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嗯”牛耿應道:“他說是你的結義大哥時,我便猜到了八分,可當時你身上不好的厲害,我還哪有心情和他敘舊,就忙着給你求藥了。”

薛照青雙手捧了牛耿的圓臉,臉上笑的柔和,一別數月,牛耿還是那個牛耿,卻又不是那個牛耿了,他一如從前在薛家時疼他愛他,可比起在薛家需要他時時護着,眼前的牛耿才真真正正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以護他安危,為他遮風擋雨。

“青兒,你為何會在渭北?更如何會淪落到了怡紅院裏?你就算出來找我,身邊怎麽不帶着忠叔或者一兩個小厮?”

薛照青苦笑一下,這一路艱辛他多少次以為自己熬不過來,可當真見到牛耿,受到的那些苦,卻又像浮雲一樣,不是這麽重要了。

他輕描淡寫的說着,可饒是這樣,也是疼的牛耿心口難忍。

“你居然一路受了這麽多苦。”

“總算找到你了,受的苦也值得了。牛耿哥,你那時被逐出薛家,到底是因為什麽?”

“哼。”牛耿冷笑一聲,道:“那換藥的說辭根本就是個幌子而已,你之前随老爺第一次去白水縣時,我偶爾撞破了金鳳和二少爺的奸情,可我從沒想過真正說出去。只不過他們心虛,想先一步把我們娘倆趕出去,以絕後患。”

“照文?”薛照青聽了在嘴裏喃喃念叨着:“不對啊,我去和爹求情的時候,照文還說他跟爹求情了,怎麽會是他?”

“二少爺給我求情?”牛耿臉上一臉茫然:“這不可能的,青兒,薛老爺走了之後,我親眼看見金鳳的樣子,這個事情分明就是她挑起來的,況且那日,二少爺壓根不在大廳之中,他又怎麽會張嘴跟老爺求情?”

“可照文為什麽要騙我?他可是我的親弟弟啊!就算他是姨娘所出,可這麽多年一起長大,難道……”

“你為兄,他為弟,你嫡出,他庶出,只要有你在的一天,他和他娘就只能看着偌大的家産幹着急。只為屈屈家産就争成這樣,這就是我不喜歡救那些富庶人家的原因,貪婪,無知,無情。”那白胡子老頭不知什麽時候踱了過來,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一碗煎好的藥說道。

“老神仙!這藥我來煎就好,怎麽勞您老人家!”牛耿上前接過藥,放到嘴邊吹一吹,一勺一勺的往薛照青嘴裏送。

“就這麽給他吃了,不怕這是□□哩?”老頭站在一邊說道。

牛耿手上一滞,随即笑道:“老神仙人都給救回來了,就不會害人哩。”

“哼,你個傻大個子。”老頭翻了翻彎彎的月牙眼,繼續道:“別老神仙老神仙的叫,再真給叫到天上去了,我姓陳,你愛咋叫咋叫吧,我問你,那幾袋子糧食都是你磨哩?”

“是哩,陳大爺,待會兒我給青兒喂完藥,就給您下面吃。”

“呦,還會下面?”

“以前看娘做過,自己在外面,不會弄吃的,有了糧食都得活活餓死,就自己學會了。”

“嗯……。至于你。”老頭看看薛照青:“你兩頭先的話我零零碎碎也聽見了些,我問你,當時是誰告訴你,這大個子在澄城的?”

“是我姨娘娘家的表哥,輪輩分,我得叫他舅舅。”

“哼,果然,還叫舅舅哩,你這娃,長着一副聰明勁兒,怎麽這點兒事兒都反應不過來,是他騙你跑去澄城哩,還有你說那馬匹和錢財都讓人偷了,你說說,是怎麽個偷法?”

“我……”薛照青并沒沒有懷疑過,尤其是那客棧的怪相,他如實說:“快到澄城的時候,我的馬被絆了,我找到附近一個客棧住店,可是第二天一早,馬沒了,身上的錢也沒了,客棧裏空無一人,什麽都找不到。”

“你這娃哩,就算有人要錢,要馬,哪有不要客棧的道理,這分明就是沖着你來的,讓你回不了家,見不了你爹!”

其實這些,薛照青的确想過,但娘親生前身子就不好,是姨娘帶着他一點點長大,他和照文同在學堂上學,同在田裏玩耍,連小時候淘氣犯了錯也是一同跪在祠堂受罰,在內心深處,薛照青始終不願相信一向識他如己出的姨娘會狠下心害他,一向疼愛的弟弟會知道算計他。難道所謂家産田地,房屋銀錢真的就比不上經年累積下來的感情麽?

薛照青驚駭之樣老頭看在眼裏,嘆氣道:“別難過了,這不是還有個把你捧在心尖尖的漢子麽。”

牛耿聞言,把手覆在了薛照青的手上,薛照青心裏稍稍好受了些,家裏的煩亂事兒姑且先扔到了一邊,一口一口喝下牛耿喂下的藥,又拉着牛耿的手說了好些話才願意睡下。那老陳頭被他二人酸的受不了,拄着拐杖,噠噠噠走到後院遛狗去了。

安頓好了薛照青,牛耿走出房門,這一天從早晨折騰到現在,眼看着太陽已經快要下了山,這邊月亮已經挂了起來,牛耿肚子咕嚕嚕的叫着,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一天也是什麽都沒下肚。

砍了柴,生了火,拿新磨出來的面粉做了兩碗面,牛耿和老陳頭蹲在後院裏,借着月光呼啦呼啦吃着倍兒香。

牛耿覺着自己的吃相就夠難看的了,沒成想這老頭吃起面來比他還難看,湯汁濺的滿臉不說,吃面的時候還不住的咂摸嘴,吸溜吸溜的吃的老大聲。牛耿看他這樣兒,一點兒也不似初遇時仙風道骨的樣兒,反而像極了餓了三天沒吃飯的莊稼漢。

牛耿瞅着老頭吃的香,放下碗又到夥房再做了一份面,果然,老頭一碗根本不夠,兩碗下了肚子才惦着肚子笑的開心。

“陳大爺,你這是多久沒好好吃飯了?”

“哎,飯倒是都有的吃,救過的村民會送來玉米小麥之類的,可小麥我磨不動,每頓只能啃啃玉米,小白有時候也能在林子裏打些野兔什麽的,只是光吃這個不夠啊,想面啊,啧啧啧。”

“那你咋不出去哩?”

“哼,外面亂的很,我才不出去。”老頭把碗往地上一放,一副吃完了翻臉不認人的樣子,拿捏着架子,看起來不屑外界紅塵事似的。

“陳大爺,那外面的濃霧和迷陣都是你弄的?萬一有人誤闖進來怎麽辦?真給困死在裏頭?”

“楊樹林的迷陣其實沒什麽,不過是些障眼法罷了,若有人真進來了出不去,我也會放小白出去把他趕到林子外面,這濃霧是這裏地勢天然形成,霧裏有些毒物,我在院子外面撒了解藥,屋頂上也是解藥,這些霧傷不了這屋裏的東西。”

“那小白哩?也不怕這霧?”黑狗跟着牛耿磨了一下午的小麥,也願意親近他,這會兒趴在牛耿腳下,乖乖的讓他順毛。

“小白的洗澡水就是這解藥哩,他才不怕。你小子,打探這麽多幹什麽?”老頭問道。

“好奇哩,陳大爺,你願意跟着我和青兒出去不,我們兩個照顧你,我可以天天給你做面吃,也省着你在這啃玉米哩。”

“哼,用不着。老頭子在這活的好好的哩。”說罷,甩甩袖子徑直走了。

牛耿呼啦啦吃完手裏的面,把夥房收拾幹淨,院裏兩個屋裏一個住着照青,一個住着老頭,他幹脆就和衣在夥房躺了一宿。

五日之後,薛照青身上已經好透了,牛耿在這裏一呆五天,起義軍裏的事情也沒有過問,外面的人進不來,怕是張軒已經快急瘋了,見薛照青行動已經無礙,牛耿便尋思着想帶着他離開。

可嘴一張,卻被薛照青攔住了。

“咋?為什麽不願意跟我出去?”

“不是不願意跟你出去啊,你看看,咱倆走了,這老頭得多無聊啊,況且他年齡這麽大了,磨盤也推不動,咱走了,他以後怎麽吃啊?”

原來是為這個,牛耿說:“我原想接了他一起出去,他救了你的命,咱就算一直養着他也應該,不過陳大爺掘的很,死活不願意到外面去,說外面亂哩。”

“我知道哩,不過牛耿哥,他其實挺喜歡你的,你沒看出來麽?”

“啊?”牛耿一驚,這幾日以來,除了每天吃飯老頭願意和他一張桌子,其餘的時候壓根理都不理他,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

“真的,你這幾天把面給他磨了,豆子給他磨了,玉米也給他理好了,這老陳頭看着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可是卻喜歡吃你做的東西,喜歡你喜歡的緊哩。”

“可他不願意出去,咱也不能應拉着他出去啊?惹了這老頭,他再弄個□□什麽的,咱倆可拿他沒辦法。”

“牛耿哥,你就放心出去吧,我在這裏勸勸他,看能不能勸的動,”

“可留你一個人在這兒,我不放心。”

“沒事兒啦,這裏與世隔絕的,我在這裏比在外面還安全哩,放心吧。”

牛耿見薛照青如此堅定,也不再強求,自顧出了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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