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月

八月是旅游旺季,黃泊灣邊上沙灘落滿了人群,何天玺穿着拖鞋夾着沖浪板,吊兒郎當地往海邊方向走。

他七月底跟朋友來這邊度假散心,每天不是在海邊沖浪,就是坐着朋友的私人游艇出海,防曬霜每天抹,但是人還是肉眼可見的黑了一圈。

昨個夜裏,朋友幾個喊人來別墅開趴,他佳琳姐跟一小帥哥對上眼正聊得開心,見他左右沒個人聊天解悶,伸手一指就調笑他:“你家老邢不是喜歡白的麽,你黑成這德行,他見到了不得把你外面這層黑皮用刷子給刷白了才完事?”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來月的時間,但是何天玺聽見邢從璟這逼玩意兒的名字,還是老大不樂意,他讓佳琳姐滾一邊去,自己端着杯酒翻着白眼繞過人群走到了陽臺。

海邊的空氣很好,夜裏的風還帶着海的濕氣,何天玺北方人,不大喜歡南方的濕氣,他伸手搓了搓鼻子,手往自己口袋裏随意一掏,摸到自己手機後,幾乎沒過大腦的就點開微信,微信未讀信息一百多條,大多是群消息和公衆號的推送,他手指無意識地下滑,滑了好幾米長的距離,才看見微信備注名為“狗操的”的頭像。

頭像比較蠢,好多年前兩人還在讀書時邢從璟硬拉着他去情人灣拍下的兩個影子。

何天玺手指無意識地戳進聊天框,最後一條消息還是一個半月前發來的。

“還生氣呢?我都沒你能生氣,你這氣性可真夠大的。”

後面因為自己把人賬號給拉黑了,就再也沒消息進來了。

何天玺隔着這行字都能想象到對面那人的嘴臉,想完之後反應過來自己這手欠的手指,他把手指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好幾下,才翻找聊天記錄準備找自己第好幾百號可發展的對象聊天。

晚上喝得暈暈乎乎回房間洗澡的時候,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發現自己确實黑了好多,腦袋嗡嗡地就突然想到自己大學時候被邢從璟搞得死去活來,一邊罵他一邊說:“你他媽到底喜歡我什麽啊,我改還不行麽?”

邢從璟這人斯文敗類慣了,再優秀的外表也改變不了他狗操的性格內在,聞言啪啪拍他大腿,張嘴就來:“我沒見過比你還白的,大概就喜歡你白吧。”

何天玺想到這裏對着鏡子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對着鏡子裏皮膚變黑的自己罵了聲:“我可去你媽的——”

他第二天中午起了防曬也不塗了,出房門沒見着幾個人,他将就着吃了點午餐,抱着自己的沖浪板就往海邊方向走。

今天風挺大,浪打得很高,何天玺被浪打得灌了好幾嘴的海水,臭着臉抱着沖浪板回到了沙灘上。

曬了沒兩分鐘太陽,楊爾嶼打電話笑嘻嘻地說昨天夜裏跟倆妹子玩得爽,今天帶妹子出海,讓他趕緊過來。

何天玺大罵了他聲禽獸,抱着沖浪板往他們游艇的方向走。

楊爾嶼的游艇顏色是屎黃色,看着十分辣眼睛,何天玺每次見到了都要各種辱罵他令人嘔吐的審美能力,這次也絲毫沒例外的見到人就罵:“我老遠就見到一坨屎狀物停在海邊,反應過來才知道是您的游艇啊,可真夠辣眼睛的。”

楊爾嶼這會兒兩個妹子在身邊,平時讓何天玺嘴臭嘴臭也就算了,這會兒不能跌份:“你媽的老公不在身邊欲求不滿呗,讓你趕緊跟你們家邢公子跪下認個錯,他還能不立馬扭頭就回來愛你愛的要死要活?”

何天玺臉色一拉,臭着臉,張口就罵:“愛你媽。”

佳琳姐穿着個淡粉色的吊帶裙,十分性感地支在甲板邊上笑:“你這張嘴,除了老邢還有誰能受得了,天天不是媽啊就是屎的?”她說着手上還拿着個扇子跟自己悠哉地扇了扇風。

何天玺聞言看她,面對女士他沒有太過粗俗,只簡簡單單地諷刺了一句:“佳琳姐,你這年齡也三十有二了吧,咱能別穿粉色假裝還未成年嗎,這年齡也不是打扮光靠打扮就能改的啊。”

佳琳白了他一眼,手上扇扇子的動作加快了:“邢從璟什麽時候能回來管管你,真受不了了,他人到底哪去了啊,挺長時間沒見了啊。”

何天玺張嘴就怼:“死了,還能哪兒去?”

話音才剛落下船艙裏出來個提着冰桶的男人,他咳咳兩聲說:“老邢半個月前跟他們區裏書記進山去了,太忙了而且估計山裏信號不好,好幾天沒回消息了。”

何天玺話說到一半被截住,他瞥了眼提着冰桶帶酒來的孫跡,不再搭腔。

佳琳姐靠在甲板上懶洋洋地扇扇子,聞言頗有些無聊地吐出幾個字:“公務員,呵。”

何天玺找了個地方坐下,無聊得開始抖腿。

孫跡是這幾個狐朋狗友裏稍微正經些的人,而且相比佳琳跟楊爾嶼來說他跟邢從璟關系要好一些,他放下冰桶,站在何天玺旁邊開酒,嘴上開始當起和事佬:“老邢幾天前還打電話問我你在外面玩得開不開心,等他工作忙完就會來找你了。”

他說話聲音不大不小,跟倆妹子在一起說說笑笑的的楊爾嶼聞言樂道:“那是啊,老邢可不愛我們家天玺愛得要死要活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何天玺聞言扯着嘴角:“他愛個雞。”說完徹底不耐煩起來,“你們能不能別一天天的老提他,有意思沒有?煩不煩?我讀書時候就說了我他媽是直男喜歡女的,邢從璟這個狗操的不把我的話當話,你們他媽也聾啊?!”

旁邊三人看他是真的火上來了,一時都住了嘴,佳琳姐的扇子都不搖了。

何天玺說:“我他媽看他沒爹沒媽寄人籬下實在可憐,勉強跟他在一起這麽多年是扶貧了散播大愛了,差不多就得了,我是菩薩啊?我他媽都快三十了能過回我自己的日子了嗎?”

“……”旁邊人都不敢說話了,佳琳姐本來張張嘴想要說話,才“呃”出半個音節,何天玺徹底怒了:“一個多月前就分手了,你們他媽能不能老在我面前提他了,煩不煩啊!!”

佳琳姐順毛:“好好不提了,喝酒喝酒。”她轉移話題。

氣完了的何天玺對着甲板上的幾個人挨個瞪了眼,連兩個臨時上來的妹妹都被他眼神掃射了一遍,他扭頭直接進了船艙,心裏煩得要死。

這趟出海不算愉快,反正何天玺是全程給人擺臉色看,這少爺脾氣不大好,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麽苦,蜜罐子裏長大的,因為上面還有個哥哥,父母對他的要求也不高,開心快樂就好,性格就被寵得有些無法無天。

陌生人面前還能端個樣子,所有認識的熟人都知道他的臭脾氣,不過無所謂,反正也不一天二十四小時呆在一起,誰一天二十四小時跟他呆在一起誰愛呆誰自己受罪去,反正作為朋友相處,何天玺是個耿直義氣對朋友又好到幾乎有些憨傻的男人,一些臭脾氣大可以忽略不計。

兩個小時不到他們就下了游艇,他們一行幾個人溜溜達達的在景區附近的一個露天商業街步行街閑逛,楊爾嶼嘴裏叫着這個妹妹那個妹妹的,街上的什麽飾品都要給他好妹妹一人買一個,佳琳姐則扯着何天玺跟孫跡兩個大男人在飾品攤上,一會兒問左邊的人這個戒指好看麽,一會兒問右邊的人這耳環襯我麽?

何天玺敷衍,孫跡耐心,所以三個人逛着逛着那兩人就走到一起去了,何天玺落在兩人身後慢騰騰地走,手又不自覺地掏手機,手機幾條推送的新聞說某某明星又怎麽怎麽了、某某殺人案終于告破了、某山區出現了山體滑坡受困天數什麽巴拉巴拉的……

何天玺手指直接忽略了所有彈出的新聞,點開微信看一眼,退出,點開手機聊天記錄看一眼,退出,剛準備點開通訊錄,眼角瞥見一白襯衣好像在隔壁攤子上剛擡步離開,他眼皮跳了跳,嘶了一聲,猛地擡起頭,想着這個世界上也只有邢從璟這人能在烈日炎炎的海邊景區裏穿襯衫跟長褲,他這人身量筆挺,肩寬腰細,穿正裝別提多他媽斯文敗類。

何天玺的右眼皮狂跳了數下,他擡起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睛,轉回頭看向自己身後長長一條商業步行街裏人來往穿梭,哪裏有一個穿着白襯衫的影子。

何天玺收回目光暗罵了聲,走在前面的佳琳姐似乎才發現他脫離隊伍,在前面喊了他兩聲:“天玺,趕緊跟上,我們到前面吃海鮮,帝王蟹已經安排上了。”

何天玺應了聲,提步走到佳琳姐身邊,他默不作聲地跟着走了一路,直到走出了這條商業步行街,他才略有些遲疑躊躇地開口問道:“佳琳姐,你剛有看見一個穿白襯衣的男人嗎?”

佳琳姐回頭看他一眼:“白襯衣?這不老邢喜歡穿嗎,你看見他了?”

何天玺眉頭一簇,又拉着個臉:“看到個屁,我想哪個傻逼會這麽熱在海邊穿襯衫和長褲,嘆為觀止了。”

佳琳姐啧啧兩聲,完全不配合他的口嫌體正直,嘴裏樂道:“指不定老邢來了,想給你個驚喜呢,現在不定就已經到別墅去洗澡了。”說完還有些欠的擠了擠眼睛。

何天玺的眉毛一跳,十分迅速地理解了佳琳姐的暗示,他張嘴道:“吐了。”然後嘴唇抿了起來,掏出手機又看了好幾眼。

一行六個人到當地著名的海鮮店,何天玺坐在座位上看起來有些急躁,東西上來他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說吃飽了,想從包廂出來。

佳琳姐見狀笑着調侃了一句:“怎麽,急着回去啊?”

何天玺步子頓了頓,翻白眼回了聲:“煙瘾犯了去門口抽根煙不行?”他說着打開了包廂的門,一邊從口袋裏掏煙含在嘴裏,擡手點煙的時候聽見大廳裏電視機在播新聞。

“金慈鎮山體滑坡遇難人數已達到3人,其中……”

何天玺踩着拖鞋打開玻璃門走到大門口,隔絕了新聞的聲音,他蹲在門口抽煙,抽着抽着右眼皮又開始狂跳了起來,他伸手壓了壓自己的眼皮,咬着煙頭拿出手機開始在浏覽器裏搜索“右眼皮狂跳是怎麽回事”,上面寫是因為肌肉疲勞,精神壓力大不自主收縮才會導致它的跳動,何天玺咬着煙頭想着“相信科學解釋,封建迷信可不能信”。

不封建迷信的何天玺想完自己眼皮就不跳了,他伸了個懶腰從地上站起來,身後店裏出來兩個剛吃完的女人,她們邊說話邊推門。

“太年輕了吧,而且長得也挺好看的,好可惜哦。”

“聽說是為了救一小孩,本來不會去那的。”

“天啊,真的好可惜啊,他叫什麽來着?”

“姓邢,姓邢,叫什麽我不記得了,待會兒網上搜一下,能搜到,真的好可惜……”

何天玺右眼皮又跳了一下,店裏出來的兩個女人已經擦過他身子慢慢走遠,何天玺轉回頭從透明的玻璃門往店內看,店裏一個碩大的電視機推送完剛剛山體滑坡的新聞,開始播放下一個某地多處降雨的新聞。

何天玺收回目光,拿起手機,找到邢從璟的賬號,把他從黑名單裏拉了出來,然後發過去一個句號,再十分迅速地把這個句號給撤回,随後盯着自己這條系統提示的撤回信息想着,隔不了多久邢從璟就會問自己給他發了什麽,然後自己告訴他是發錯了。

然後這個狗操的邢從璟就會回問“欠幹了呗”。

何天玺皺着眉頭苦大仇深地把手機揣回兜裏,想着接下來自己應該怎麽回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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