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個叫TAKE ME樂隊,要招的是一個臨時主唱。
理由在廣告上寫得很清楚:主唱是個傻逼,喝太多導致肝硬化,需要住院兩個月,但樂隊跟好幾個酒吧簽了三年的固定演出合同,沒人唱歌他們賠不起這筆違約金,于是需要招聘一個臨時頂替主唱的人。
TAKE ME的現場梁天意看過,歌曲不錯,主唱是個大胡子肌肉男,聲音也是低沉深情型,跟梁天意現在的曲風截然不同。
酒保的提議顯然是個笑話,但他怎麽也沒想到,梁天意真的去了應聘現場。
亞洲人的面容和身材,讓他在一群粗狂面試者中,顯得尤為突出。當他站到這幫肌肉緊繃小臂紋身的樂隊成員面前時,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梁天意什麽都沒說,抱着吉他就開始演唱TAKE ME的歌,只唱了幾句,本來懶洋洋的隊員們都直起了身子。
他的聲音雖然跟主唱不屬于同一種風格,可情感的處理和唱功、音準各方面都很漂亮,加上他本人還對曲子做了一些改動,使得這首歌更适合他的聲音。
仿佛這首歌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本來只想招個能唱歌并且唱得不難聽的人頂替兩個月就好,沒想到居然還撈到一個寶。隊長是個非常務實的人,斟酌了一下就理性地開始跟團員們分析利弊:“他跟我們樂隊的現狀格格不入,但畢竟才兩個月時間,就當做給大家一個嘗鮮期。這家夥的臉和唱功都是賣點,有這麽大的反差,說不定來看的人會變多,總而言之,短期內利大于弊。”
差點被主唱坑得沒錢吃飯的成員二話不說同意了他的加入,大家興奮地開始讨論接下來的表演,梁天意靜靜地站在那裏,一點都不意外自己的入選。
從一個中國當紅歌手變成了美國洛杉矶地下樂隊臨時主唱,這樣的身份落差對他而言沒有一點不适。
只是考慮到洛杉矶華人也不少,按照梁天意走紅的程度,這裏不可能沒人認識他,于是梁天意提出,每次演出他都要戴上面具。
隊長一開始盤算的落差感沒能兌現,不過在他看來,亞洲人都是拘謹羞澀款,只要他表演沒有纰漏,這樣的神秘STYLE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聽說他應聘成功,酒保驚得把伏特加灌滿了一整杯。為了知道這位身材只有那幫肌肉男一半的青年在舞臺上是什麽效果,他幹脆跟同事調班,在第一次演出時早早地擠占了觀衆區的前排卡位,自掏腰包地支持TAKE ME 換主唱後的首秀。
這一天是周末,酒吧基本坐滿了人。大家聽說TAKE ME有了新的主唱,本來就不安靜的人群在看到走上臺的亞洲青年時,頓時發出不小的騷動。
有的人甚至發出惡意的口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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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站到小型舞臺中心,梁天意開口的時候,居然還有點緊張。
他抓着話筒架,半閉上眼睛,想象着臺下的人群裏坐着寧雙喜,略微發幹的喉嚨終于随着情緒緩和而放松下來。
第一首歌結束,激烈的鼓點還在讓耳膜不停地震動,穿破了所有樂器的聲音也穿透到了聽衆的心髒裏。
臺下的酒保聽得目瞪口呆,底下反應慢半拍地響起一片歡呼和口哨聲。
好的歌者,不管是什麽樣的背景都值得尊重。一些在聊天的人都靜了下來,開始專注地欣賞這個組合詭異的樂隊演出。
這一晚,酒吧不僅爆滿,還有人把樂隊的視頻放到了YOUTUBE上。第二天收到各路信息反饋的酒吧店長緊急聯絡TAKE ME隊長,想問他能不能今晚再追加一場。因為昨晚有的人買了他們的CD,回家一聽就發現了原曲跟現場版相差甚多,紛紛強烈要求錄制現場版。可店長知道,這臨時主唱最多就呆倆月,灌完專輯人都走了,再把老主唱換回來,現場恐怕要成災難。于是只能跟隊長商量,以限期駐場表演的形式來回應大家的熱情。
對于樂隊需要增加演出的狀況,梁天意沒有太大的意見。
這時候的他,還在熟悉TAKE ME的其他歌。他早就發現這個樂隊的作品頗有特色。表面看來,這是一個在酒吧裏混了三四年但始終不溫不火的樂隊。說實話,他們的各方面能力都很一般,在人才遍地的洛杉矶,甚至可以評定為能力中下。
但如果真的是一只混日子的樂隊,也不可能在酒吧街混這麽長時間。
梁天意第一次聽就發現了,他們的歌曲都有一種粗粝和虛幻感,不是搖滾樂常見的單純的尖銳和批判,更像是初釀的酒,口感生澀劇烈,卻又辣的暢快淋漓。
這樣的歌曲只稍加改動編曲,就能奏出比原來好許多的效果,加上梁天意豐富的表演和演唱經驗,更是讓這瓶容易醉人的酒變得可口。
第二次表演,酒吧撤掉了三分二的座位,仍然讓一部分人只能站在外面等候。
TAKE ME的歌被梁天意改編了一部分,出來的效果不說樂隊其他成員,就連他自己都很驚訝。現場演奏後,臺下的反應讓梁天意恍惚間又回到當初玩樂隊的時光。
沒有經紀公司的約束,沒有歌迷帶着主觀色彩的追捧,沒有偶像負擔,他一下丢掉了這幾年外界給他架上的枷鎖。現場的溫度因為他越來越豪放的表演而熱得令人窒息,梁天意幹脆撕開自己的上衣,露出雖然比不上身後肌肉男,但也足夠結實的肌肉,瘋狂地彈奏着這把陪伴了他整個青春期的吉他。
如果不是還保留着一點點理智,恐怕他連面具都會摘掉。
汗水從他的鬓角沿着下颚滴到地上,臺下瘋狂的女歌迷伸出手,想要觸碰到這個性感到令她們發狂的亞洲青年。梁天意只是擡起頭,看向黑壓壓的人頭。
他所臆想的那個人,并不在裏面。沒有像他記憶裏那樣,扒在臺邊笑嘻嘻地聽他唱歌。
我想見到你。
這句情話,就憋在胸口,洶湧澎湃卻無處訴說。
演出結束後,一群人在休息室裏慶祝。
隊長摟着梁天意的肩膀,再一次詢問:“你真的只做兩個月?”雖然這話有點背叛原主唱的意思,但這個亞洲青年的表現太出色,如果是他,說不定他們走上大舞臺不需要太久……
“嗯,學校第四學季會很忙。”梁天意沒有隐瞞過他在音樂學院進修的事情,而他也曾經跟主唱申請過把樂隊的歌作為編曲作業交上去。
大家多少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贊嘆,音樂學院對于他們這些高中就辍學玩樂隊的人來說,實在是個遙不可及的聖地。
梁天意輕笑:“我覺得你們太妄自菲薄,其實你們創作能力很強。這樣的靈感我已經很久沒有了。”
大家對視了一眼,隊長笑得別有深意:“這是上帝賜予我們的靈感。”
梁天意以為他是教徒,便禮貌回道:“看來上帝很眷顧你。”
誰知道隊員們一片哄笑。
“你們亞洲人,玩不玩這個?”一個隊員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東西,遞給他。
梁天意接過,瞳孔微微縮了下。
這是一包貨真價實的大痳,雖然梁天意之前沒碰過,但國內圈子裏也是有人在抽的,要認出來并不難。
“這就是我們的上帝啊!”隊長說完,大家笑作一團。
梁天意揉搓着手中的禁品,也跟着揚起唇角,笑意卻沒到達眼底。
他曾經不屑這種會讓人行為失控的東西,他曾經以為這樣的禁品不過是一些人意志薄弱的借口。
直到現在。
他居然有些動搖了。
第三第四次演出,TAKE ME 都獲得了空前的贊譽。梁天意改編的作品達到了八首,可以說把樂隊整個歌曲素質提升到了專業的境界。許多星探跑到後臺想要簽下整個樂隊,得知梁天意是臨時代打後,又跑去找梁天意,結果當然是吃了閉門羹。
然而比起樂隊的蒸蒸日上,梁天意卻陷入了死胡同。
越是改編得成功,他越覺得自己創作的歌就是一坨屎。
錦上添花很容易,可他自己呢?他就像個枯竭了的靈魂,怎樣努力都找不回原來那樣驚豔的靈感了。
他頹然地丢下筆。
外頭黃昏的光線射入房間,明明已經是冬天的尾巴,這樣的夕陽卻讓人覺得寒冷。
他拿出那包仍未拆封的葉子,只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浮士德,被魔鬼誘惑着去尋找新的世界。
或者……就試一次?
一次不會上瘾,只要他知道到底TAKE ME的人說的是不是真話,他就丢掉剩下的葉子……
剛撕開包裝,放在大腿邊的手機突然震動,把他猛地震醒。拿過手機,看到上面是陌生的號碼,于是接通後的語氣很僵硬,帶着一種不耐煩的驅逐:“哪位?”
“天意,我現在在洛杉矶的機場,你下課了嗎?你家在哪兒?我去找你。”一連串的問話,讓他手中的東西掉到地上,梁天意一骨碌站起來,趕緊拿過大衣就朝外面走。
“雙……雙喜你怎麽過來了?”他驚得都口吃了。
“只有五天的假,就要花三天時間坐飛機,所以你給我趕緊過來!我們能見不超過兩天。”寧雙喜看看手表,“要不你給我個地址,我們在中間值的地方碰面。我還沒吃晚飯。”
梁天意腦子一片亂麻,半天想不出哪裏是中間值,不過他已經開車上了路,只能打電話求助朋友,确認一家味道不錯的的餐廳後,趕緊把位置發給寧雙喜。
等他真的在餐廳門口看到連行李箱都沒帶的寧雙喜時,眼眶瞬間紅了。
只有見到這個人,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委屈的。
因為一些子虛烏有的指控,遠離自己的舞臺,丢下自己的事業,遠離自己的愛人。好不容易能見到對方,自己還只能做一個遙遠的觀衆,甚至連當衆祝賀他都做不到。
被鋪天蓋地的新聞抹黑,被人潑墨,被美國人排擠,被靈感之神放棄,都比不上這一刻看到寧雙喜所品嘗到的委屈。
原來有的委屈,只有看到可以安撫它的人才會湧出。
憋了那麽久,他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原來不過是在等那個可以抱着他問“怎麽啦”的人開口安慰。
他眼睛紅紅地站在離寧雙喜幾米開外的地方,一時不敢上去,生怕自己真的丢臉地掉眼淚。
“你幹嘛?”寧雙喜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一副小媳婦的樣子,走上前幾步,剛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頭發,卻聽到這個已經接近瘋魔的青年說:“親我一下。現在。這裏。”
“……”寧雙喜瞪圓了眼,下意識看向四周,幸好,沒有中國人。
“這裏同性戀合法,可以結婚,寧雙喜先生。”
這家夥是徹底魔障了嗎?!寧雙喜吓得不輕,想要把他拉到沒那麽多人的地方安撫,結果對方反手抓住他:“所以,親我一下。”
他說親我一下。卻不主動過來索吻。
就像個別扭的小孩,非得你湊上前主動去哄才行。這心裏是有多大的委屈啊!
寧雙喜試過上百次吻戲,面對在乎的人仍然感到羞澀,更何況旁邊人來人往,又不是工作,臉皮更是薄。
即使如此,他仍然往前一步,上身前傾,微微側過臉,一邊抖着聲音說“你太荒唐了”一邊親吻上他的唇瓣。
梁天意抓着他的手變成跟他十指交扣,将他拉得更近,讓親吻更加深入。
腦中一直僵硬的部分,突然就像是炸裂的煙花,砰砰砰地絢爛起來。
他一邊親一邊想,這個東西可比大痳要令人上瘾。
卻更加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