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是我媽媽
整個案情非常清晰, 肇事司機當時并沒有逃離案發現場,而是直接自首。司機沒有飲酒,沒有犯罪史, 認罪态度良好, 向三個家庭忏悔認罪。只是司機家境極度貧困, 民事賠償基本為零。
這也符合王安娜與江浔所說,甚至與王安娜當時急于将公司出手, 所得資金全部投入到趙同搶救中的事實。
因案情嚴重,這位司機當時被判了無期徒刑。
江浔将案卷拍下來存在手機,離開法院。
已經歸檔的卷宗申請就可以調閱, 但這位司機現在哪裏服刑, 卷宗是不顯示的。
江浔打電話給姜教授的兒子姜昕大哥, 江奕的事故, 姜昕當然知道。這事對身為刑警的姜昕而言也并不難,但好端端的,江浔怎麽查起當年的肇事司機。姜昕沒有一口答應, 讓江浔去警局細談。
明顯是擔心江浔年輕,姜昕怕他一時極端。
雖然江浔不像極端的性格。
“求你辦個事,還得來警局, 不知道的以為我犯事兒了呢。”江浔接過姜昕遞來的熱咖啡,刷刷刷放了四五袋砂糖。
江浔語氣輕松, 全不像有心事的樣子。
“別的事還算了, 你查這事做什麽,都過去多少年了。”
“每個人都會好奇吧。”江浔喝口甜苦甜苦的咖啡,實在無法欣賞這種飲品,皺皺眉擱一邊兒,“原本沒想過, 過年時給我幹媽拜年,我幹媽你記不記得,王安娜。”
“安娜姐,當然記得。她現在怎麽樣?”
“在老家辦私立中學,好幾年都被評為當地的優秀教育工作者。”
姜昕想說句祝福的話,卻覺得說不出口,兩人心裏都清楚,如果沒有當年的車禍,王安娜會有更好的前程。
不過,當年的事都過去了,江浔正當華年,別因舊事偏執,反毀了自己。不必姜昕勸,江浔自己就說了,“我就是想知道當年的肇事司機是怎樣的人,真要偷偷摸摸做什麽事,難道還驚動姜大哥你?找個調查公司,花不了多少錢,一樣能查清楚。我就是不想那樣偷偷摸摸才請你幫忙,放心吧,就是心裏有這麽點念想,你真不幫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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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怎麽不幫。”江浔的話處處在理,姜昕并不容易被說服,“醜話說前頭,這案子已經結了。你要是因此做些什麽事,我可不替你瞞着,我就去告訴顧總,也捅給我爸知道。”
江浔震驚地看向姜昕,姜昕喝口咖啡,“你這事一看就瞞着顧總,不然哪裏用你親自跑來托我查,顧總手下有的是律師。”
“真是不敢跟你們警察打交道。”江浔對姜昕的敏銳嘆為觀止,“你再看看當年是誰審的這個案子,要是還有當年的老警官,我也想見一見。”
“我記得是司機疲勞駕駛引起的,也不存在肇事司機逃跑的事,這案子應該挺清楚的。”
姜昕神色微動,仿佛回憶起什麽。江浔喚一聲,“姜大哥?”
“我想到一樁舊報道,好像是說這司機是帶女兒來A市看病,錢不夠,一天打三到四份工,疲勞駕駛出的事故。”當年姜昕還是讀中學的少年,因為是江奕的事故,他留心過網絡報紙的報道。
“你看,要不是姜大哥說,我就不知道有這樣的內情。”江浔面容柔和,不論顧守靜還是淩昀都不會親自動手,這個司機能做為事故的執行人,必然有原因。果然順着卷宗調查的方式是正确的,“這也是我想見當年辦案警官的原因,不然看看法院卷宗就法律事實都知道了。”
“你去法院查過卷宗了?”
這事江浔原本就沒打算隐瞞姜昕。江浔反問,“我這樣的智商難道會想不到去查閱卷宗?寫論文都講究收集資料,姜大哥你能不能別把我當無腦兒。”
“你要是無腦兒,我就是大傻子。”
“這兩樣都不好。”江浔笑,“放心吧,我雖沒學過法律,也知道法律的界限在哪裏。我永遠都不可能犯罪,但姜大哥得理解我,我不能裝作對我媽媽的事故一無所知。不過,我僅止于探詢。”江浔臉上的笑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鄭重神色浮現在臉龐。他看着姜昕,等着姜昕的答案。
姜昕一口喝幹紙杯中的咖啡,兩手一捏把紙杯捏扁,随手扔垃圾簍,“等過兩天我查清楚,給你安排好。十幾年前的事,當時警官不知還在不在崗。”
“好。我就都拜托姜大哥了。”
當年經手此案的警官已退居二線,姜昕幫忙約好時間,江浔在星期六提着禮物登門拜訪。
這位老警官說的,“這案子當時列入要案,我記得清楚,受害方是三位A大大學生,好可惜,都是畢業不久的年輕人。肇事方是帶着孩子來A市給孩子做心髒手術的,聽說把老家的房子都賣了,手術費還是不夠。那男人在外頭打三四份工攢錢,開車時是疲勞駕駛,出車禍後他整個人都懵了,在審訊室一直問我,能不能等他閨女做了手術再槍斃他。”
“也挺可憐的。”江浔說了一句。
老警官與姜昕同時看向江浔一眼,老警官道,“你是受害方家屬,怎麽同情肇事者?”
“将心比心,從肇事方考慮,這是一位偉大的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江浔的神色如同寧靜的海面,沒有半點波瀾,卻也讓人無法窺視他平靜外表下的內心深處是否也平靜如一。
“肇事方有可憫這事,受害方更可憐,誰家供個大學生容易,還都是A大高材生。這樣的事故,各有各的可憐。”老警官很公道,“事實清楚,司機也供認不諱,法院走程序也快,很快就判了。”
這樣急需錢的人,的确容易驅使賣命。
江浔直抓要害,“叔叔,後來那位司機的女兒做手術了嗎?”
“好像是做了。這我就記不太清了。”
沒關系,這些事江浔可以慢慢調查。
江浔感激的向這位老警官道謝,與姜昕一起客氣告辭。
街畔白揚如同筆直的标槍刺向天空,盡管花柳皆開始萌發新芽,A市早春依舊帶着冬末的料峭。天有些陰,姜昕說,“正常邏輯受害方不會同情肇事方。”
江浔理智而有條理的解釋,“我不是在同情肇事司機,只是就事論事。姜大哥,我國有句老話,其罪難恕,其情可憫。肇事司機當然不是個人,但他對自己的女兒,是世界上最好父親……”
路邊一位婦人正給懷裏的孩子圍好粉粉的小圍巾,江浔的視線不由被吸引,那孩子有些淘氣,媽媽剛給圍好,他小爪子一伸,刷的就扯散。于是,媽媽只好不厭其煩的再給圍上,板起臉兇幾句,這淘氣孩子哈哈大笑,小臉兒紮到媽媽的脖頸裏,無憂無慮的笑聲随風飄出很遠。
江浔低聲喃喃,“那是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