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八月第十天

何天玺睡醒的時候房間卧室還是昏暗一片,卧室內遮光效果很好,睡醒也分辨不出具體時間。

他裹着被子坐起來,因為長時間沒有收拾自己,他本來天熱剃的短發長長了亂糟糟的頂在腦袋上,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層薄薄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又狼藉,完全沒有了他平時那副吊兒郎當又不可一世的模樣。

他在幾天前把跟自己一起來度假的幾個朋友給罵走之後,自己一個人獨自在別墅呆了一個星期,每天睜開眼睛下樓去吃點東西填肚子,然後回自己房間躺回床上繼續睡覺。

他一個星期沒出別墅大門,電視沒開過,手機泡水泡壞了也沒聯系過任何人,好在別墅有阿姨每天來打掃衛生跟做飯,倒不至于讓他這麽大個人活生生餓死在屋內。

他不知今夕何夕混沌的度過了整整一個星期時間,因為一個星期沒出門沒接受任何信息也沒開口說過話、甚至沒有接觸過陽光,讓坐在被子裏的何天玺看起來有些死氣沉沉。

卧室的遮光窗簾露了條縫隙,屋外的陽光在卧室地板上印了條線,那條光線橫過地板上一地的煙頭和紙巾,落到床上,把床像是從中間分割開了。

何天玺的腳指頭露在被子外面,他沒什麽精神的視線在房間裏晃了一圈,眼睛像是被不小心射進房間的陽光給燙了下,他動作幾乎有些劇烈地猛地把腦袋扭向了沒有光的另一個方向,而後眼角瞥見自己腳指差點要被床上的陽光給觸碰到,他像是躲避鋒利的尖刀一般猛地把自己的腳給縮回了被子裏。

卧室房內空凋溫度為二十四度,空凋運行的動靜在寂靜的房間內聽起來十分清晰。

何天玺縮在被子裏靜坐了好片刻,久到像是坐在床上失了神,他才緩慢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掀開被子,赤腳踩在亂糟糟的地板上。

因為久沒運動,剛下床的時候他腳下一個踉跄,膝蓋差點一軟直接撞到了地上,他的手撐了撐床邊的床頭櫃,才兇神惡煞地把身子站得筆直,徑直走到窗戶邊惡狠狠地拉上了卧室漏光了的窗簾。

等房間徹底沒了光,他刻意把背挺得筆直地走到房門口,打開門房門後沉默不語地往前走準備下樓,即将到達樓梯口處隐約聽見樓下電視機正在播放節目。

何天玺頓了頓,他腳下迅速往前大跨了兩步,到樓梯口看見樓下電視機确實開着,他踮腳探頭往下看去,企圖看見沙發上的人是誰,在剛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他又十分迅速地收回動作,他伸手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伸手在自己臉上像揮灰塵般地揮了好幾下,才擡頭挺胸姿态近乎傲慢地踩下第一節 樓梯。

坐在沙發上的人像是聽見動靜,靠在沙發背上的身子坐直了,轉頭朝正在下樓梯的何天玺望了過去。

何天熠的工作很忙,自從幾年前一直跟着他替他做事的邢從璟莫名其妙說不幹就不幹,轉頭去考了個公務員,也算是做得風生水起後,他的工作就更加忙了起來,身邊的助理沒一個稱心的。

接到自己爸媽的電話說邢從璟出事故,讓他回家參加葬禮時他正在外面跟人談合同,驟然聽到這種消息也不由得有些愣住。

邢從璟這人十三歲養在他們家,人很聰明,但是心思太活絡了,養不熟。

何天熠比邢從璟大了六七歲,玩不大到一起去,倒是自己親弟弟和人年齡相仿,跟邢從璟關系比自己好。

因為邢從璟這個人在他工作的那個小地方算得上小有名氣,地方電視臺拍攝的時候,向來是一把手中間位、二把手旁邊位,邢從璟這人出現在地方新聞臺裏的位置一般在二把手旁邊稍稍靠後的位置,穿着襯衫長褲,不管從哪個角度打眼望過去都能講出個鶴立雞群的詞語出來,他算是殉職,辦葬禮就少不了電視臺的人來拍攝,其他的媒體估計也少不了。

何天熠爸媽作為邢從璟名義上的養父養母,顯然需要出面主持他的葬禮,何天熠必然也需要到場。

他匆忙臨時處理了工作上的事情,回了鶴城,爸媽讓他給何天玺打電話讓整天在外面除了混屁正事也不幹的親弟弟也回來一趟,他電話沒打通,給何天玺的狐朋狗友之一打了個電話讓轉告何天玺在葬禮前回來。

何天玺不回來,他爸媽嘆了口氣說算了算了,這二老從小慣這個小兒子跟慣着什麽寶貝似的,所有何天玺不樂意做的事情從來都不強迫他去做。

何天熠小的時候還會覺得有些吃味,覺得自己爸媽對弟弟那麽好,為什麽自己從小就要學習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何天玺卻只要開開心心就好,現在人年齡大了自己也成家生了小孩,很多原來曾耿耿于懷事情就都變得無所謂起來,弟弟也是親弟弟,從小身體就不大好,那麽開心就好。

只是這個親弟弟有些太不着調了,跟邢從璟好說也認識十多年,不說朋友,就一個屋檐下住了幾年也該來送送最後一面,結果人不來也就算了,還直接失聯了一個星期。

何天熠前腳工作剛結束,後腳他媽就讓他立刻聯系弟弟,說是不知道在外面瘋玩什麽,不回家就算了,手機都聯系不上了。

何天熠聯系了賀佳琳,要了他們這邊的地址,就過來把他爸媽的親兒子給帶回家去。

人到別墅,見到客廳餐桌上擺了東西,就知道何天玺還在這邊沒離開,也不着急着讓人起床跟他回家,他知道何天玺性子,睡覺不能吵他,起床氣很重,脾氣大,他就在客廳坐下了,打開電視看會兒新聞。

聽見何天玺下樓的動靜,何天熠實在有些不滿自己這個親弟弟的作息習慣,皺了皺眉頭:“你天天這麽晚起?吃飯沒?”

正在樓梯上往下走的何天玺卻像是突然愣住,半晌後幾乎肉眼可見地有些蔫了下來,他手扶着樓梯扶手,半天沒動彈。

何天熠擡手看了下時間:“你手機怎麽了,爸媽說你電話一直打不通?”

何天玺因為長時間都沒開口說話,好像都快忘記了怎麽發聲,好久後才啞着嗓子嗯出一聲:“壞了。”

何天熠皺了皺眉頭:“你怎麽有氣無力的?你現在不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了,一天天的總熬夜身體能吃得消?”

何天玺的手摳着樓梯扶手,他垂着腦袋,沒說話,也沒動。

何天熠看着他,有些嘆氣:“我也不是吃飽了沒事跑來訓你,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七八天沒辦法聯系到你,爸媽不擔心的嗎,你能不能稍微像點樣子?”

何天玺幾天沒剪的手指甲在摳木制樓梯扶手的時候,猛地摳斷裂了一根,血順着手指縫隙往下滴,何天玺沒大在意,手指還是無意識地在扶手上摳弄,僵硬着嗓子開口道:“你能別說話嗎,你好吵。”

他哥被他噎了一下,最後有些無奈的開口道:“算了,你趕緊把桌上的午餐吃了,回房間收拾下,下午跟我回家,爸媽天天在家念你。”

何天玺擡起步子往下走了兩個臺階,手指甲在扶手上刮出些十分刺耳的聲音。

何天熠對何天玺這無法無天的性格完全沒辦法,收回目光按着遙控器開始換臺,嘴裏順便絮叨:“你小時候跟邢從璟關系還挺好的,人都過世了,讓你回來一趟你都不來?追悼會你不來,下葬你不來,前幾天頭七你也不回來,怎麽着也得去墓地裏給他上柱香吧,咱們何家不能出現你個這麽沒心肝的種吧?”

何天玺卻在那一剎那感覺自己耳朵內鼓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氣泡,那氣泡堆得他耳朵咕嚕咕嚕響,堆得像他跟這個世界隔了一層肉眼不可見的膜。

這些氣泡在他耳內來回沖撞,在他哥的聲音裏一個個的破碎掉而後又重新長出,再“嘭”地爆裂開來,他被自己耳朵裏這些動靜弄得有些發狂,伸出手一直揉搓着自己的耳朵,動靜越來越大後他索性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伸出雙手反複揉搓按壓着自己的耳朵。

何天熠半晌沒聽見回聲,回頭見何天玺坐在臺階上,埋着頭在揉耳朵,動作看起來有些粗魯,他吓了一跳,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三步并兩步走過去,跨上臺階:“天玺,天玺,怎麽了?”他伸手去抓何天玺的雙手。

何天玺這才緩慢地擡起頭,眼睛裏近乎嬰孩般的茫然,他盯着何天熠的嘴唇,有些茫然地問:“哥,你說什麽,我耳朵疼。”

何天熠拉着何天玺從地上起來,嘴上說:“怎麽回事,我帶你去醫院看看,這附近有醫院嗎,或者我們現在回家,東西先不收了,我們回家去醫院檢查一下,耳朵怎麽了?聽不清我說話嗎?”

何天玺一眨不眨的盯着何天熠的嘴唇,看着看着眼睛“唰”的一下紅了起來,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等等,哥,我疼,你別動我。”

何天熠緩慢地松開自己的手,他皺着眉頭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為了不讓家裏二老擔心,他先給自己認識的醫院院長打了個電話,想要先咨詢下關于耳朵的問題,再安排今天下午或者明天的檢查。

他的手機才拿出來,何天玺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手中的手機,在兩三秒後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轉身迅速往樓上疾走,因為動作着急兩腳不大穩,被樓梯絆了一下,膝蓋磕到樓梯的臺階尖角處,他也沒管,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徑直沖進了自己房間。

他走到浴室門口踹開浴室門,找到自己扔在水已經慢慢流幹了的洗手臺裏的手機,他拿起手機緊緊握住,轉頭又往樓下沖去。

他哥剛跟醫院院長打通電話,正一臉驚訝地看着他:“天玺,怎麽了?”

何天玺跑下樓梯,穿上門口的拖鞋,打開大門,啞着嗓子說了聲:“我出去一趟。”

他說完“嘭”地關上門,開始在路上狂奔,他腦袋一片空白,只知道他手機壞了,要把手機修好,他要找到一個手機維修店,把自己的手機修好,之前他看見過這裏商場裏有個手機維修的店鋪,他記得很清楚,他一定要把自己的手機修好。

何天玺在路上狂奔了十五分鐘,找到一個路邊十分小的手機維修店,店裏只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戴着個眼鏡坐在玻璃臺後面玩手機游戲,見到有客人來頭也沒擡的說了句:“等我打完這盤游戲哦,你手機是什麽問題?”

何天玺回說:“手機進水了。”

小夥子頭也沒擡的問:“還能開機嗎?”

何天玺回:“不知道。”

小夥兒玩游戲的百忙中有些納悶的擡頭看了來人一眼,有些無語:“那你先開機看看呗,一般情況下可能只會屏幕損壞,換下屏幕就行。”

何天玺有些茫然地問道:“我的手機在水裏泡了一個多星期,也不會壞嗎”

小夥兒愣了下,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

何天玺說:“這個手機對我很重要,我很需要它,你幫我把他修好好不好,求求你。”

小夥兒又愣了下。

何天玺伸出一根手指頭,小心翼翼地說:“或者只要幫我把裏面唯一一個人的聊天記錄給導出來就好,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哎呀我都寫了一萬多字了怎麽還沒有封面啊,你們這麽多才多藝不能給我做個封面嗎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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