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繼承一
清涼的晨風穿過每一根發絲, 江浔扶着膝蓋大口喘息,顧守鋒回頭笑望着他,“不要停下, 咱們慢走一小段。”
江浔喘兩口氣, 腿依舊酸痛, 不過并非不能忍受。顧守鋒過來,遞給江浔一瓶水, 江浔喝兩口,父子倆散步回家。
江浔認為顧守鋒即便不是他爸爸,也是個神人, 他初高中都沒養成的晨跑習慣, 硬是被顧守鋒帶出來了。
雖然現在江浔也是龜速跑步, 而且頂多跑上一千米, 然後散步回家。顧守鋒依舊耐心十足,并不催促,只是每早清晨約着江浔一起晨練。
江浔覺着自己進步神速, 擦着額頭上的細汗說,“再過兩年興許我都能跑馬拉松了。”
“要是那樣,咱倆可以一起報名。”
“我還是要考慮一下。”他又迅速改口了。
顧守鋒鄙視地, “真是沒膽,吹牛都不敢了。”
“別人面前可以吹牛, 對爸爸不能吹牛, 我多尊敬爸爸啊。”其實江浔是擔心顧守鋒真給他制定馬拉松計劃,現在一千米就能要他半條老命,真叫他去跑馬拉松,江浔會覺人生無望的。
不知是不是看出江浔心內的小算盤,顧守鋒古怪的笑兩聲, 沒理他這馬屁。
早飯後顧守鋒邀江浔一起去公司,江浔沒什麽興趣,他更想在家休息,順便給顧繁月做個系統測評。
顧守鋒沒有勉強,他向來不勉強江浔做任何事,一般時候,他更喜歡引導孩子。
到公司後,顧守鋒把助理寧城叫進辦公室,将江浔的銀行賬戶遞給寧城,“從我的私人賬戶上轉一筆錢到江浔的賬戶。”
寧城是顧守鋒的第一助理,在顧守鋒辦副卡時就知道江浔的存在了。昨晚顧總大辦生日宴就是為了将小少爺引入社交場,寧城當然明白這位小少爺在顧總心中的地位。寧城問,“要轉多少?”
顧守鋒說了個數字。
寧城将這件事記在備忘錄第一行,打算晨會後親自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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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會後幫我約一下佟律師。”
顧守鋒上班後,江浔守着顧繁月看了會兒書,下樓想問問有沒有煮酸梅湯。
夏天是喝酸梅湯最好的季節,雖然現在已進入早秋,因江浔喜歡,廚房還是備下了。不過也煮了水果茶,還烤了小蛋糕。
九月天的特點是早晚清涼,中午炎熱,趁太陽還不大,江浔在楓樹下休息。
江浔自從學會臭美就有點臭講究的脾氣,他搬出輕便的乳白色小桌支在楓樹下,準備在樹下喝上午茶。一個幫傭搬來兩把椅子,李姐端來蛋糕飲品,江浔說,“李姨,我自己拿也一樣。”
李姐笑,“我的工作就是照顧雇主。”
“總感覺很奢侈。”江浔雖然屬于那種即便破桌子也要鋪塊幹淨桌布的龜毛屬性,可讓他身邊一堆人服務,他又覺着太誇張。顧守鋒的別墅精致寬敞,需要專業人士打理,江浔目前還在适應中。
“時間長就習慣了。據我所知,顧總這裏并不算奢侈。”李姐坐在一畔,同江浔聊天。
“我已經覺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每天的衣服換下,第二天就有人洗幹淨熨燙整齊挂回衣櫥。一日三餐帶宵夜,只消說一聲便有廚師準備好。簡直不要太舒适。
江浔好奇心重,“李姨你見過的奢侈人家什麽樣?”其實即便爺爺奶奶那裏也只是有适當的幫傭,并無偌大排場。
李姐喝口水果茶,“你可不能說出去。”
“我只當聽傳奇。”
“有的人家除了家裏做家務的傭人外,每個人身邊還有一兩個專職傭人。”
江浔頗覺新奇,笑着吐吐舌尖,“像唐頓莊園那樣嗎?第一男仆,第二男仆。”
“差不多吧。”李姐笑,“其實不用覺着別扭,對我們而言,跟在公司上班是一樣的。先生在公司也有助理,以後你也會需要助手的。”
“還早的很。”
“要不要看看昨天先生生日宴收到的禮品單?”
“還有禮品單?”
“來賓每人送一樣,東西也不少,我都會整理目錄,以後如果要做相應的還禮也方便。”江浔拒絕讓家中工人稱他為少爺,他希望大家都叫他名字。對每個人也都很有禮貌,李姐為顧守鋒服務很多年了,也很喜歡江浔,希望能幫他适應家裏的生活。
李姐是位溫柔的長輩,帶着江浔參觀自己的辦公室,整座別墅都是李姐在打理,平時要做哪些事,家裏什麽地方需要維修整理,工人如何換班休息,都是她做統籌安排。
江浔由衷道,“跟總經理是一樣的。”
“以前我這個職位叫總管。”李姐風趣的說,禮品中不乏有些工藝品瓷器之類,問江浔有沒有喜歡的,可以拿出來用。
江浔是個有些戀舊的人,舊物還在用的時候,不會換新的。他對禮單目錄比較有興趣,大致看了一遍,問李姐,“以前爸爸的生日是怎麽過的?”
“如果在國外,就不辦了。在國內的話,大都是請幾個朋友在家中小聚。”
“跟我想的差不多。”他也覺着爸爸不像會經常大宴賓客的性格,爸爸一直給他的感覺是更務實。昨天的生日宴,不過是爸爸借生日的名頭,把他介紹給爸爸的朋友們認識。
江浔心裏暖烘烘的,其實只要爸爸對他好,他不是很在乎這些社交上的事。
如今看來,爸爸卻比他更在乎,這是因為爸爸重視他。
他喜歡被爸爸重視的感覺。
但是,不能讓爸爸一年一次的生日就這樣在與人寒暄中度過。
江浔翻翻日歷,回房打電話給奶奶。老太太接到江浔的電話,聲音聽着就很高興,“怎麽想到給奶奶打電話了?”
“有件事跟奶奶商量。”
“什麽事?”
“星期六的午餐,奶奶想好主食要吃什麽嗎?”
老太太笑,“看來阿浔你要給我一點建議。”
“吃面條好不好。今年爸爸的生日是在酒店過的,雖然蛋糕也很好,爸爸還沒有吃長壽面。奶奶,星期六的主食做長壽面吧,到時咱們一家人一起吃。”
“好啊。”老太太怎麽會不答應,又問江浔有沒有想吃什麽菜,到時讓廚師提前準備。
跟奶奶聊了一會兒,剛挂斷電話,江浔就收到銀行卡的短信提示。江浔看清短信內容,吓了一跳,以為短信發錯了。他登陸銀行APP,認真數了下銀行卡中金額小數點前面的位數,拿着手機的手抖了兩抖,心說,爸爸這是怎麽了,不是給過他信用卡了,怎麽突然給他這麽一大筆錢!
有爸爸的信用卡,他這輩子已經不愁生計了啊!
江浔很想打電話問問,爸爸你是不是未蔔先知知道我跟奶奶商量好給你做長壽面的事給感動着了。
那也不用給我這麽多錢啊!
我怎麽花啊!
做為小時候吃過國家貧困補助的孩子,面對天降巨款,江浔簡直愁死了。
江浔就想打電話跟爸爸溝通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标準,不買房不買車沒什麽意外消費的話,正常人一個月三千的生活費就夠夠的了。
要是在學校,都用不了這麽多。學校的飯菜既便宜又實惠。
他電話還沒打,另一通電話先打進來,接通後,是銀行經理,熱情的說下個星期銀行在某豪華酒店有個小型投資沙龍,問江先生有沒有興趣參加。
江浔暫時沒興趣。
銀行經理又問了江浔的微信號,想加他為好友,以後有合适的投資活動邀請江浔參加。
這位銀行經理給江浔提了醒,難道爸爸是想讓我學投資?
那也不用這麽多錢吧!
江浔沒再急着給顧守鋒打電話,他沉下心來細思量顧守鋒突然給他一大筆錢的用意。江浔先摒棄了爸爸不食人間煙火胡亂給他錢的想法,這是他想着玩兒的,爸爸怎麽可能真不知道平常人的生活标準。
也不可能是給他的零用,零用的話有那張爸爸給的信用卡足夠。
最有可能就是給他投資用的。
看來他需要和爸爸溝通一下關于他今後職業道路的事了。
只要江浔在家,顧守鋒都是準時上下班,不說旁人,顧守鋒的助理們就對江浔充滿好感。上司突然從996的福報工作狂轉為了八小時工作制的慈悲老板,簡直沒有比這再體貼的事了。
晚飯後,江浔表示想跟爸爸單獨聊一聊。
顧守鋒早有準備,他以為江浔白天會打電話給他,不過,顯然江浔比他想像中更沉得住氣。
兩人到樓上陽光室喝茶。
夜幕逐漸降臨,陽光室的燈打開,院中有倦鳥歸巢。
“什麽事?”顧守鋒惬意的端一杯紅茶在手。
“我跟爸爸心有靈犀,爸爸肯定知道。”
端看兩人正事前還要耍幾句花腔,就得說你倆真不愧親父子,都不是開門見山的人。
顧守鋒舉舉杯子,“是有件事要告訴你,我今天約律師改了遺囑,你現在是我的第一繼承人了。”
顧守鋒問江浔,“驚不驚喜?開不開心?”
江浔原本是想跟顧守鋒談談天降巨款的事,沒想到顧守鋒突然放大招。江浔整個人都懵了,他當然是顧守鋒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配偶父母子女都屬第一順位繼承人梯隊。
可遺囑上的第一繼承人是不同的,依江浔貧乏的法律知道也知道,這是有明确指向性的,極大可能是排除其他人,具有法律效力的繼承資格。
江浔臉上完沒有任何驚喜開心的意思,他瞠目結舌,仿佛剛被神雷霹過,好久才找回神智,讷讷的問他爸爸,“這件事,不用商量嗎?”
“公司是我一手建立的,我願意留給誰是我的權利。”
江浔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爸爸,我們得認真談一下,爸爸你知道我理想是做學者嗎?”
“別誤會,我沒有一定要讓你經商的意思。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做學者,我非常支持你,兒子。”
“現在是個開放的年代,子承父業什麽的,我可不是那種老古板。我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何況我還年輕,起碼能再幹四十年,難道讓你六十來接班?”顧守鋒說着自己都笑了,“與其等你接班,還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孫子身上。”
對于“寄托在孫子身上”的話,江浔只能說,“爸爸你真有遠見。我真的覺着爸爸你改遺囑的事有些倉促。”
“這并不倉促。你可以留給我孫子,但我的,必然是留給你。”
“我明白爸爸的心意,可爸爸你看,我對經商投資一竅不通。”
“這就是為什麽要給你賬戶上放些錢的原因。”顧守鋒道,“我認為有必要告訴你一聲,我尊重你的職業方向,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會支持。但我想,你應該也願意看清楚你現在身處的環境有了一些改變,對不對?”
江浔當然不能說不對,不過,江浔有自己的意志,“我原來想的就是一心一意的讀書,博士後能回到大學教書做研究。我其實不需要太多的錢,有車有房的話,就是靠薪水我也能過的很自在。爸爸的財産,會讓我有負擔有壓力。”
“放輕松一些,兒子。我會做好萬全的安排,你不需要擔心任何事,哪怕孫子沒興趣經商,也可以做家族信托,可以請職業經理人,不需要你為商業上的事操心。”
江浔放松了些,愈發不解,“可是爸爸為什麽還給我賬上轉那麽一大筆錢。有爸爸給我的信用卡,就足夠我用了。”
“你那張信用卡是我的副卡,給你的零用。這筆錢是轉到你賬戶的現金,随便你怎麽用。”
“我完全不懂投資之類的事,給我也沒用啊。”
“先不要擔心。”顧守鋒拍拍江浔的肩膀,“這筆數目并不算大,給你是讓你先習慣。不要一驚一乍的,咱們裝也要先裝出淡定來。”
江浔無語:爸爸你這叫什麽話。
顧守鋒說,“如果沒有想好怎麽用,就先放着,反正錢在銀行也丢不了。”
“賬上放着那麽多錢,很有壓力啊。”
“你有這麽有錢的爸爸都沒壓力,這點錢就能給你帶來壓力?”顧守鋒打趣江浔,“那你更得有心理準備了,你可是我的繼承人。何況,就算家族信托你也需要跟專業的投資人打交道。屆時就不只是兩個億,那才會是一大筆錢。”
江浔苦B的表示,“謝謝爸爸,壓力更大了。”
顧守鋒忍不住笑,“所以我們一步步的來。”
“我好像應該學一點金融知識。”江浔喃喃。
“随你喜好。”顧守鋒完全沒有半點要幹涉江浔自由的意思,做為一個開明的爸爸,怎麽能幹涉孩子的理想。
“好像不知不覺就掉入了爸爸的陷阱。”
“你這樣說就太傷爸爸的心了。”顧守鋒拍拍江浔還有成長中的手臂,“兒子,你想一下,就算沒有我,你早晚會學一點投資理財的課程。按照正常邏輯,你工作後會慢慢有所盈餘,你會需要理財的一些知識。”
“有兩百萬是需要理財,有兩個億放銀行吃利息也夠了。”江浔完全沒有成為他爸爸第一繼承人的喜悅,這個消息帶給他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半點不覺着兩個億是一筆巨款了。
顧守鋒風度翩翩,“我說過,既是給你的,如何支配當然是你的事。”
先學會接受也是好的開端。
“我感覺理想生活要被打破了。”江浔的理智超過顧守鋒的預期,這孩子面對他的遺囑第一繼承人的身份簡直沒有半點心動。江浔竟然還在試圖說服顧守鋒,“我知道爸爸喜歡我和我喜歡爸爸是一樣的,我認為,我們的感情不需要這樣的方式來證明。繼承人是要承擔巨大的責任與義務的,不是爸爸你說沒有壓力我就沒有壓力的。”
“我需要爸爸經濟上的支持,畢竟我也不是那種清高人。爸爸只要給我準備好房子和車子就夠了。我明白爸爸給我的,肯定是我一生都難已企及的財富與權勢。除了爸爸,誰會無償送給我呢?只有爸爸會。可有句話叫人各有志,我相信以後憑我在學術界的努力,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爸爸,我需要的就是這種簡單的生活。爸爸,您能慎重的考慮您的遺囑嗎?我不反對爸爸留一點錢給我,可爸爸的事業應該交給配得上他的人。我的個性偏于簡單恬淡,并不是适合的人選。”
顧守鋒認真傾聽,江浔說完後,他英俊疏朗的面容露出一抹迷人微笑,“我都明白,也都理解。但你也要理解我的個性,阿浔,我的個性是喜歡你就立你為我的遺囑繼承人!”
這句話,顧守鋒說的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江浔的心髒砰的劇烈的跳了一下。
顧守鋒起身離開父子對坐的單人沙發,他站在玻璃窗前,身後夜色與頭頂燈光包裹着他修長的身材,他望着江浔的眼睛,以不容拒絕的溫柔口吻道,“有壓力,你要學着克服。有困難,我可以幫你。我重新申明,我并不要求你經商,也不要求你繼承公司。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歡的事,但你要明白,這不僅是財産,也是我的心血,我的傳承!”
“所以,不許推辭,不準推辭,也不能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