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牛耿和薛照青牽着黑狗趁着夜色回到了客棧之中,薛家目前的光景比他們想象的要嚴峻很多,他們原以為薛乾只是被蒙蔽了雙眼,可如今看來,薛乾已經整個被那些人握在了手裏,只成為了一具傀儡。
“青兒,你如今想如何?”
“事到如今,我腦子裏也是一團糊塗,不知如何下手。”薛照青眉頭緊蹙,輕扶額頭。
“咱們理一理現在手頭有什麽證據吧,這樣也能明了一些。”
“現在重點應該是田德桂手裏的那封信,我和東林黨人并沒有半點瓜葛,他是怎麽拿了這封信陷害我?況且我的字我爹認識,他就算有心哄騙,可字跡不對,我爹必然會起疑。”
“他會不會學你寫字?”
“嗯……”薛照青坐住了一想,這的确是唯一的可能,那時他的家書都是托德桂寄出,有這些做模板的确可以臨摹的來。
“如果能找到那封信,和我之前寫下的家書,應該就足夠證明他所說的都是假話。”
“還有那郎中,青兒,估計也是被收買了的。”
“對,這個郎中也是個疑點,在逼你走之前,他就已經被收買了,收買他的無非是姨娘或是金鳳,只要能撬開這個郎中的嘴,讓他指認姨娘一夥人的陷害,我薛家其他支脈的叔伯定然會阻撓照文想要繼承家産的野心。”
“嗯。”牛耿應道:“還有一件事兒,田德桂敢在家裏橫行無狀,沒有二夫人給他撐腰是不可能的,彩星嫂子原就懷疑他兩有奸情,現在看來,就是真的,若真能找到這些事情的蛛絲馬跡,在祠堂上拿出鐵證來指認他們兩個,那他們的如意算盤就會被我們砸的粉碎了!”
“是……,牛耿哥,我們先從郎中入手,一步一步往裏查,我就不信了,他們真能藏下全部肮髒的事情,不露出半分馬腳!”二人當機立斷,先在客棧裏簡單休息,第二天扮成一主一仆的樣子便沖着那藥鋪去了。
這家藥鋪是整個三原縣最大的一家,主家姓姜,醫術自明朝太宗年間開始,代代傳承,到如今已經有了一百多年了,這一代的主家現今約莫四十來歲,喚做姜廉,個子不高,身材雖然精瘦可因着一向精通保養之道,面色倒比尋常人要紅潤很多。他的醫術雖比不上西安府裏侍奉大官的醫手,但在這三原縣的周遭,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了。
一身黑衣的牛耿帶着小厮打扮的薛照青剛剛走進藥鋪,一個眼頭活的夥計就招呼了過來。
“爺,您是抓藥還是看病啊?”
“看病,我這小厮最近身上不太好,想找個大夫給瞧瞧。”
“給小厮看病?”那夥計忍不住訝異反問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一遍薛照青,見這小厮面色灰暗,的确像是有病的樣子,可自古主為主,仆為仆,哪裏有主子帶着小厮來看病的?
“怎麽?你們掌櫃的看病還分人不是?”牛耿微微一挑眉,他本就生的高大,臉色再稍一不好看就極有震懾力,夥計見了哪敢再說個不字,趕緊招呼二人坐下,說道:“我家掌櫃的現在人在後院呢,爺您稍安勿躁,我這就去給叫。”說着那夥計沖一邊的少年嚷嚷。
“去後面把掌櫃的請出來,說有人上門看病哩。”
“可是……”那少年似乎面有猶豫,支支吾吾的說:“師傅這會兒,應該是在拜藥神爺爺哩,囑咐了不讓打擾……。”
“嗨,你這孩子,又不是旁的事情,來看病的通傳一下不應當麽?掌櫃的拜藥神也有拜完的時候,你去後院兒等着吧,總不能讓這位爺幹等着。”
看年歲,這夥計應該有二十多歲了,那少年應該是藥鋪的學徒,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其實通傳這樣的事兒理應由夥計來幹,只是看來這會兒去後院不會讨的了什麽好,夥計便仗着年歲大欺負小的。
那少年沒有辦法,咬着嘴唇往後院去了,夥計給牛耿上了一壺茶,分了兩個杯子給二人倒上,牛耿裝作不經意的問道:“今兒又非初一,又非十五的,怎麽你們掌櫃的還要拜神?”
“爺,我也不知道哩,原本我們掌櫃的也就初一十五祭一下藥神爺爺,每一次上香時間也很短,若有人求醫問藥的,也讓我們過去通傳。可自打今年開春以來,掌櫃的不知是怎麽了,隔上個三五七天的就祭一下藥神爺爺,上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若期間來了病人,只叫在外面等着,除非特別着急的,才願意出來。”
聽了這話,二人對視了一下,薛照青心念,今年開春,正是趕了牛耿娘倆走的時候,看來這郎中并非無緣無故的祭祀,想是做多了壞事,心虛罷了。
果如夥計所說,那學徒的少年哭喪着臉就從後院回來了,應該是挨了師傅不少的罵,他低頭過來,對牛耿和薛照青說:“二位爺,我家師傅說,今日不出診呢,請您去別家看看。”
夥計一聽,急了,哪有送上門的生意不做的道理,連忙攔着少年道:“哪還有把病人往外推的理?是掌櫃的親口說的?還是你不願去叫掌櫃的,随口編的理由?”
“我哪裏有那個膽子。”少年聲音裏一片委屈:“掌櫃的院裏面一個人都沒有,我貿然闖過去,敲開了他的門,裏面煙霧缭繞的,也不知道掌櫃的上了多少香火,他只探了一個頭出來,聽我說了事情以後,把我痛罵了一頓,就趕我出來了。”
“無妨無妨。”牛耿見這少年可憐,問道:“你在這學醫術多久了?”
“兩年了。”
“可會切脈問診?”
“學過一些,算是會的。”
“我家小厮也沒有什麽大的病症,只是夜半容易起汗,這些時日又有些腹瀉,也不煩你們掌櫃的出來,小哥兒就給切切脈開付方子吧。”
“我……,哦哦,好的。”少年沒有想到牛耿會讓他看病,他學醫兩年多以來,雖然刻苦,可好多鄉鄰看他年輕,都不敢讓他上手,就連他抓出來的藥方,都有人要重新稱量才罷。
少年細細切了薛照青的脈,又問了好些症狀,問的薛照青都有些編排不下去了才作罷,喜笑顏開的給二人開了一副溫補滋陰的方子,再抓了藥,才送了二人出去。
兩人一出藥鋪大門便溜到了藥鋪後院之外的一條窄街之上,牛耿算着步子,找到了藥鋪對應的後院院落,薛照青緊跟着他,來回走了幾遍,卻發現這裏牆高,只憑一人之力怕是難以上去,牛耿側頭問薛照青:“青兒?是否還要往裏進?”
“進,這郎中身上有古怪,咱得想個法子進去才能看看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好!就按你說的辦。”說罷,牛耿身子一低,把寬厚的肩背讓出來,顯然是要薛照青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去。
薛照青也不猶豫,一把踩着牛耿的肩膀翻身上牆,扒在牆頭上一看,院裏正好有一堆稻草,這麽跳下去應該摔不到哪裏去。薛照青把心一橫,蜷縮着身子跳了下去,果然觸身及軟,身上雖有鈍痛,可上下動作一番全都無礙。
“青兒,你小心些,我要過來了。”薛照青擡頭一看,牛耿正蹲在牆頭上,正要往下跳,他急忙往後走了幾步,讓牛耿跳下來。
“青兒,你身上沒事吧?摔的疼不疼?”牛耿跳下之後,連身上的稻草殼子都沒來得及摘,就忙着查看薛照青是否傷到。
“不疼哩。牛耿哥。”薛照青搖搖牛耿的手臂,說道:“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奇怪的味道?”
牛耿深深吸了一下鼻子,果然,一股濃郁的香火味撲面而來,他兩頭先忙着翻牆,自然沒有顧及到這味道,可一旦靜下來,這詭異的味道就越發清晰了起來。
按說香火燒起來應該清香雅致才對,可這姜廉不知點了多少柱香火,這味道累加起來只熏得人頭暈腦脹。
二人順着香火的味道往院裏走去,說來也怪,姜家在三原縣歷代行醫,雖說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也家底厚實,頗有積蓄,可這小院裏此時卻靜悄悄的,似乎連個伺候的丫頭小厮都沒有。難道真如那夥計和學徒所說,這姜廉祭祀魔障了,把院裏人都趕走了?
二人蹑手蹑腳的來到一處庭院之中,這裏翠竹茂盛,牡丹妖嬈,庭院之中放着一個圓形石桌還有四個矮墩石凳,房門口雕梁畫柱,比旁的院子雅致了不少。
薛照青把耳朵往前湊,似乎隔着門板子能聽到一些聲音,再看這院子的裝飾,應該就是姜廉居住的地方。可青天白日的,又只是祭祀而已,為何緊閉着大門,絲毫不讓人靠近呢?
他與牛耿對視一眼,牛耿知道他心裏所想,不用他說便自覺的跑去看起了院門,薛照青輕手輕腳的走上廂房門口的三級臺階,隔着門縫往裏瞧。
只見那屋裏黑黢黢的,幾乎什麽都看不見,姜廉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把屋裏的窗子都遮了起來,似乎怕見光似的。唯一有些光亮的,就是那處祭臺上燃着的三根蠟燭。
可薛照青順着蠟燭往上看,姜廉這祭祀的哪裏是藥神爺爺,只見祭臺上擺放的雕像面目醜惡,兇神惡煞,手上還提着一個滴着獻血的人頭!
姜廉跪在下面,全身趴着磕着大頭,嘴裏還叽叽咕咕的說些什麽。
薛照青還想看的仔細一點,盡量往前湊着,可一個不小心,腳下踢到了廂房門口的門檻子,“吧嗒”發出了不大不小的聲音。
果然,只見屋內的姜廉頭一下扭了過來,惡狠狠的看着房門的方向,薛照青這才看清楚了姜廉的一張臉,可只是一眼便把他吓得一顆心髒幾乎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