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垂淚 你修了,這人偶就不是他的了

庭院中心,有一石桌石凳。木甲端茶來,在桌邊立了一張邊幾,将茶擱在邊幾上。

向晏穿戴齊整,領一人來,一身尊貴之氣。向晏恭請來人上坐,那人亦擡手示意,向晏便在石凳上坐下,在石桌上布棋子。臨姜踱過回廊,一見二人,便藏身到朱欄後。

那人道:“之前給晏卿送的弦絲可用得稱心。”

向晏道:“昆吾絲細若蛛絲又奇韌無比,世間罕物,可惜叫人偷去了……”若有所思。

那人眼觀棋盤,卻柔聲道:“看把你愁的,下回再給你找來便是。”

向晏受寵若驚,恭順道:“謝君上。”

臨姜心中想:“我說向家兄弟鮮少下棋,為何庭中有棋盤,原來是為天子雲聿置辦的。”

雲聿擲子,問:“近來邊境那頭你可有消息?”

向晏滿懷信心,欣悅道:“機甲已籌備就緒。”

雲聿慢慢道:“朕昨日恰好收到邊境送來的一份大禮。”

“禮?”向晏回頭,見随從們擡上一個長匣子。他走到匣前,随從打開,裏頭竟裝了三個人頭。向晏吓得退後數步,雲聿上前将他扶住。

“聽聞你燒了隗方宮殿。”

“只只是一角……”

“火燒起來,可說不清楚。”

向晏緊張問:“他們砍這邊境三城将士的人頭可是要宣戰?”

雲聿颔首,不動聲色道:“隗方派人逼我交出你,和你帶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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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姜一聽,抽劍上前,向晏趕忙沖到跟前攔他。

雲聿蹙眉苦笑道:“晏卿以為朕會送你去?”他伸手,将手中虎符分了一半,低聲問:“朕要你領機甲出兵,可有把握?”

向晏肅然跪地,俯首接過虎符,振振道:“臣必誓死為國。”

天子離去。走前與臨姜二人相望,正是王者對視。臨姜走到向晏身邊,見他仍是跪地,手握虎符,欣慰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你從未領兵打仗,他授命于你,究竟是對機甲極其信任,還是假意送你入虎口?”臨姜這一問,倒是點醒向晏。他起身,擔心道:“我還是去問君上要幾名得力副将。”

臨姜與他搭肩道:“你不知他打過多少仗,我與他交過手,此事又因我而起,我來助你。”向晏笑了。

庭院撤去,換作一道高聳的城牆。二人來到邊境,兩側各有一排碩大的機甲,在臺上僅露出下半部分。向晏拉着臨姜興奮解釋:“這外圍是木甲新城,如此的大型機甲将會有八萬臺。”他手指遠處一高閣道:“城中心是牙城,我們之後便住在那。牙城外的老城為百姓所居,多為工匠。這兩年因為修建木甲,這城遷入不少外來人口。”臨姜側頭,見身邊站了一排百姓,給守衛出示通行令。向晏又道:“為防隗方奸細,邊境城出入都要憑通行令。”

二人向一旁機甲走去。身後布景與機甲不斷移動,穿過兩扇開敞的門。臨姜問:“這些門是作何用處?”

向晏道:“防火。此處每隔一段有一道防火門,兩門之間稱為一間。每隔七間就有一間不放木甲,以阻斷火勢。這城牆上方設有灰土,起火便會放下。”

二人仰頭做觀望狀,忽然兩側機甲暴走,紛紛向他們踩來。向晏沖去一旁,打開機關,關上防火門,避免推擠踩踏。臨姜道:“城上有人。”說罷拎起向晏,足點側壁數下。布景降落,露出城樓頂。臨姜跳上城樓,将向晏放在一旁,與那術士搏殺。二人過了十幾招,術士見不是對手,服毒自盡。

臨姜蹲下檢查道:“是隗方派來的。”

向晏眺望城樓下方的機甲道:“此番若是在戰場,被敵方操控,必要全軍覆沒,得盡快簽名。”

臨姜道:“你是說和我身上一樣的簽名?”向晏點頭,臨姜又問:“那若簽名者死了……”

向晏愁道:“那機甲便會失去保護,任人操控。”

臨姜道:“你上戰場必然是衆矢之的。”

向晏嘆道:“而後全軍依舊會聽令于對方。”

臨姜問:“你可曾想過不用符咒控制機甲?”

“不用符咒,難道要百萬将魂……”向晏說着,恍然意識到臨姜所指。又聽臨姜信誓旦旦承諾:“若我魏陽将士,定會誓死攻下隗方。”

向晏下臺,留臨姜一人。身後是暗無天日的戰場。臨姜道:“魂甲軍不負所望,以不足十萬之師,殲滅隗方百萬大軍。隗方王受機甲圍困,無處可逃,被我斬斷雙腿,幾十臺機甲輪番上前将其踏成肉泥。隗方王魂魄一出,我将其收入身邊一塊石碑之中,與向晏用鵬鳥将其送入遙遠無人之境。“

燈火亮起,機甲們熱熱鬧鬧推搡向晏上臺,一同坐與地上。向晏拎了兩壺酒,遞給臨姜一壺,酒壺一撞,二人暢飲。

身旁有一機甲,燒黑了一條腿。他推向晏肩頭,笑道:“這打了這場勝仗,我們卻不能暢飲狂歡。向公子,你得給我們弟兄們都改改。”

向晏已是微醺,嘻嘻道:“那有何難,不止飲酒,我給各位将士每人做一人偶,和你們魏王一樣,能飲酒還能抱美人。”臨姜搖頭輕哼。

燒焦機甲回頭對其他機甲道:“聽到沒聽到沒,向公子的話你們都給記得,不準他反悔。”機甲紛紛起哄。

又有一機甲,後背全是箭矢,探頭對向晏道:“向公子,這人偶不急着做,我們眼下攻入隗方,還得靠這機甲,你直接往這機甲上加了便是。”

燒焦機甲拽住那機甲背上箭矢,道:“死性不改,我看你這不像想進攻隗方,是想見識見識機甲抱美人吧。”衆機甲笑成一片。

忽然,向晏說:“大軍不會再繼續向前了。”此話一出,笑聲漸漸退去,氛圍一片凝重。

臨姜放下酒壺,問:“你說什麽。”

向晏難以啓齒,低聲道:“君上讓我們翌日撤兵,回京領賞。”

燒焦機甲站起怒道:“我們不要你們赤欄天子賞賜,我們要隗方亡國,複興魏陽。”說罷,機甲們紛紛站起。

臨姜連忙起身,讓大家坐下,拉起向晏道:“借一步說話。”

機甲退下。臨姜問:“你們天子為何要撤兵?”

向晏低頭道:“君上擔心魂甲軍不是自己人,繼續,只怕是扶植了一個更強的隗方。”

臨姜自信道:“有你我在,無人敢背叛赤欄。”

向晏卻說:“也是我自己怕……”他走到一旁,小聲道:“以木甲複國,是否有違天倫?此番所為,與隗方君王借子孫還魂有何不同……”

臨姜握拳,沉默了一陣,冷冷道:“真狡猾,居然對我說這種話。”說完拂袖而去,向晏喊他,亦不回頭。

向晏一聲長嘆:“臨姜一心複國,卻受我所限。從此再不理我。”

燈光一暗,臨姜和零星幾臺機甲上場,走到向晏身旁。向晏道:“魂甲軍因受制于我,又殺不了我,不得不随我回京。誰知路上學生風渚解除制約,幾将領說魏王臣服赤欄,無心複國,帶大批魂甲軍潛逃。身邊只剩下這些殘兵,依舊追随魏王。我們一路追趕魂甲軍,交手了幾回,卻全然不是對手。”

幾臺機甲坐在一旁休憩。一只巨蜻蛉上臺,向晏解開纏繞蜻蛉的鎖鏈。臨姜走到身邊,背着他冷冷問:“可是天子又有指示?”

向晏悶悶不樂道:“君上讓我回去。”

臨姜牽住鎖鏈,道:“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向晏道:“君上說如今我們與魂甲軍兵力懸殊,莫要窮追。回京思對策,再造機甲。”

臨姜不悅道:“如今的京城比此處更加兇險,百姓間已滿是謠傳,殺你能滅魂甲軍,你還要回去!”

向晏低聲道:“君上恐我一去不複返。”

臨姜掣住向晏道:“不複返又如何?若是回去,難免他日你我兵戎相向。你不如随我,待我登基,伴我左右。我可以将你弟弟接來——”

“我弟弟已經死了!”向晏推開臨姜,跳上蜻蛉而去。

樂聲一轉,七分緊急三分凄涼。臨姜道:“向晏回京之後,我獨自追擊逃叛的魂甲軍,卻遭隗方軍埋伏。”

此時身後上來幾臺機甲,與隗方士兵大戰。臨姜揮劍迎敵,忽然肩頭蝴蝶飛起。

臨姜擡頭道:“通靈蝶為何?”他察覺不對,恰在此時一隗方士兵上前,一刀刺進他後背。臨姜倒地,一機甲大喊魏王,将他抱起,臨姜道了聲“洛成”,而後全軍撤退。

背後移來一營帳。機甲退下,偃師上前,扶起臨姜,解開衣領修理。那偃師嘆道:“真是天匠鬼工,我怕我手藝拙劣,修得不好。”臨姜心不在焉道:“你不必顧忌,且讓我能行軍,不拖累大家便是。”

此時有一小兵進帳禀報:“将軍,向公子他……”

臨姜勉強坐起,問:“他怎麽了?”

“走了。”

“什麽叫走了。”

“城內百姓動亂,非要殺向公子引機甲自爆。向公子藏身宮中,可文武百官逼聖上為平民憤交出向公子,向公子不願聖上為難,自絕了……”

臨姜渾身一顫,推開偃師,緩緩道:“你不要修了。”

偃師說:“可您的傷。”

臨姜厲聲道:“你修了,這人偶就不是他的了!”偃師驚慌離場。臨姜怔神,斂袖拂過眼角,低頭凝視袖口淚痕。

“這就是你說的,我平日用不上的東西?”

樂聲漸起,身後又是一片戰場。臨姜踉跄起身,胡亂掩住傷口,披上甲胄,跳上戰馬。負傷出戰。洛成一路在旁保護,卻還是攔不住臨姜自殺般的進攻。

臨姜深入敵方,俯身掃敵,不幸被敵軍拖下戰馬。洛成趕忙撲上前,為臨姜擋住刀劍,敵軍無窮無盡湧上,爬上機甲,将其埋沒。

但聽臨姜悔恨道:“若不是我一心複國,若不是我提議附魂機甲……”

燈火暗淡,大批魂甲軍前來,将頑固的隗方軍一一剿殺。堆積如山的屍首突然崩塌,洛成緩緩起身,大喊:“魏王!”

洛成站起,抱起臨姜殘破的身體,一動不動。他在戰場上來回走動,仰天長吼,卻沒有換回魂魄。

一排魂甲軍從身後走過。洛成放下人偶,随大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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