後便迅速遠離清寒殿,待她身影消失後,院中一顆小樹才‘吱呀’一聲,斷了去。

允年整整一天都沒有再去看荻秋,直到半夜時分,朗月高照,四下一片安靜的時辰,才聽見院中一聲女高音,“我絕不會讓你回去那什麽狗屁璞華仙境去!嫁給那個一千多歲的老頭!哼!”

荻秋彈出指風,打滅了房中蠟燭。

一日,希允年有事物處理,便在白天吩咐了給荻秋的膳食、交代後下人照顧荻秋後,帶着幾個副手離開了。不過,她前腳一出門,荻秋後腳就跟着跑出了神寂嶺。寶蓉去端了碗甜品,回到清寒殿就找不見人。當下渾身冷汗直冒,手掌發麻,自己眼睛瞎了都知道鳳首在乎這人,居然被自己弄丢了!她四處打聽門口的各處守衛,一致回答是:“出了鳳焰族的大門,往林裏走去了。”這允年沒有吩咐過要軟禁荻秋,荻秋自當是自由進出的。前些日子礙于鳳首勢力,荻秋是不敢亂動,現在眨眼功夫,人就沒了。

寶蓉欲哭無淚,喚了殿中幾個功夫得體的侍衛,跟随在神寂嶺上下搜索,漫山遍野得呼喊荻秋。可惜除了風動樹響,竟沒有一片回音。

時值傍晚,秋楓落院,氣溫驟降。鳳首回宮,寶蓉已是跪在房中等待。允年在外勞累一天,也沒有準備今夜要打擾荻秋太久,說白了就是為了一睹佳人一解相思而已。誰料推門見到的卻是侍女跪在地板上,桌上的飯菜似乎無人動筷。允年天真地問了句,“怎麽,她不肯吃東西嗎?”

“這……”寶蓉面色憂慮,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允年見她表情有異,心便立刻懸了起來,“莫不是病了?我去瞧瞧。”說罷便加快步子,朝內室走去。不知多少年月晃過,大千世界形形□□更替不休。唯獨有她初心依舊,甚至更勝當年癡情不減。愛到忘我,迷失又算什麽?

寶蓉看着允年的背影和她背上搖動的劍穗,跟随允年的步子朝廂房走去,越走腳越軟,好幾次都險些摔倒。內心大喊:‘天啊!天要亡我。’殊料,靠近廂房後,聽見傳來嘶啞女聲,竟是荻秋的聲音,寶蓉徹底軟倒在地。荻秋喝了聲,“不許進來。”

允年微微皺眉,若是希緣鳳,怕是強勢得直接推門進去了。同為鳳首,可她卻停在了門前,只關切地問了句,“你怎麽了?”

“你明日再來吧。”

“我不要,你是病了嗎?我想看看你。”

“我已睡下,你卻擾我起來。我要繼續睡了。”荻秋說完便再無動靜。

允年勞累一天,聽見這樣的回答,當下也沒有繼續相逼的念頭,就勢作罷。她轉身而回,路過寶蓉身邊的時候,“既然她只是睡下,你做什麽一副惶惶模樣?”

“回鳳首,寶蓉,”寶蓉找了荻秋一天找不到人,誰知這裏頭究竟怎麽回事,這人又自動回來了。趕緊編個理由,“寶蓉勸姑娘吃東西,姑娘不願意。寶蓉害怕鳳首責罰,所以……”

允年瞧了一眼桌上的飯食,“那你就多哄哄她。你只要把人給我看好了,我不會責怪你什麽。”

寶蓉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鳳首都哄不動的人,我一個丫頭片子有什麽用?恭敬答,“寶蓉記住了。”

待允年離開,寶蓉掏出手帕,抹了抹額角冷汗,瞧了一眼那緊閉的白色房門,又有些同情地看着允年離開的方向。

不到半月,希允年請來一人到訪清寒殿。那是發髻高盤的一名美婦。荻秋看見來人,面色鎮定道聲,“如何?”

允年不疾不徐地解釋,“她是你荻家僅存的親人,不是?”

盈歌見到荻秋後是感情難抑,眼中是滿盈了淚水,她快步走向荻秋,跪在她身邊,話還未出口,已經哭成淚人。“夫人,您這些年去了哪裏啊?既然活着,如何不來找盈歌?嗚……”

荻秋好似心裏早有準備,微微垂下睫毛,淡淡一笑,“盈歌,我并不識得你。”

“你說什麽?”盈歌一臉梨花帶雨,又伸出自己雙手緊緊握住荻秋,“夫人,您受了什麽傷,怎會不記得我?”

“你不要認錯人了,我還要再嫁人的。你莫要喚我夫人。”

允年嘴角很不愉悅地扁了下去。盈歌一臉不解地看着允年,“鳳首,這,這怎麽回事?”

允年用心地看着荻秋的雙瞳,那裏面無悲無喜,也毫無不去相認盈歌的愧疚。若說不願認自己是因為當初的怨,那盈歌何其無辜?

這一夜,允年開窗眺月,霜霧朦胧,樹枝上已有冰渣凍結,她不知如何是好,心裏慢慢跟着冷卻了下去。

送走盈歌後,允年明顯沒有之前那麽多次去造訪清寒殿了。之前是一天跑三五趟不嫌累,見不到人還要跟門板說話。現在倒也只是晚間問一問寶蓉那人的情況,就作罷。

她寧願孤獨一人去回憶那些往事,也不想再用現實的冷水讓自己反複痛苦。反正這些年,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心事無人知的感覺。看着腰間那色澤淡淡的珍珠,她自嘲地笑了笑,閉上了眼睛。“原來已經還不起了。也沒有規定過,我說了對不起,她就要原諒。”

“姑娘說是鳳首強迫帶姑娘回來,那姑娘家的先生會來接姑娘回去嗎?”

荻秋織着手上的線團,回答,“先生不會輕易出仙境的。”

“寶蓉能問為什麽嗎?”

“你不用打聽太多,至于為什麽,鳳首也肯定是知曉的。”

“可鳳首關姑娘在這,姑娘并不開心。”

荻秋輕聲笑了笑,“呵,她從沒有關我呀。”

“那就是說,”寶蓉睜大了眼睛,“姑娘你果然還是記得的,為何不願再接受鳳首一次?”

荻秋搖頭否定道,“你想錯了,我不記得她的。”接着,她看起來好似又想起了什麽似的,“我之所以留下來,只是有些好奇,她為何這般奇怪?”

“好奇?奇怪?”

荻秋終于放下手中活計,看着寶蓉,“對啊,為什麽她一個女人會喜歡上女人呢?你知道嗎?”

寶蓉面色僵硬地看着荻秋,“這……”

“如果我是男子,又長她些虛歲,或許,這倒也般配。可如今,她的感情讓我覺得真的很奇怪。我很好奇她在想什麽,所以留下來。總之她不會傷害我是真的,而且仙境裏的日子雖平靜,也有時候覺得無聊,就留下來玩玩吧。”

寶蓉放緩了聲音,“姑娘,或許這話不當寶蓉來說。可鳳首當初癡情于你……”看見荻秋的眼神,她又改口,“我說鳳首癡情于荻秋的事,鳳焰族上下都知道。荻秋散魂而去的時候,我們鳳焰族是有目共睹了鳳凰失伴的慘況。”

“哦?”荻秋看向寶蓉,似乎終于認真起來,“怎麽慘法?”

寶蓉面色有些蒼白,荻秋見她不答話 ,便好似失了唯一興致一般,又低頭編織起來。寶蓉抿了抿唇,“你當真不知曉,鳳凰失伴會怎樣?”

“未曾聽說。”雲淡風輕、不以為然的聲音。

寶蓉面色有異,卻沉默了下去。

“你不繼續說?”

“不,我不想說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