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圍剿五

江浔的眼淚打濕顧守鋒的肩頭。

溫熱的淚水洇濕襯衣, 觸及肌膚時冰涼。

顧守鋒攬着江浔的肩,讓他肆意哭泣。但,做為一個父親, 除了心疼憐惜, 還有被顧守鋒壓下的憤怒。那些讓他兒子傷心的人, 顧守鋒全都想一把火燒了。

該死的家夥們!

這是第三次父子同寝,江浔沒被踹下床, 但姿勢奇特,因為他被顧守鋒像抱個小孩一樣緊緊抱牢在懷中。

可能一整晚都是這樣的睡姿,江浔半個肩膀都是酸的。早上起床抱怨好幾句, 顧守鋒不予理會, 想說不是昨晚在爸爸懷裏哭的時候了。

父子倆都不是會沉湎傷感的性格, 早上晨練還打了一場網球。

之後就各忙各事了。

與謝緒的飯局約在晚上, 江浔中午去謝家見的謝姚。

謝姚氣色不錯,秾紫襯衣配深色長褲,冷峻的氣勢淡去許多, 人面桃花一般。

“你怎麽有事找我?”

“來挑撥離間。”

謝姚一樂,他坐在江浔身畔的沙發上,上身前傾, 江浔很清晰的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玫瑰香。

“喜歡喝什麽飲料?”

“白水就好。”

“我這裏有不錯的綠茶,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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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浔無語, “那你問我做什麽?”

“随便問問。”謝姚令傭人端來茶點, 江浔也就沒客氣,該吃吃該喝喝,誇謝姚這茶,“好清香。”

接下來這事還是單獨談比較好,江浔左右看看, “你這裏說話安全麽?”

“你是第一個這麽問的人。”謝姚擡擡手,傭人都下去。

“有這樣一件事,我聽說當年鄭家德曾幫過你的忙。我現在要對鄭家德下手,我想過來先跟你說一聲,希望你不要插手此事。”江浔看着謝姚,直接說出自己來意。

謝姚面容沒有任何變化,反是問,“沒聽說你跟鄭家德有什麽過節?”

“他的司機在大前天,在鄭氏保全門口撞死了一個叫曾忠仁的人。這個曾忠仁,是當年撞死我媽媽的肇事司機。我有确鑿證據,證明他與我媽媽當年的事故有關。”江浔将一件U盤遞給謝姚。

“什麽?”

“證據。”

謝姚沒接,“我相信你的話。”這不是能開玩笑的事,江浔的為人也不可能拿這樣的事做假。

謝姚正色道,“鄭家德的人情,我早就十倍還了,他與我無關。”

“那我要說一些挑撥離間的話了。”江浔說,“我媽媽是在我兩歲時出車禍身亡,不管鄭家德是幕後主使還是其中的牽線人,可見他年輕時的人品。他并不是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種人,他當年為什麽……”

礙于謝姚的臉色,江浔沒有繼續說下去,謝姚已然不悅,“你可以走了。我不會幹涉鄭家德的事。”

“那我們還是朋友嗎?”江浔問。

又在說這種小學生對話,謝姚完全不想理他,認為江浔有裝傻的嫌疑。江浔自己接着說,“我昨天哭了很久。”

謝姚早看到了,眼睛有些腫。

“謝姚,我是一直把你當朋友的,雖然你可能不這樣想。請你理解我,你是父母雙全的人,你不知道我想到我媽媽有多難過。”

江浔說着就哭了。

他面容幹淨,氣質斯文,眼淚沾濕睫毛垂墜而下的時候,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謝姚實在拿他沒法,抽兩張紙巾遞他,“你也二十好幾,能不能別說哭就哭。”

“我就是突然有點難過。”

這世道,誰還沒點難過的事啊。謝姚明顯不大會勸人,不過,也不是要攆江浔走的模樣了。主要這小子忒會說話,難道他就想不到鄭家德既然二十幾年前就幹過謀殺的事,那麽,當年救他可能也有別的內情嗎。

叫江浔直接當面指出,難道他就不要面子的嗎?

哭!

你還哭!

你都多大了!

以為自己是劉皇叔嗎?

好在江浔也沒有哭起來沒完,江浔并不是“哭包”,他就哭了一下,就起身告辭了,走時還跟謝姚說,“謝姚,不管你怎麽想,我會一直把你當做朋友的。”

然後,他就要走。

謝姚送他到門口,不得不跟學小學生說肉麻話,“我可沒說要跟你絕交。”

江浔像是笑了一下,朝謝姚擺擺手,就走了。謝姚叫住他,“不謝謝我嗎?”

“朋友還要道謝?”

江浔就這樣頭也不回走掉了。

謝姚總覺着江浔有種嬌氣又矯情的感覺,若是擱旁人,謝姚根本看不上這種人,但江浔又有課業與事業上的腳踏實地,所以,即便日常有點兒作,謝姚還是願意容忍江浔的。

朋友?

哼!

朋友怎麽不見穿我送的狐貍背心啊!

謝姚令人去查一查鄭家德。

謝姚沒收的U盤,謝緒收下了。

謝緒的眉頭沒有一刻放輕松,他說,“我真不知道姓鄭的是這種人!”

“那你把時雲龍交給他?”江浔不信。

“我就說讓他教訓一下時雲龍,誰曉得他把人整廢了!”謝緒有些煩燥,顧不上是第一次跟江浔見面。鄭家德是他的合夥人,合夥人殺了顧二兒子的媽,江浔又不是個好相與的人!謝緒是極不想與江浔為敵的,畢竟這不是尋常公子哥兒的私怨,這是殺母之仇。

江浔給他添些茶,“我也很讨厭時雲龍。不過,你如果在警局沒有實話交待,我建議你不妨都如實告訴警官。畢竟,如果是你交待的鄭家德,你能确定他沒有電話錄音嗎?時家已經完了,但鄭家德很可能用此來威脅你。”

“你連我被警局傳喚的事都知道?”謝緒存了打聽的意思。

“不只。是我建議時家報警。”江浔如實告知謝緒,“他把曾忠仁撞死,我就不可能再讓曾忠仁指證他。我媽媽的案子已經過了追訴期,當我知道他與我媽媽的謀殺案相關時,我就想到時雲龍是一張好牌。”

“那天時雲龍是去威脅你,你如果打他一頓,或者給他錄個小視頻,我倒不以為意。但直接把人整到戒毒所,我知道時雲龍沒有吸毒史,這讓我非常震驚。我分析後認為,這件事應該不是你幹的。窮兇極惡的人才會用這樣直接毀人的手段。但在我們圈子,為女人為生意為面子,大家争兇鬥狠無非就是打一頓叫對方跌個跟頭。我們都明白,直接毀人結的就是死仇。你不會這樣做。”

江浔不急不徐的說出自己的分析,“你是鄭氏保全的大股東,當時我還不知道鄭家德與我媽媽的事故相關。但是,做保全的人,總有些別個手段。不過,用毒品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但當時不管他用什麽都與我無關,直待曾忠仁死了,我立刻就想到這是張好牌。”

“鄭家德太愚蠢了。他為什麽要對曾忠仁下手呢?曾忠仁絕不會向司法機關檢舉他的,想一想也知道,肇事很少判死刑,謀殺不一樣。曾忠仁剛從牢裏出來,一旦舉報鄭家德,他也是死罪。何況,曾忠仁手裏沒有證據,我媽媽的案子已經過了二十年的追訴期,即便檢舉,也不會成功。也許曾忠仁威脅他,但他直接用車禍殺了曾忠仁,才讓我确定,他手上的案子絕對不會少。”

随着江浔的敘述,謝緒的神色已經慢慢變了。他不介意跟一個想要謝家做靠山的人合作,也能容忍合作對象有些不能見光的手段,但這與殺人是兩碼事。

“他以為殺了曾忠仁我就再沒辦法追訴當年的事故。其實,我原本就不一定必需從法律上追訴我媽媽的事故,只要我知道是誰下的手,尤其鄭家德這種本身就殺人涉毒無所不做的人,換一個罪名,一樣可以把他送上斷頭臺。”

“我會用盡所有方法,直到用法律殺了他。”

自始至終,江浔沒有半句威脅,但,他話中的決心已經讓謝緒有了決斷。

就如謝緒所想,殺母之仇是絕對不可能化解的。

江浔絕對會與鄭家德不死不休,他何必夾在中間做炮灰。江浔能提前跟他說一聲,已經是給他面子。謝緒道,“我馬上會着手變賣股份。哎,我也不知道這些事。顧少,你有什麽要幫忙的地方,只管說。”

“如果這不是客套話,我就當真說了。”

“請講。”

江浔面容溫文爾雅,“跟我說說鄭氏剩餘20%小股東的情況吧。”

謝緒瞬間意識到,江浔要分割的不只是他與鄭氏保全的關系,還有那20%的小股東。這是要讓鄭家德衆叛親離啊!

江浔并沒有讓氣氛太過肅殺,很真誠懇切的說,“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說,您現在手裏的股份如果不好出手,我可以幫忙尋找買家。”

謝緒原想找個七八十的老大爺轉讓股份,如此進可攻退可守。但江浔問這一句,謝緒道,“眼下還真沒有能立刻接手的人。”

“家父與輝煌保全的老板有些交情,不如我代你問問如何?”

謝緒立刻把“進可攻退可守”的想法扔西天去了,把鄭氏的股份出售給鄭氏的老對頭,江浔這手着實毒辣。

不過,借此抽身也不錯,他也有旁的生意,不必在鄭氏這條船上望風向。不然,就憑江浔的毒辣還有顧二在商界的地位,鄭氏十之八九要沉,介時恐怕這點股份一文不值。

謝緒從善如流,“那我就麻煩顧少了。”

“看您說的,是我麻煩您了。”

江浔的一系列操作讓鄭家德牙齒打顫,此時,鄭家德才想起淩昀的忠告:

“放下一切,離開國內,永遠不要再回來。江浔是個極難對付的人,你不會是他的對手。”

但當時鄭家德如何肯信,如何能舍得下這偌大家業,如果肯帶着有數的財産離開他辛苦拼搏大半生的地盤。

何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不只是自己,他一旦離開,手中帝國立刻就被土崩瓦解,會被聞到血腥味兒而來的巨鯊吃的一分不剩。

而彼時,他也不能獨善其身。

那些以往做過的事,一樣會被人牽扯出來。

他将永流海外,再難回國。

而在海外就是安全的嗎?

江浔個人的財富都遠在他之上,一旦他離開這片國土,江浔将再無顧忌,用金錢能買到什麽,鄭家德不敢想像。

而鄭家德這樣的人,即便如今瞧着權勢赫赫,其實內心仍是恐懼的。他明白他的財富如何得來,他明白那不是靠他的才能累積的財富,他甚至不敢從黑暗世界抽身,因為他沒有勇氣堂堂正正的與人在太陽底下較量。

陰暗角落滋生的怪物,強大而懦弱,兇暴而膽怯。

不過,越是在這個時候,膽怯的人越是不能讓人看出自己的膽怯。鄭家德在豪華酒店為雙胞胎兒子大過生日宴。

除了鄭家人,公司管理層基本都到了。

江浔穿一件深色大衣,坐在酒店入口畔的咖啡座中,他不算什麽名人,交際亦不廣,但江浔交際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無名之輩。

酒店經理親自出來招呼,江浔身邊四個保镖各種落坐他的周圍。

“蔣經理太客氣了,您盡管去忙,不用招呼我,我随便坐一坐。”

蔣經理還是親自問過江浔喝什麽飲品,幫着端上來,交待服務生一聲,方去了別處。

可想而知鄭家德看到江浔是什麽心情,當真如眼釘入目,瞳仁瞬間緊縮,匆匆一瞥時,江浔對他微微颌首。

鄭安德的心頭如同被根燙紅的針刺入,狂暴的懷疑在他體內膨脹爆炸,他從未這樣想宰過誰。

但是,他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江浔身邊安保嚴密,就是江浔身邊那一串親戚,每個人都有保全陪伴。鄭家德清楚,他就是不要命的跟江浔玉石俱焚,此刻都不一定做得到。

江浔看到鄭家德的父母,人到老年,家境優渥,鮮少有不發胖的。所以,鄭家德的父母都是圓潤模樣。妻子年輕漂亮,資料上說是鄭家德發跡後娶的大學生,蓬松的卷發,得體的妝容,不過,這位妻子名下除了兩幢房産,資産稀薄的可憐。

妻子年輕,兒子當年也不大,鄭家德的一對雙胞胎兒子今年九歲,略胖,相貌不似媽媽秀美,更像鄭家人一些。

此時眉宇間有些不耐煩,一個說,“你踩我鞋帶了。”

另一個說,“你鞋帶落地上才踩到的,你要系好能踩到嗎?”

鄭家德美麗的妻子勸兒子們,“都別吵了,小平你把鞋帶系好。”

“我又不會系!”被踩鞋帶的孩子怒瞪媽媽,好像他不會系鞋帶是媽媽的錯。

鄭老太太笑眯眯地,“行了,小菇,你給平平把鞋帶系上。”

跟在鄭家人身後的一個圓臉女孩子上前兩步,蹲下給鄭少爺系鞋帶,一位鄭少爺系完,另一位鄭少爺挑高眉毛伸出腳,“我的鞋帶也松了,小菇,你也給我系系。”

小浦的調查能力很不錯,鄭家的教育方式就是如此,站的高的人發號施令,站得低的人執行命令,跪着的人遵從命令。

江浔看着這一切,如同看一出荒唐的舞臺劇。

鄭家德與江浔沒什麽可聊的地方,帶着父母妻子走進長長走廊,往宴會廳而去。

不過,鄭家德這樣的人,心思很重,特意留了個手下看看公司到底有哪些人會同江浔去打招呼。

跟江浔打招呼的人不多,主要是鄭家德公司的檔次離江浔有些差距,以往彼此尚不知對方底細時,鄭家德對江浔也是巴結奉承,何況是他手下管理層。

攏共也只有兩位賓客見到江浔後主動寒喧,一位是輝煌保全派出的持股代表,江浔親自出面促成輝煌保全購入謝緒股份,從而成為鄭氏保全的大股東,直接把鄭家德惡心的不輕,每天如坐針氈、如芒在背。

這人會認識江浔不奇怪。

讓鄭家德憤怒的是,他晚到一步的姐夫竟然也與江浔私聊甚歡。

這是手下給鄭家德的報告。

鄭家大姐鄭家淑持有鄭氏保全20%的股份,鄭姐夫未持有鄭氏保全任何股份,而是自己在外創業,做的設計公司,生意做的相當……凄涼。每年都需要鄭家淑輸血才能維持公司運行。江浔身為投資公司的老板,一個眼色就能讓鄭姐夫跪舔。

鄭姐夫并不知鄭家德與江浔私怨,與江浔聊的那叫一個熱乎。

江浔就是過來給鄭家德添添堵,他未久坐,添過堵後起身離去。

他能做的就是處用一切機會削弱鄭家德,壓迫鄭家德,讓他杯弓蛇影,讓他驚惶多疑。哪怕鄭家德明白他的目的,也會忍不住的疑心生暗鬼!

如鄭家德這樣成長起來的人,疑心只會比旁人更重!

剩下的,就要看警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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