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算計(2015)

清一色旁觀半響,摸清了大概,此時莫名被扣了頂沒人性的大帽子,也不生氣,天塌不驚道,“貧道不是江湖人士,是不是英雄好漢,也無甚關系,至于人性,奉大道修長生,人之常情常性,卻是要舍棄的,天生萬物,萬物自有定律,貧道非是旁觀,只是順天意不能幹預。”

若天師門祖師爺知曉他這悶葫蘆徒孫口中竟能蹦出這麽一大段話來,定要驚得一蹦三尺高了。

石中魚被氣笑了,“牙尖嘴利強詞奪理,真丢道士的臉,你師父是哪個?老子改日找他說理去。”

這正氣凜然的白衣青年竟是個二愣子。

清一色面無表情道:“修道之人不問俗世,你師父是哪個?本尊改日找他将犯戒之人逐出師門去。”

石中魚脫口道:“胡說!老子沒犯戒!”說完反應過來,對清一色怒目而視,後者坦然自若,不喜不怒。

石中魚那一招隔空奪白刃士兵們看得神乎其神,清一色卻明白那并非俗世內功路數,而是術法的通天手段。

既然石中魚并非妖魔,身上又無魔氣仙氣,話裏話外格外偏重道士,便只能是修道之人,但哪個道士會像此人這般粗俗,張口老子閉口老子,這些士兵似乎又只當石中魚武功高強……其中必然有隐情,故出言詐他一詐,果然上當。

乾坤絕煞陣是死物,不會平白演繹出這出活靈活現的戲來,演到這裏,尤其他還莫名成了演員,清一色幾乎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的身份了,十有八九就是寶蓮寨人口中的妖道,那個一千年前造下滔天殺孽的妖道。

看如今這又二又愣的正義青年模樣,可經歷怎樣一番苦情的悲劇,才成了殺人如割草的大魔頭?

又羞又惱的正義青年感覺十分沒面子,服軟更是憋屈,便胡攪蠻纏道,“你管你是什麽道士!總之你面對屠殺的惡行,竟不聞不問隔岸觀火,如此冷漠無情,老子要治你個……治你個見死不救的罪!”

領頭人疼得冷汗直冒,見這兩人起了間隙,心裏一喜,想挑撥幾句,又怕石中魚真砍了他,只得苦悶地牢牢閉上嘴巴。

誰料下一刻就聽那面色冷漠的道士道:“好啊,你治。”

這道士是傻的啊?衆人瞠目結舌,石中魚卻覺得更憋屈了。

清一色雖無八卦之心,卻有顆惦記收妖的心,那妖将他引入陣中,總不會是想讓他來游山玩水的,他略一思忖,如今找不到陣眼也找不到那只妖,一時也只能順着陣法走尋求破綻,而石中魚便是這陣法走勢的推動者。

離開前,石中魚逼着士兵打掃了現場,将死者埋入深坑,周身寒氣凍得親手屠殺的劊子手們心驚膽戰,末了更要求清一色聊做法事,念往生咒,超度亡魂,清一色見他面上悲戚憤怒交加,不似作僞,沉默片刻,便起符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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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上,樹幹上,泥地上,血跡斑斑,屍橫遍地的驚心景象已消失,清一色回首,見身後幾丈開外灰霧聚攏,漸漸黑氣滾滾,濃重的怨氣沖得綠樹花草瞬間枯萎,隐約可見白骨赫赫。

他一駐足,一眨眼,那怨念沖天的光景又消失了,換之是一幅清美秀麗的山水圖。他忽然憶起,腳邊的豬鼻子小孩不知何時離開的,這小娃娃憑空來去,倒叫清一色不得不留心。

主帳設在半坡高地,遠景近景一覽無餘,操練的兵戈聲激越肅殺,周圍大大小小的帳篷衆星捧月般發散分布,映襯得那孤零零的小帳篷靶子似的,十分顯眼。

大抵來說……一方主帥如此招搖,不是狂妄就是自大。

石中魚壓着人往上走,沿途士兵神色各異,擔憂、嘲弄、嬉笑皆有之,卻無一例外地未施加阻攔,領頭人越走越鎮定,待走到帳前,睨着石中魚的眼神甚至有幾分同情。

石中魚不為所動,一腳将領頭的踹得跪倒在地,威嚴赫赫的将軍正掀了帳簾出來,臉色立即陰沉,“石中魚,你又唱得哪出?”

石中魚擡了擡下巴,滿臉譏諷,“縱容手下屠殺百姓,你可真是個好将軍。”

左治峰目光掠過一幹低着頭不敢看他的人,心裏明白幾分,出口之語卻将石中魚激得大怒,“本将便是縱容又如何?”石中魚不作半點證實,便貿然定下他縱容屠殺百姓的定論,焉能令他不動怒,他既已動怒,那這解釋,不說也罷。

石中魚冷笑,“不如何。”話音剛落,刀光一閃,跪地之人一聲慘叫,就此斃命。

湛亮的刀鋒上流淌着鮮紅的血,左治峰眼神平靜,開口時,字字透着森寒:“你說的不錯,我的确不是個好将軍。”

他說完不再理會,看向一旁沉默無聲的清一色,言語客氣,“敢問真人法號?”

清一色神色漠然,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清一色。”

“久仰。”左治峰難得見到比他還泰山不崩的人,多看了兩眼又轉身回了帳篷,态度傲慢得很,也不怕得罪人。

清一色自是不在意的,一時覺得有趣,左治峰果然禦人有方,來了又去了,揮揮衣袖,不帶一點雲彩當真潇灑,可憐石中魚在原地氣得渾身顫抖,煞氣沖天,衆人都識相地離他遠遠的,連屍體都沒人敢收。

氣頭上的石中魚見不得他的氣定神閑,也興不起嘴上讨便宜的心思,便冷哼一聲,拂袖而走。

清一色目送他的背影遠去,投入茫茫白霧裏,熱鬧的利器碰撞聲漸漸沉寂,陷入一片暗沉的安靜中,視野裏突兀地冒出一張臉來,那張臉離他極遠,卻清晰可見,張揚不羁,唇角的笑容邪戾,漂亮的眉眼裏洋溢着得意。

莫名動彈不得的他驟然明白過來,這幻境亦真亦假,令他逐步放松警惕,乃至上了大當,親口說出了名字,惹得詛咒上身。

黑色的藤蔓一根接一根地纏住他的身體,緊縛捆綁他麻痹的手腳,越掙紮越緊.他索性不掙紮了,冷眼瞧着漸漸接近的人影。

四喜悠哉悠哉地晃蕩過來,挑眉龇牙,左右繞兩個圈,欣賞夠了道士的困窘樣,嬉笑着道:“哈哈,抓住條大魚,小鬼幹得不錯!”

得到表揚的小鬼裂開嘴傻樂……清一色看着了然,原來是那豬鼻子的小孩,變換了面貌欺近他身邊,趁機搗亂,他太大意了。

半妖少年輕輕一推,杵得跟柱子般的清一色轟然而倒,四喜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困難地,長長地喘了口氣,眉宇間布滿陰霾,“小爺我心情真是很不好啊。”

清一色一怔,這小妖……有些不對勁。

不等他細想,四喜忽地伏身湊近他,揚眉一笑,“你說我要怎麽折磨你呢。”他是妖也是人,兼具妖和人的劣根性,這道士落到他手裏,他不以牙還牙甚至變本加厲,簡直天方夜譚。

少年秀美絕倫的容顏近在咫尺,心裏有奇怪的感覺纏上來,千絲萬縷,密密匝匝,他幾乎要窒息。

四喜“咦”了一聲,突然大叫一聲跳起來,“格老子的呀——”竟顧不得千辛萬苦抓來的俘虜,風一樣地遁向遠處。

清一色耳邊響起驚雷般的巨大轟隆聲,由遠及近,彙成千軍萬馬的厮殺之聲,大地震動,塵土飛揚,緊急關頭清一色抱元歸一,千鈞一發之際化身成虛無,脫離出幻境,才避免被踩踏成肉餡的凄慘命運。

遠處的四喜望着滾滾人流彙聚的殺戮戰場,不禁抹了把汗,提起小鬼惡聲惡氣,“你這小鬼想害死小爺我啊!”

這幻境真假不定,跌落懸崖也許安然無恙,摔一跤卻可能頭破血流,他傷入骨髓,強行吞服元丹的後遺症導致他經脈錯亂,差點沒了半條命,哪敢妄動妖力,只能窩囊地做起了凡人。

小鬼委屈地咬咬小虎牙,他對幻境的控制時靈時不靈,怎麽能怪他呢?他嗚嗚地叫喚,可半妖少年不松手,也不罵他了,禁不住撲簌撲簌往下掉金豆子。

天空裏磅礴的烏雲散布開來,兵戈之聲卷着沖天的煞氣翻滾着,天上地下,亂糟糟的響聲交織着,屍骸遍地,茫茫的白霧模糊了視野。

四喜呆呆地看着濃霧深處的戰場,巨大的壓迫感攝住了他的心神,他滿眼茫然,口中喃喃道,“天……地……乾……坤……”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小修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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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仍舊屬于懸疑文,線索鋪得淺,這個大家水到渠成就能猜到……本來打算篇幅最多2萬,現在嘛,呵呵噠【迷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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