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美豔皮囊邪念生(七)

稀薄的白霧裏,她看不清別人臉上的表情,她只看見一人橫亘在榻上,一人豎着撲在那人的腰腹處,那姿勢像個不出頭的“十”字,暧昧的讓人不瞎想都不行。

在那一刻,她的腦袋是空白的,心口滞澀着,連疼痛都來不及時,她也沒看見公子重做了什麽,她就只看見師氏掠空摔了過來,她驚呼一聲,連連後退躲避。

“噌”的那麽一下子,橫躺在榻上的公子重便站了起來,提步追來,對着師氏心窩子就是一腳。

站在旁邊的她遂即便聽到了“咔嚓”一聲,那應該是骨頭裂開的聲響,她猛地看向公子重的臉,那是她從沒見過的暴怒,讓人遍體生寒,駭的她登時面色蒼白,憋住一口氣,死死壓制住呼吸,好像生怕再度惹怒了這一頭發怒的獅子。

師氏慘叫一聲,不顧身上的疼痛,一把抱住了公子重再度踹向她的腳,瞪圓着眼睛極欲說些什麽,可一出口便咳出了血,公子重嫌惡的将她一腳踹開,背在身後的雙手緊握成拳,看着師氏的表情惡極恨極痛極。

“師氏,師氏。”公子重咬牙切齒的喊了兩聲。

“主啊——”師氏緩過氣來便是一聲長叫,其聲之凄之悲,着實令聞者傷懷,便是她聽了,心口也是一顫。

“奴心渴你,如癡如狂啊。”眼睛看着公子重,師氏悲嚎了出來,淚落滂沱,真好不可憐。

這一刻,奇異的,她對師氏恨不起來了。

“閉嘴!”公子重一聲喝罵,怒的渾身發抖。

“主,求您寵幸。”終于喊出了心裏話之後,師氏便像是裂開了一條縫的劣質花瓶,遂即便是一場崩碎,她纏磨了上來,抱着公子重的腿,苦苦哀求。

“主,讓奴做了您的女人吧。”

呂姣驚愕,張了張嘴,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原來她的猜測是對的,這個師氏果真觊觎公子重。

眼睛轉向又被公子重踹開,吐了口血水的師氏,瞧着她的慘狀,她都替她疼,但師氏卻锲而不舍的爬回來,又來纏人。

但看師氏的眼睛,她望着公子重的那種強烈的渴望,像是個猥瑣至極的獨身老漢看見了渾身光|裸的絕世美女。

Advertisement

那種惡心感,不是用言語能夠描述出來的。

“你給我滾!”公子重氣急,擡腳又要踹,呂姣忙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往後拽,勸道:“不能打了,再打就打死人了。”

師氏固然該死,但,絕對不能是公子重親手殺死她,這個女人總歸是養育他長大的奶娘一般的人物。

“滾開。”怒火中燒的公子重,六親不認,猛一扭身就撇開了呂姣,這浴殿地面本就滑溜,呂姣不查,被外力往後一推搡,沒有支撐,整個人便往後倒去,驚叫一聲,“夫主。”

把個怒紅了眼的公子重一霎喚回了理智,轉身便來接,險險一把抱住。

“你吓死我了。”呂姣趁機趕緊死死抱住公子重的脖子,生怕他又發瘋。

“錯在師氏,不在你,你何必氣着自己。師氏不好,你打發了她便好,別生氣,別生氣。”她語無倫次的,也不知要說什麽,反反複複就是那幾句。

“小賤婦,你還我兒來。”捂着心窩子,正趴在地上大喘粗氣的師氏一見呂姣抱着公子重不撒手,登時便面目猙獰起來,眼睛都紅了。

不提“兒”字還好,師氏這一提,又把公子重的心頭火勾了起來,指着師氏便道:“你給我閉嘴。”

他眼眶欲裂,竟是一副恨不得立時砍殺了她的模樣。

師氏駭的渾身發抖,哀憐憐哭道:“我的兒啊,你這是要殺了我嗎,你卻忘了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又是誰為你夜夜守候,生怕你被人害了去啊。如今,你聽了這個小賤婦的話,竟真想要了我的命嗎。”

呂姣聽的目瞪口呆,怒極一笑,松開公子重,往旁邊一退,不再多管閑事,而是道:“師氏,你也曾是識字的貴婦,是非對錯,莫要血口噴人。今日你既将心中所藏奸垢做了出來,惹怒了夫主,難道不是做好了一死的打算嗎?”

“我為何要死!”師氏朝呂姣吼了一聲,緊接着便看向公子重,急切辯駁道:“主,奴只是心悅于你,何罪之有,何罪之有。”

有了呂姣在其中潤滑了一下,公子重冷靜了下來,看着跪在地上的師氏,就那麽寂寂的望了許久,争吵的浴殿一下安靜了下來,呂姣惴惴生怕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師氏心跳如鼓,仰臉望着公子重,見他“直勾勾”的望過來,又是興奮又是忐忑,還羞赧的輕抿了一下掉落在額前的亂發,那一副嬌羞期待的模樣,豆蔻年華的少女只怕也是比不上的。

浴殿裏鴉雀無聲,屏息的呂姣覺得,這會兒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似的,眼睛望着公子重,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他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瞥一眼跪在地上的師氏,看着她還算年輕美豔的皮囊,一顆心慢慢的往下沉,無知無覺下就攥緊了拳頭,繃緊了身軀。

“在我還居住在王宮裏的時候,我記得,夜夜守候在我身邊的是你,師氏。”

“主,那是奴該做的。”師氏興奮的道。

“我還記得,當我弱冠後,從王宮裏孤身出來,也是你一直不離不棄的跟随我,師氏,你待我甚厚。”

“主,你記得我的好,竟然都記得。”師氏抛棄了“奴”的卑稱,以一個相對平等的稱呼和公子重說話,感動的淚眼朦胧。

“師氏,我是吃了你的奶長大的。”公子重定定望着師氏。

師氏臉上飛染紅霞,興奮的直點頭,“我愛你吸我的奶時那般酥麻的快活。”她好像魔怔類似的,張開雙臂向着公子重,“兒啊,來吧,再吸一吸我的奶。”

呂姣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把臉扭去了一旁。

公子重閃爍的雙眸浮現驚怒,隐含傷痛,咬着牙,字字剛烈,“師氏,你聽好了,之前我有多尊你為母,如今我便有多憎惡你。”

師氏臉上癡迷的笑僵住了,挂上了條條冰淩子似的,眼中滿是空洞和絕望。

“兒啊……”

“我不殺你,但從此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你給我滾出晉國!”說吧,一把拉起呂姣便沖了出去。

在公子重奪門而出的那一霎,浴殿裏跪着的師氏猛地噴出了一口血水,把地面弄的髒污不堪,她呵呵笑着一抹唇邊的血,曲起手臂做出一個懷抱嬰兒的姿勢,嘴裏竟哼起了溫柔的曲子。

她的眼神也是溫柔的,像個慈愛的母親。

浴殿裏的争吵驚動了家宰,但他姍姍來遲,更不知緣故,只是聽一個給他報信的女奴說,主母進了浴殿之後,裏面便傳來了主的暴怒聲。

家宰知道師氏是看不慣主母,而主母也看不慣他的妻子師氏,連忙來勸解,但還是晚了,他來的時候,公子重和呂姣都已走了,他只看見師氏一個人跪在冰冷的地上,臉上、身上、地上全都是紫黑的血跡,他是極愛這個半路之妻的,一見之下,差些暈厥過去,忙去攙扶師氏,關切問道:“是主母對你做了什麽?是不是,你快些告訴我。”

師氏看了家宰一眼,輕蔑一笑,依然是那懷抱的姿勢,拍着打着哄着小寶貝,踉跄跄往自己的居所而去,家宰緊跟其後,問東問西,那話語裏的意思竟是懷疑呂姣給公子重吹了枕邊風,謀害了師氏。

可師氏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從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她就一直呈現一個懷抱嬰孩的姿勢,一會兒給他唱曲,一會兒給他換尿布,一會兒又扯開自己的衣襟給他喂奶。

把個家宰看的一愣一愣的,慌忙去尋大巫來看。

大巫來了,公子重跟前的小童也來了,一是為了驅逐師氏,一是為了尋家宰去說話,那大巫本就只服務于真正的貴人,哪裏會管師氏的死活,在此處轉了一圈便施施然回去了。

“我不走!”師氏對着小童尖叫,“我死也不離開我的孩子。”

師氏曾有過一個孩子,那還是跟上一個夫主生的,但是夭折了,夫主一走了之也不知去向,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無衣無食,唯一擁有的便是一個貴族的氏,走投無路之下便把自己賣得了一塊美玉,自此便成了喂養公之子的下等貴婦,那時她正有失子之痛,遂就那麽自然而然的把一腔母愛給了那個姓姬名重的孩子。

她愛這個孩子,深入骨髓。但不知不覺這愛就變了滋味。

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發現那個孩子夢遺之後,她給他清洗帶着白濁的床褥時?還是她第一次發現孩子綿延子孫之物那般碩大之時?

還是給孩子沐浴時,傾慕于他剛烈勇猛的體魄?

不,她極愛那孩子寬闊的胸膛,趴伏在他的懷裏一定是又溫暖又安穩的吧。

可恨,她的家族分崩離析後,她已沒有了匹配他的身份。

可恨,她生不逢時,只能做他的奶母;

可恨,……

坐在地板上的師氏嘿嘿的笑了,抱着懷裏無形的孩子,哦嗚、哦嗚的逗弄。

小童急了,跺着腳催她。

師氏“噓”了一聲,點着頭把小童推了出去,小童念在平素得她照顧的份上,不好趕盡殺絕,又交待一句,請她盡快離開,這才罷休。

主殿裏,公子重正與家宰說着什麽,聲音低沉,家宰的面色乍白乍紅,半響兒,抖顫着聲音道:“主,能否讓師氏留下,那是臣的妻子啊。”

說罷,擡袖擦淚。

躲在綠松石簾子後頭的呂姣聽了個大概,知道公子重已把師氏的事情跟家宰說明白了,她便放心了,回到寝殿坐了一會兒,清了清腦子,起身便道:“烏,跟我去廚下吧,到了準備晚膳的時候了。”

“喏。”

靜女是個沉不住氣的,知道了師氏即将被趕出府去,便高興的眉眼彎彎,“這便好了,沒了她,再也沒人找您的麻煩了。”

“我們只當不知道,靜女你在外莫要說起她,一丁點也不要說。”

靜女愣了一下,便問:“為何?”

“師氏總歸是家宰的妻子,我不想他遷怒于我。”一邊走着呂姣一邊嘆氣。

烏登時便皺起了眉頭,靜女氣道:“怎會?又不是您的錯?”

“所以我才說是遷怒。我聽聞,家宰很是愛重師氏,就怕他一時離了師氏,想法有所偏差。千萬記住,不要在家宰跟前提起跟師氏有關的任何事情,無論是好壞還是壞話。”

“奴記住了。”靜女點頭。

事實如何,沒人原因相信真相,太多的人只願意相信結果,那便是,主母來了之後,管着女奴的師氏被驅逐出去了。

師氏啊,她是那樣得主的敬重和依賴,竟也在短短的時日裏被驅逐走了,這個齊國來的主母太厲害了,登時,府中上下風聲鶴唳,大都以為呂姣是個心計深重,心狠手辣的,見之惶惶不安。

呂姣無奈,但這樣也有一個好處,那些在暗處借着師氏的勢利想給她點顏色看看的小頭目們都老實了下來,對呂姣所交代下來的事情無不盡心盡力,竟是生怕被挑出了錯也攆出去的樣子。

纖月彎彎,所照出的光脆弱着,撐不開墨色的天空。

主殿裏,各處的燈已點燃,滿室華光,用過晚膳後,女奴們在靜女的指揮下将食器撤出,把幹淨的案幾換了上來。

呂姣坐在公子重身邊,見他照常吃飯,照常飲酒,還以為師氏的事情沒給他造成太大的影響,這會兒再看他卻覺出了不對,一爵酒攥在手心裏,那酒器竟越來越扁,酒液漫溢而出,滴滴答答濕了深衣。

“夫主,回神了。”呂姣奪下他手中的酒爵,伺候在旁的蘭草乖覺的奉上了一條巾帕。

由着呂姣輕輕擦拭他的每根手指,他轉眼過來看呂姣,靜靜的,便只見燈光下,她低垂的眉眼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媚态,觀之可親。她跪坐在他腳下,小小的身子半偎依過來,素白蔥指在他古銅色的粗指中穿梭,對比鮮明,那般的……他禁不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指,五指交握,緊緊攥着。

呂姣愕然,頃刻便彎唇一笑,那傾城的模樣看的他心肝肺都顫了幾顫,卻不是被欲|火催促着的顫抖,而是刻刀劃在心間上時收尾處的那一點疼。

“你這嬌嬌。”他心頭陰雨驟散,點着她的眉心,嬌寵哼笑。

紅唇半撅,睨着她,蕩漾着層層的溫柔的波,娴靜乖俏大抵如此柔和可人。

一言不發,一把将人打橫抱起,默契是天然的,她摟着他的脖頸,笑着偎在他的脖頸處,一雙腿閑閑的晃動幾下。

“夫主啊,夫主。”她在他耳邊吹一口軟軟的香氣,撒着嬌亂叫着。

他不應,在奴仆面前做出一家之主的冷峻模樣,殊不知那顆心啊早已開出了春日之花。

寝殿裏,熏香已畢,滿室女兒嬌軟,二人并不急着共赴*,他倚着床欄,一只手橫亘出來,挽着一顆小小的頭顱,當他一個垂眸便可對上她笑盈盈的眸子,她的眸光有着一種奇異的令他鎮靜的作用。

“從小她就服侍我,無微不至。我……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他擰着粗眉,滿面都是懊悔,怨自己的粗心大意。

“也是我的錯,早應該不讓她近我身。”

她輕輕拍着他,像哄孩子一樣,“烏和靜女都是我的奶母,她們能跟着我一輩子,你就有些可憐了,從小親近的奶母是早應該被勸離你身邊的。”

許是還有原始遺留思想的緣故,這個時候的人并不排斥寵幸年紀比自己大很多的女人,只要這個女人有可寵的姿容,一切都可為了繁衍子嗣而妥協,就像以前原始社會女人稀少的時候。可能是因為這個才助長了師氏的妄想。

因為在她看來,她成為公子重的女人是有希望的,她費盡心力保住自己美豔的容顏,可能就是為了向公子重獻身。

“我的母親很少管我,她更喜歡怨恨君上,詛咒骊姬,哀怨自憐。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是師氏追在我身邊,我爬樹她怕我摔着,在樹底下張着手随時準備接住掉下來的我,我被君上打,師氏就跪在一邊哭,我和公室的兄弟們打架,是師氏将我護在身下替我挨打。她,比我的生母待我更像一個母親。”

“我,一直敬她為母。”說到此處,他一手遮蓋住眼睛,頹然。

“我知道,我知道。”呂姣不急不緩的安撫着,“故此,在浴殿裏時,你才會那樣憤怒是嗎。”

“我後悔了,即便她有那般的想法,我也不該踹她。但在當時我真的忍不住,當她撲到我身上來,我心裏就直泛惡心,像吞了一口髒污的糞水。”

說着說着他又激動起來,呂姣連忙将他按下,順着毛摸。

公子重不是傷風悲秋的人,此事會随着師氏的離開而就此揭過,他想通了便有了興致,可憐呂姣正絞盡腦汁的想安慰他的話,一個不妨便被壓在了身下。

“哎?”

聲音半途戛然而止,剩下的便不知都被吞去了誰的嘴裏。

長夜寂寂,月影闌珊。那寝殿裏旖旎粉情正深重,那偏僻的桑林深處,家宰正提着壺喝的酩酊大醉。

自家的婆娘對主子動了心思,他這傻子竟一點也沒察覺,想到這裏他就猛扇了自己幾個耳光,遂即捂着臉痛哭失聲,窩窩囊囊的縮在落葉堆裏,自苦自憐,時至此時他竟還不敢去質問師氏。

“怪不得,怪不得。”他猛灌了自己一口酒,不像是喝酒,倒像是用酒洗臉,水流沖洗着臉,眼睛都睜不開,嘩啦啦一陣,也不知是酒水還是淚水。

垂着胸口,嘟囔囔喊叫,“我心痛矣,心痛欲死矣。”

這是個無人走動的偏僻處,四周都是蟲鳴鳥叫,蒼白的月色下,樓閣檐角都猙獰着。

他一個人呆在這裏,可着勁的把師氏罵了一頓,牽連着罵了呂姣,怨了公子重。

“臭婆娘,怪不得對我冷冷淡淡的,原是嫌我不能将你滿足。主,呵,主好啊,年輕力壯,定能令你□□。我恨,恨啊。”

罵咧咧到了憤怒處,打從心眼裏蹿上來一股子邪火,“噌”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拎着酒器,醉醺醺就往自家小院而去。

模糊着醉眼也把路看不清楚,在桑林裏穿梭來去,就是走不出去,氣的家宰狠狠罵了一通,許是被樹根絆了一下,只聽“咕咚”一聲,他一頭栽下去就沒起來,沒過多久地上就傳來了呼嚕聲。

夜色深濃,落葉可聞,一兩只蝙蝠倒挂樹枝,也閉上了黑紅的眼睛。

庭院裏,石籠裏的火星噼啪,守衛的武士垂下眼皮假寐。

時光流逝,蒼茫一夜。熹微的晨光穿透茂密的桑葉照了下來射在家宰沉睡的後背上,鋪下一層朦胧的淺碧色。

被露水濕透的棕褐色深衣緊貼着家宰的肌膚,冰涼透骨,家宰是被凍醒的。

張開眼時,左右顧盼,一時之間他還不知自己睡在了何處,但心裏卻覺得昨夜有黃粱一夢,竟然夢見自家的婆娘和主有了茍且。

靠着樹樁坐着,他竟笑了一下,拍了拍屁股,站起來就往家走,心裏是極為空當放松的,自己還咕哝着,“一夜未歸,家裏那婦還不知要如何使潑。”

這一時,竟是把昨日所知之事忘了個幹淨。

天光微亮,府裏奴仆便已早起,有的在水井邊汲水,有的在灑掃庭院,他往廚下一看,那邊已燃起了炊煙,彼時他肚子正餓的咕咕叫,随手扯住一個男仆便令他去廚下要飯食來吃,随意什麽,能先祭奠一下他的五髒廟便可。

早晨的小院,屋脊上還攏着一層薄霧,牆上所爬的花開的正豔,院子裏的石桌上落了些枯葉,他自知一夜不歸有錯,也不敢責問師氏偷懶,而是笑着揚聲喊道:“我回來了。”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當家宰在光潔的走廊屋檐下脫下木屐,推門一看,頓時驚顫,瞳孔皺縮,整個臉色便是一百。

屋梁上懸挂而下兩股繩子,繩子下端套着一顆人頭,這人頭打扮的殊為美豔,但卻醜的令人不忍卒讀,無他,那暗紅色的舌頭都掉了出來,雙眼裏沒了黑仁,空洞洞看着你,美豔又陰森。

家宰只覺心口一疼,那眼淚便落了出來,沖上去抱住師氏的屍體就往下扯,可她的脖子還挂在繩扣裏,越扯師氏的舌頭伸的越長。

家宰早已軟了雙手雙腳,一屁股坐到地上便嚎哭起來,此番驚動了往來小院的食客,這才來了人,合力放下繩子,将師氏弄了下來。

衛蒼冷冷站在門口,大聲一喝,阻斷了家宰的哀嚎,便道:“還知道自殺謝罪,倒還有廉恥之心。此婦死有餘辜,不值得你哭。”

家宰一怔,腦海裏早已想起了事情的起因經過,自知沒臉,又嚎啕幾聲便安靜了下來,不過一會兒他卻是笑了,暗黃的牙齒一亮,生出了那麽一股偏執的味兒。

衛蒼一見,幾步射來,揚手便給了家宰一個響亮的巴掌,打的家宰雙眼呆滞,望着冷睨自己的衛蒼,倏忽再度嚎哭起來,抱着師氏的屍體哭的肝腸寸斷。

寝殿裏,呂姣穿着素綢深衣,披散着一頭黑亮長發,正拿着篦子為公子重盤發,這是她第一次試手,難免弄疼了人,便只見對着銅鏡的公子重一陣一陣的龇牙咧嘴,在一旁看着的靜女幾次欲言又止,但看呂姣那般認真的模樣,又給咽了回來。

烏眼觀鼻,鼻觀心,全當沒看見。

“好了。”捧着公子重的頭,呂姣頓覺志得意滿,道:“瞧瞧,不就是梳個頭嗎,有什麽難得。”殊不知,她把發根累得太緊,頭皮都被發根扒着,像緊箍似的弄的公子重難受。

對鏡照了照,公子重便道:“嗯,發髻很正,不錯。”随手一指靜女,輕咳一聲,“你來,散了發髻,重梳。我這頭皮差點被你家嬌嬌扯将下來。”

呂姣讪讪讓出了位置,手拄下巴望着他,眨巴眨巴,可憐兮兮,“弄疼你了吧,可不能生我的氣,我正學着呢。”

“嗯。”他威嚴的點頭,正襟危坐。

呂姣便笑着去勾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他蹙眉,冷冷掃視一眼又收回來。

呂姣就覺得他這樣好玩,越發要鑽到他懷裏去了。

不一會兒衛蒼求見,公子重在主殿見了他,當得知師氏已死,他便呆立當場,眸現哀色,過了許久,粗啞着嗓音道:“厚葬。”

作者有話要說:病了一場,現在好利索了,大山君才又爬上來更新。

麽麽噠,感謝一直支持的親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