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為一線歌手，日程往往緊得令人透不過起來。緊張的拍片進程中，梁天意還得抽時間籌備自己的第三張專輯。
現在的歌壇新人，往往第一張爆紅，第二張便反應平平，第三張後直接銷聲匿跡。梁天意卻是難得的兩張皆精品，第二張甚至比第一張還大賣，以至于他第三張專輯還沒寫完，剛成型的DEMO就已經被經紀公司拿去炒作。
這無形中給他增加了不小的壓力。人人都認為梁天意将成為樂壇下一代的領軍人，卻都看好戲似的等待着他走下坡路的那一天。梁天意有自己的驕傲，他不願輸給任何人，哪怕是一句說“這張不如上一張”，于是憋了大半年，第三張專輯仍然只寫出了七首，剩下三首，尤其是讓他滿意的主打歌，仍然卡在瓶頸中難以出來。
直到寧雙喜不經意間把他彈的小調給哼出來。
就像是緊繃的弦突然被松開，梁天意瞬間就有了靈感。當初站在歐洲街頭跟朋友們表演的時候，他就像這樣，無所謂地彈奏着自己喜歡的調子，沒有邏輯，沒有想法，純粹就是喜歡音樂，喜歡每一個随心所欲的音符。
回到國內，只是三年，他就快被浮誇的環境抹去了當初的肆無忌憚。
寧雙喜像個偶然路過的聽衆，只是一個回應，就讓梁天意覺得自己被肯定了。
最無心的彈奏，往往是最具有靈氣的音樂。
梁天意當天晚上就把主打歌給寫了出來。方圓聽完他熬夜做好的DEMO，十分驚豔。“我的小祖宗啊，光靠這首歌就能保證第三輯大賣了。”
“還有兩首。”梁天意并沒有太得意，靠着車座閉目養神。他一宿沒睡，下午還有大半天的戲要拍，現在該趕緊補眠。
尤其是這場戲的對手是寧雙喜。
梁天意閉着眼睛，很想讓自己盡快入睡恢複體力，然而一想到下午要跟寧雙喜拍的場面，腦中又忍不住開始推敲自己的表演。
閉了一會，還是沒能入睡，倒是心跳因為腦內推演的高潮而逐漸加速。
他懊惱地睜開眼，幹脆坐起來。“到片場了嗎？”
“快了。”方圓答完才發現這位祖宗居然沒睡，“睡不着？要不要給你安排個按摩師過來？”熬夜雖然是這一行的通病，但作為可以賣臉的偶像，方圓可不希望自己的搖錢樹過早落葉。
“不用，”梁天意坐起身，拿出手機翻看了一下明天的行程表，看到另一部電影的試鏡時，微微皺眉，過了一會，才一臉不甘願地說，“我不去試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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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方圓很詫異，“你不是說……”
“這部戲我演得很差嗎？”梁天意反過來質問，意識到自己有點反應過度，又讪讪地躺回去，“我累了。拍完想休息一段時間。”
方圓耳聰目明，只聽語氣就知道他可能喜歡上了這部片子，可是，又是誰撼動了這位對國産電影不屑一顧的少爺的心思？
梁天意不再說話，閉上眼繼續假寐。
今天要拍的是梁天意走紅後開始頻繁登臺演出的鏡頭，請來的群衆演員全是歌迷會自發選拔的，真·死忠粉，所以梁天意剛上臺，臺下就歡呼得近乎瘋狂，導演再三喊停喊得嗓子都啞了。
“梁天意的角色還沒紅到這種程度！你們給我冷靜點！”助理導演只能替導演傳達指令，“A組，往這邊靠點兒，你們要扮演普通觀衆！不是粉絲！”
他聲嘶力竭，都不及梁天意微微一笑。
“大家配合一下導演，好麽？”小王子的笑容可以讓火星立刻開滿鮮花，當然也能讓粉絲們靜如處子。
寧雙喜站在一群粉絲中央，啧啧稱奇。
作為頭號粉絲，他應當表演得更加瘋狂，這就要求他要全程保持極高的情緒亢奮和體力消耗，之前他已經演過好幾回忠實粉絲，每次演完都筋疲力盡，這回他可學乖了，沒到鏡頭掃過來的時候，都會降低自己的亢奮度。
也許是因為他的冷靜，反倒讓他在人群中尤為紮眼。
梁天意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居然每一次都能這麽輕易地找到他，他也覺得要麽是自己眼睛太好，要麽就是那家夥太有存在感。
一開始看他的狂熱表演，梁天意差點相信他成了自己的忠實粉絲，可是幾次下來，他發現那家夥并沒有真的喜歡上自己的歌。那些熱情，不過是在周圍真粉的反應基礎上再提升點溫度罷了。等演唱一結束，其他歌迷還在尖叫，他就已經迅速冷卻下來。
真有點不甘心啊。
在其他人調試樂器的時候，梁天意突然想到了什麽，從舞臺上跳下去找導演。兩人嘀嘀咕咕了一陣，梁天意再次返回舞臺上，跟身後的樂隊說：“就唱昨晚錄的《起風》？”
臺下的歌迷一陣騷動。能聽到偶像現場發布新歌，這種待遇讓他們不拿辛苦費都甘願！
在前奏響起的時候，梁天意又一次看向寧雙喜。
隔得不遠，因此那家夥臉上的驚訝一點都不漏地被他看在眼裏。這首歌第一個聽衆絕對是寧雙喜，而他也絕不會想到，一個簡單的旋律制作完成後會如此動人。
梁天意勾起嘴角。
你說，喜歡我需要假設，需要演練？
那怎麽可以。
如果你想演好一個真正喜歡我的粉絲，那就來喜歡我看看。
不是說，演員就要多體驗生活麽？
臺下的寧雙喜直勾勾地看着那個一到舞臺就變得光明四射的歌者。
說句實話，只聽歐美R&B的他對梁天意的歌從來沒上心過，沒覺得特別好聽，當然也不覺得難聽，可是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心跳，興奮兩個字。
梁天意站在舞臺上，眼睛微閉着，嘴角微微上揚，抱着站立式麥克風，恣意而驕傲地唱着自己的主打歌。這首充滿了陽光氣息的畢業歌居然讓臺下不少已過青春期的歌迷淚流滿面。
他唱着唱着，目光掃向寧雙喜，毫不吝啬地抛出一個笑顏。
寧雙喜臉頰發燙。
他終于明白那時候自己飾演的頭號粉絲為什麽只用五分鐘就能喜歡上一個毛頭小子。
直擊心扉的不僅是他的歌聲，他的音樂，還有他這個人。
演唱結束後，粉絲們還在興奮的餘韻中，梁天意跳下來，感謝過他們後，就徑直走向寧雙喜。
“怎麽樣？”舞臺上的巨星此刻像個期待誇贊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可神色是完全不接受任何負面評價的驕傲。
“很好聽。”寧雙喜因為剛剛表現得太激動，滿頭都是汗。
“是不是喜歡上我了？”梁天意得意地揚眉。
寧雙喜笑了：“是啊。演完戲，我就要真的成為你的粉絲了，怎麽辦？”
怎麽辦？
當他的歌迷還要問怎麽辦？
梁天意得意地哼了一聲：“既然是你，想要多少簽名都可以。但是專輯你還是得花錢自己買。”
“你就缺這點錢？”寧雙喜瞪他。
“你就缺這點誠意？”對方反瞪他。
兩人互瞪了一會，又同時笑了出來。
接下來的拍攝計劃中，有一個場景是寧雙喜追到後臺想要慶賀，卻被保安驅逐的片段。
才結束自己戲份的梁天意端着咖啡，站在攝像機後頭，靜靜地看着這個用着盡全力與保安對抗的“瘋狂粉絲”，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
剛剛還在用最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現在就變得執拗而瘋狂，兩個截然不同的面容都是寧雙喜，這讓他感到相當的別扭。
拍攝結束後，助理導演贊揚了兩句，卻不想導演在攝像機後面涼涼地說：“還是有點浮誇。”
寧雙喜唇角的笑容來不及收斂，神色略尴尬。
“你啊，總是用力過度。我知道你很想表現自己有多喜歡梁天意。可是，只要看着你的眼神，就覺得你并沒有那麽喜歡他，”導演并不回避同樣在場的梁天意，甚至不去考慮這句話是否會讓寧雙喜得罪梁天意，“開始的時候，我确實是讓你表現得更多的是崇拜，可是到了現在，這種感情難道不會升華嗎？”
“……升華？”寧雙喜有些愣。
“就是真的喜歡，”導演斜眼看他，“當你把所有情感傾注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這種喜歡還會簡單？”
寧雙喜瞬間漲紅了臉。
他下意識地看向梁天意，一想到自己要用暗戀的眼光去看這個漂亮青年，就略感別扭。
“就是希望我當他女……男朋友的意思？”梁天意突然插話。
“對嘛，只是純粹的欣賞和崇拜，根本不可能發生後面的故事，”導演不嫌事兒大地繼續說，“而且，為什麽我們要拍成男粉絲，男粉絲的那種喜歡會更加的掙紮和糾結，也更加的堅定。小寧你還得再琢磨琢磨，下午就要拍第一次沖突了，中午你好好想想。”
寧雙喜只能點頭。
梁天意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笑了。
看到他惡劣的笑容，寧雙喜很是羞惱。雖然男朋友這個詞用得很別扭，但不得不說形容得很合适。都說追星追到最瘋狂的狀态就是希望他成為自己的所有物，也因此才會産生各種私生飯和腦殘粉，但如果還要更瘋狂點，那就是對這個偶像充滿了扭曲的獨占欲。
這跟希望對方成為自己的男朋友有什麽區別？
但是，以往自己要“喜歡”的人都是異性，現在猛地變成一個同性，怎麽想象都別扭。
他坐在樹蔭底下，煩惱地想着要怎麽更好地調整自己的情緒。
梁天意正坐在不遠處彈着吉他，見縫插針地編曲中。
寧雙喜托着腦袋，看着這個人，腦海裏不停演練着自己如果他想要這個人成為自己的男朋友，自己該是什麽樣的心态。
他的神色就在思緒中變了又變，眼睛始終釘在梁天意身上，直到後者發現這份過于炙熱的目光，他已經完全沉浸在角色的狀态。
梁天意猝不及防地對上的，就是這樣的視線。他搏動琴弦的手抖了一下，曲調頓時亂了。
你喜歡我嗎？
這樣的目光讓他差點把這個問題脫口而出。
要不是下一秒反應過來他是在演戲，梁天意就要以為他也是同道中人。
過了一會，寧雙喜終于收回自己的情緒，意識到自己跟梁天意對視了好一會，這時候才覺着尴尬了，只能朝對方幹笑了一下，借着喝水的動作扭過頭，掩飾自己的羞澀。
梁天意微微垂下眼眸，洩恨地猛撥了下琴弦。
這個該死的直男。
卻不知為何，心裏又隐隐期待着下午的對戲。
誰知到了中午，一場暴雨讓拍攝計劃被徹底打亂。寧雙喜從頭號粉絲變成瘋狂的跟蹤者這一幕是在戶外拍的，暴雨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劇務只好另行安排一些室內片段，而這就跟寧雙喜和梁天意無關了，于是托這場雨所賜，這兩人難得提前收工。
梁天意不想吃劇組的盒飯，就站在劇場門口等方圓開車過來，打算去找個餐廳慰勞下自己。
可是饑腸辘辘的時候，居然聞到一陣肉包子的香氣。
他扭過頭，就看到一米外，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寧雙喜咬着包子，似乎也在等人。
這個閑着沒事總是拿手機看電影的人根本就沒發現旁邊的梁天意。日常狀态的他穿着最簡單的白T裇，手腕上挂着一袋熱騰騰的小籠包，背着雙肩包，看起來像個學生哥。
梁天意看着他的側臉，突然覺得有些誘人。
這樣的想法一冒出來，他又覺得好笑。難不成肚子餓了，連人都想吃？
“寧雙喜。”為了壓制住心底奇怪的想法，他開口叫那個沉浸在電影劇情裏的人。
“哎？”寧雙喜終于發現了他的存在，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後，立刻換成笑容，“你也在等車？”
“嗯。”梁天意看着他，似乎有些迷惑。
這麽直白的視線，寧雙喜很難忽視，以為對方看中的是自己嘴裏咬的包子，趕忙拿出一個，遞給他：“吃嗎？”
看着還冒着白煙的小籠包，梁天意接過，一口就吞了進去。
意外的好吃。
溫暖的包子在這種到處都濕漉漉的時候滾進饑餓寒冷的胃袋裏，沒有什麽能比這種感覺更讓人舒心了。
等他再遞過來的時候，梁天意沒有接，只是就着他的手，叼走了包子。
寧雙喜愣了愣。
“很好吃。”梁天意感覺腹中饑餓似乎被填滿了些許，然而心底更大的饑餓，似乎在醞釀着要爆發。
他笑了，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就想把自己最完美的笑容展現給這個人看。
而對方似乎真的被誘惑了，臉蛋微微染上了紅暈。
在寧雙喜回過神之前，梁天意又任性地要求：“還要。”
“哦。”在這樣好看的人面前，很難有抗拒的能力，更何況寧雙喜還帶着角色情緒，更是輕易被動搖了神智，乖乖地再一次親自喂他包子。
梁天意連吃了兩個，寧雙喜才稍稍找回一點神智，剛想說要不把剩下的給你，對方卻用拇指擦了擦嘴角，微微皺眉：“你怎麽總這麽随便應付吃飯？這包子哪裏好吃了？”
“……不好吃你還吃了兩個？”上回吃馄饨被他戲弄了一次，這次寧雙喜忍不住反擊了。
“因為餓，”梁天意任性地勾起嘴角，“先吃點墊墊肚子，待會兒還要吃頓好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後面這句話是臨時起意，可寧雙喜剛說“不用”他就有些不爽了。
他主動請客吃飯可是很罕見的好嗎？
“走吧，反正你下午沒事。”說着就把人往外面拉。
寧雙喜萬萬沒想到這位號稱英倫小王子的家夥會這麽任性，哭笑不得地被他拽到方圓的車上，在方圓錯愕的視線中，頗為無奈地說了聲“你好”，然後長嘆一口氣，跟着這位身價比自己高了十倍不止的小天王去了家烤魚店，吃了頓相當不錯的烤魚。
臨別的時候，寧雙喜為表禮貌，就說下次輪到自己請客，梁天意一臉坦然地說“當然輪到你”，仿佛這頓飯是寧雙喜硬要蹭他的。
寧雙喜又無奈又好笑，忍不住用手打了下他的肩膀。
這動作已經超越了普通朋友，更顯親密了。
方圓開車送梁天意回家的時候，一直從倒後鏡裏偷窺他的表情，終于被對方抓到後，不得不問：“你心情特別好？”
“……是啊。”本想反問，但嘴角始終壓不下來，梁天意就覺得自己沒法否認。
“這兩天拍攝進度似乎挺快的。拍完後你就可以開始錄音了吧？公司的人聽完DEMO，都快激動瘋了。”
“能不能讓我歇兩天，還有兩首歌沒寫完。”心情從飛揚半空又落回了地上。
“都八月了，加上宣傳和MV，最快也得十一月才能上市，要是錯過十一月，今年你可沒東西去拿獎。”
“誰稀罕，”梁天意冷笑，“國內十幾二十個獎，總有一半是不需要出新唱片也能拿的吧？”
“那也得拿有分量的，”方圓對他刻薄的揭穿現實感到很無奈，“你現在紅得很，得順勢。等你連着拿了幾個業界承認的大獎，将來想不參加就不參加，現在你還只算是個新人。”
“……啧。”他單手撐着下巴，看着車外。遠遠的看到路邊LED顯示屏上正在播一個音樂真人秀，某個二線演員正在臺上玩跨界，臺下的評委裝模作樣地按照寫好的劇本去點評，看在他的眼中着實可笑，突然又想那個家夥坐在自己旁邊哼歌的模樣，一點都沒有因為門外漢的自己旁邊坐着一個歌手而恥于開口。“給我想辦法讓寧雙喜也參加一些我上的娛樂節目。”
“啥？”方圓以為自己聽錯了。
“跟主辦方推薦他，就說配合這部戲的宣傳。”
“哦……”方圓點點頭，下一秒終于反應過來。不對啊，這位祖宗可從來不會關心什麽宣傳，更不要說還提攜後輩。這個號稱小王子的人本質可比白雪公主的後媽還刻薄。
聯想到這幾天的種種，方圓終于嗅到一絲奸情氣息。
他腦中警鈴大作——因為那可是個直男。
這位祖宗雖然是藝人，畢竟性取向改不得，他也不好做太多幹預，然而……然而這位寧雙喜，雖然他不熟，但是光看模樣就知道是個直得可以當秤杆的直男好麽！
“就，就他一個？”一想到未來可能會遇到什麽樣的危機，這位經紀人就覺得自己有焦慮禿頂的危險。
“多好的演員啊，總不能埋沒了。”梁天意只丢下這麽一句不懷好意的話，就閉目養神再不說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