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此間事了

那黑衣半妖的斷劍,突如其來架在了苗秀兒頸上。大祭司靜靜看着虺柰娘,眼裏是晦暗不明的光:

“從前任大祭司仙殒開始,本尊就一直在等今天。”說罷,手上清光一閃,蠱牢門前,一絲光華仿佛呼應一般閃過。虺柰娘面色陰沉,慢慢幾步走出蠱牢,在門前站定。雙眼盯緊在大祭司身上,不發一言。

沈鹿鳴見狀,欲言又止。虺柰娘看了他一眼,繼而慢慢道:“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沈鹿鳴并不意外,只是颔首。卻見虺柰娘又是微微嘆息一聲,繼而苦笑:

“其實我們都知道的,所謂的情蠱,能有多少用處呢?”

樓轅眉梢一挑。估計這意思是,沒多少用處你還給你徒弟拿來坑我?一想起情蠱和燼心在他身體裏掐架的滋味,樓轅忍不住激靈了一下。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被霍湘震給來回強了幾百遍的感覺。真是殺人的心都有!

而大祭司已經替樓轅毒舌出來了,只一個冷笑,緊跟着就是一句:“知道沒什麽用處,卻還在心存僥幸?呵,這就是所謂的女人?”

竹夜清自覺退開,站到樓轅三個身邊。回頭看看,樓轅和霍湘震似乎在好奇大祭司這是什麽反應,而吳積白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這一幫人都是個頂個的人精,看着就明白這是怎麽了。

想來,大祭司和早就仙逝了的前任大祭司感情甚好,這麽多年以來都在惦記着和虺柰娘決一死戰呢。

對此,樓轅也是抱着等看好戲的心情的,他和吳積白一樣,也是多多少少有點“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心态。

不過大祭司卻沒有将家醜外揚的打算,回眸看樓轅三人。樓轅卻給他擺出來一臉的“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路過、你們繼續別管我”的神情。大祭司看到他這樣,不由得心裏抱怨了一句是不是天下的半妖都這樣。繼而是高貴冷豔地開了口:

“竹巫彭,帶三位貴客出去轉轉。”

樓轅眉頭一挑,霍湘震當機立斷動手捂住樓轅的嘴,然後滿臉堆笑跟大祭司點頭:“呵呵好啊我們一直想出去看看這就走了你們忙!”

絕對不能讓這個出口就傷人的小半妖亂說話!會出人命的!!

樓轅皺着眉,唔唔唔地要掙開霍湘震的手,然而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兩味中藥,終于默契了一次,霍湘震捂着樓轅的嘴、吳積白幫着推輪椅,趕緊跟着滿滿無語的竹夜清快步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讓蠱牢門前就留下了虺柰娘、苗秀兒、沈鹿鳴、大祭司,以及大祭司身邊的那只半妖。

這是前一代人延續下來的恩怨,他們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不過話雖這麽說,但各人的想法自然還是不一樣的。比如竹夜清想的就是,前任大祭司是現任大祭司的恩師,現任大祭司自然是要獨自報此血海深仇的,他們還是不要随意摻和的好。

而吳積白想的就是,既然藿香要押着他們家樓轅跑,那我跟着就得了。

霍湘震的內心獨白則是——

誰知道他們打起來是什麽樣的啊?暮皓身體剛好一點,萬一他們打着打着放什麽蠱,再把暮皓身上那個燼心啊情蠱呀的激起來,那我們豈不是無緣無故就遭罪了?!

竹夜清引着他們離開蠱牢範圍,一直到了大理城內,這才停下。霍湘震估計着這時候樓轅毒舌什麽都沒關系了,也放開了手。

樓轅先是白了他一眼,才慢悠悠道:

“我剛才就是想問問沈伯伯要不要跟着一起出來,大祭司和虺柰娘打起來,他幫誰都不對,留在那裏也就是幹着急。”

吳積白抱臂,吊兒郎當問了一句:

“說實話,這情況我不太了解,能不能詳細講解一下?”

竹夜清便站定,看看四下也沒有誰注意這邊,便開口道:

“這樣不是什麽秘密。大祭司是前任大祭司唯一的弟子,而且是前任大祭司的養子。所以前任大祭司仙殒的事情對大祭司打擊很大,虺柰娘又是罪魁禍首,所以大祭司一直很想手刃虺柰娘。”

然後略略沉默片刻,繼續道:“在我們五龍壇,會被判處死刑的罪名很少,重罪多是在蠱牢囚禁終身。剛才那位沈上仙既然說過了前任大祭司并不是死在虺柰娘手下,那麽她的罪也就不至死。”

樓轅微微一挑眉:“從蠱牢越獄就是死罪吧?”

竹夜清稍稍沉默片刻,點頭。

虺柰娘的越獄沒有成功,大祭司反倒是幫了她一把。所以大祭司這是有意如此?這樣即使他手刃虺柰娘,也是名正言順的?

夠狠。樓轅想,嘴角卻微微一勾。他很欣賞這樣的作風。這樣做有點缺德麽?無所謂啊!又不指望成佛成神的,積德幹嘛?

人生苦短,還是快意恩仇的好!

吳積白則是又看向樓轅:“你就不怕你沈伯伯也插手?雖然那個大祭司和他身邊的半妖看起來都很強,不過萬一你沈伯伯和虺柰娘聯手呢?”

說到這裏,他愣了一下,突然就有點抓狂:“對了,這麽說起來咱們大老遠來南诏這一趟是幹嘛的啊?咱好像是毛的作用都沒有啊!!”

樓轅笑眯眯道:“吳大夫,你來這裏确實是沒什麽作用。”

這毒舌!這怨念!吳積白一捂胸口,你丫的就是在記恨我吧?記恨我這次看你發病沒搞出什麽苦藥湯子灌給你!

樓轅胳膊肘往輪椅扶手上一架,撐着下颌,懶散卻也十分悠閑,和竹夜清的緊張完全不同:

“我倒是想明白了……再過幾個月就是今上生辰。到時候萬使來朝,李唐和南诏也會派人去的。這是齊家找了獨龍壇,弄這個什麽金線蠶的。”樓轅說着微微眯眼,“但是問題在于……”

霍湘震确信,自己從樓轅的眼裏看見的是殺氣,不由多問了一句:“什麽?”

樓轅的臉色帶些青寒:

“在于,今上趙元桢,通常會将各方來使所進貢的物品,拿出一部分,賞賜給樓陸兩家。”

霍湘震一開始沒明白,繼而很快明悟了過來:“你是說?!——”

樓轅眼裏的殺氣幾乎不加掩飾:“今上若是知情……哼,那他就太急躁些了。”

“暮皓……”霍湘震有些緊張地微微蹙眉,“你這樣……不好。”

天道有衡,縱使仙妖之輩,雖比人壽命長久,卻也有劫數。劫數不過,那便是壽元終盡之時。多行善業,渡天劫也會容易一些,而妖魔之屬,若殺業過重,別說是渡天劫怎樣了,甚至會招來天譴。

樓轅才剛二十歲,雖然最近的天劫也要百年之後,但霍湘震已經替他擔心了。半妖能活下來的不多,像暮皓這樣有靈智的就更少了。沒人知道半妖的存在到底是不是天道容納的,他有限的記憶裏更加沒有關于半妖渡天劫的事情……

而且,他的暮皓也一直就沒有是妖怪就得好好修煉的自覺,唯一能認知到自己是個半妖的只有和人犟嘴的時候——別人說,有人像你這樣麽?樓轅就能賤賤地回答,我不是人,我是半妖。

這麽一想樓轅,霍湘震忽然就覺得腦仁疼,說什麽都不想繼續想下去了。

因為再想下去吧,他就得想,自己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這輩子和這小半妖糾纏不清不說,還喜歡得死心塌地。

樓轅看了眼竹夜清,見他一直看着蠱牢方向,便問了一句:

“在擔心大祭司麽?”

竹夜清先是愣了一下,才明白樓轅在問他話,便轉過身來對着樓轅,微微颔首:

“是。樓大人。”語氣裏也是滿溢擔憂,“以大祭司而言,就算是虺柰娘和苗秀兒聯手,也不必擔憂。只是在下擔心沈上仙也會出手幫助虺柰娘……”

“不會的。”樓轅淺是一笑,卻是說不出的苦笑。

“沈伯伯之前出手,已經是犯了為仙不得擅動無過凡人的戒律。而且有那只半妖在,沈伯伯更不能出手了。他曾經立過誓言,此生絕不傷半妖分毫,剛才他出手傷了那半妖,已經破了誓言,很快……就會有雷劫的。”

立誓不得傷害半妖?

霍湘震對樓轅家裏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也就想到了,這定然是和樓轅的生母小去有關的。

可是再一思量,霍湘震忽然有些脊背發涼。

小去讓沈鹿鳴立下這樣的誓言?不是保護半妖,而是不得傷害半妖……她不是要沈鹿鳴保護暮皓,她是怕沈鹿鳴會對暮皓下手!是怕沈鹿鳴會傷害甚至殺掉暮皓?!

當年的沈鹿鳴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啊?!

忽然間,沙沙的腳步聲傳來。竹夜清急忙轉身,便看到大祭司依然是和平日一般無二的冰山臉,坦然慢步走了出來。沒有在他身後看到那半妖,想來是又藏起來了。

“大祭司大人。”竹夜清躬身一禮,極為恭敬。心下松了口氣。

樓轅臉上是微微笑意,問道:

“不知大祭司要如何向你五龍壇通知此事?”

大祭司看出了樓轅也不是什麽好人,便淡然回答道:

“竹巫彭,記一下,發布檄文。”

竹夜清從袍袖裏由變法術一樣取出了紙筆……

好神奇!

顯然,大祭司看慣了,只是繼續道:

“獨龍壇邪祟虺柰娘,二十年前以下犯上,盜取禁書,謀害前任大祭司,多年以來,以獨龍壇謀財害命。蒼天有好生之德,本意欲免其死罪,押入蠱牢則可,奈何其不知改悔,意欲越獄,為本尊擊殺。餘孽苗秀兒,得其術法傳承,蹤跡暫不可循,命下屬各個分壇莫輕舉妄動,如尋獲蹤跡,禀報本尊即可。谕此。”

樓轅微微挑眉,他想,自己該回劍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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