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暑抱着一團血衣, 找了個離馬車不遠的角落點燃,一邊燒一邊用樹枝戳着翻滾助燃,将整件衣服燒的一根棉線都不剩。

她的心還在撲通撲通的跳, 那是一種由心而發的恐懼,不是因為恐懼少夫人, 而是少夫人身上的煞氣讓她不由自主的害怕。

好在等到衣服燒完,她也就平靜下來了。

回想起當時那恐怖的場景,她還是不自覺的腿軟, 但是又漸漸升起一股快意來。

那幫該死的匪盜,不知害了多少人,如果不是少夫人,她也難逃被他們□□的命運了。

她抹了把臉,将手裏的樹枝一丢, 小臉上滿是堅毅的朝着馬車走去。

從今以後, 少夫人就是她的天,夫人說什麽她便做什麽,一輩子伺候他。

小滿點好了行李財物,遺落了一些笨重的大件,好在裏面不過一些日常用品, 到了京城再買就是。

他低眉耷眼的來到馬車前, 恭恭敬敬的道:“少夫人, 清點好了, 貼身衣物和貴重財物并無遺失。”

“好,等小暑回來,我們就出發。”

“是。”

小暑沒多久便回來了,小臉上沾着灰,抿着嘴很嚴肅的模樣。

小滿見了她的模樣, 一直提着的心莫名放松了點,笑着打趣了一句,“怎麽像個花貓,少夫人說了,等你回來我們就上路,快上車吧。”

小暑忙拿出手帕擦臉,搭着小滿的手臂坐在車沿上,“小滿哥,咱們快走吧,天都黑了。”

小滿嘆了口氣,馬鞭一揚,“走!”

他也不曾認得路,現在沒了向導,他只好一路沿着大路往前,想着總是能走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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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晃晃悠悠的行進了起來,由于是深夜,所以走的格外慢些。

車內,文羽穆換了一身新衣服,用濕毛巾将自己頭發上的血跡擦去,又幫薛亦小心的處理了傷口。

加了靈露的上等金瘡藥效果極佳,抹上去後止疼止血,清清涼涼。

薛亦緊蹙着的眉頭微微展開了些,文羽穆又幫他擦去臉上的血跡,然後給他也換了身衣服。

薛亦昏迷着,乖乖的任他折騰,白皙如玉的臉因失血而蒼白,幽幽月色照在臉上,完美不似人間。

他長眉如墨,修長流轉的眼睛緊閉着,掩去了眼底星光,長而翹的睫毛如扇一般安靜展開,挺直的鼻梁撐起了完美的五官,怎麽看怎麽俊。

文羽穆有些着迷的看着他,神色溫柔而缱绻,他捧起他的臉,輕吻他嘴唇。

馬車車輪軋過一個小坑,猛地晃了一下,薛亦頭一歪,撞到了側壁,輕哼一聲醒了過來。

他一醒來,雙眸剛剛聚焦,就急切地拉着文羽穆仔細的察看,直到确定他毫發無傷後,才猛地松口氣,死死地抱住了他。

“沐沐……”他頭埋在了他肩膀裏,聲音裏帶着壓抑的哭腔,仿佛有淚從發間染過,帶着微熱的濕意。

“我好怕沒有你。”

文羽穆輕輕撫摸着他的頭發,就像是在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你不會失去我的,我會永遠陪着你。”

薛亦沉默的收緊了臂膀。

許久,他才慢慢的放開他。

“為何要打暈我,我想和你一起分擔。”他亮如曜石的眼睛盯着他,所有的情緒都分明展示在眼中。

他擔憂,又委屈,語氣是委屈的嗔怪。

文羽穆淺笑着道:“殺人難道是什麽好事嗎?我不願你做這種事。”

薛亦怔怔,長嘆一聲,失落道:“是我太沒用了,所以你總為我思慮如此之深。”

文羽穆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柔聲道:“阿亦,不是的。”

“不是因為你弱我才為你操心,是因為我心裏有你,所以才時時牽挂着你,為你操心。”

“我不是因為什麽才去做,是因為我的心想這樣做。”

薛亦鼻子一酸,眼淚又沒崩住的流了下來。

此生有你,夫複何求?

文羽穆輕輕幫他拭淚,眼底的溫柔如三月的春潭,泛着溫柔的漣漪。

“阿亦待我也是一片真心,我不過是真心換真心罷了。”

他主動靠進薛亦懷裏,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方。薛亦輕輕擁着他,享受這天地為之寂靜,時間為之停止的銘心一刻。

過了許久,凝滞的時間慢慢活了過來,開始緩緩流動。

薛亦悠然回神,文羽穆也慢慢的坐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調笑的道:“哎呀,這樣別着腰趴在你懷裏還挺累的。”

薛亦笑道:“那你早些說嘛,過來我給你揉揉腰。”

文羽穆斜睨着他,慢慢笑道:“不去了,車裏太窄,也就是換了種姿勢繼續別着。”

薛亦拍了拍自己的腿,“你坐到我懷裏來就好了。”

文羽穆道:“我怕你的腿一時便受不住了,又死要面子的不肯說,若是因此再傷一次,可就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薛亦惱羞成怒的哼了一聲,“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就是膩煩我了,不來就不來!”

文羽穆一臉由着你鬧的笑意。

他這樣,薛亦也鬧得沒意思了,哼哧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同他說話:“沐沐,你從小在文家長大,怎麽卻有一身如此武藝呢?”

他微微歪頭,純然好奇,并無懷疑指責之意。

文羽穆聞言,神秘的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不是文家的大少爺,我只是他找來的一個和他長得很像的人。”

“天意讓我代替他來同你成親。”

薛亦一愣,竟然很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問,“那原來的文家大少爺呢?”

文羽穆看着他,說:“他不願意嫁給你,已經走了。”

薛亦道:“原來他們文家都是一脈相承的。我就說,那樣的地方,怎麽養的出你這樣人。”

文羽穆問,“你不好奇他去了哪裏嗎?”

薛亦搖頭,“我只知道我的妻子是你。”

說完,他複又笑道:“我不想知道他去了哪裏,但我卻想知道你是從哪裏來的。”

文羽穆眯起了眼,湊近了捏住他的下巴,仿佛漫不經心的調戲道:“我啊,我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孤魂野鬼呢,你怕不怕?”

他先說自己是文少爺找來的,現又說自己是孤魂野鬼,前後如此矛盾,卻莫名讓人覺得這狀似玩笑的話才是真的。

薛亦笑着抱住他,“我才不怕,不管你是人是鬼還是精魅山妖,我都要定你了。”

文羽穆清晰的聽到了自己心房塌陷的聲音,舊土不複,新的土地上每一寸都刻着薛亦的名。

薛亦又問,“那你原來叫什麽名字呢?”

文羽穆笑道:“我就叫文羽穆呢,巧不巧?”

“其實……”他嘆息一聲,“原來的文少爺也不是純然不想嫁你才走的,他是受不了嫡母羞辱氣急攻心去的。”

“你,你是說,他是……那樣的走了?”

文羽穆道:“是啊,不然我是怎麽來的呢。”

薛亦恍然,“是了,這就對上了。”

看他這麽認真可愛,文羽穆笑了笑,就着他的下巴親了一口。

“所以你總說我順着靜兒,其實我不過是為着全一份心意罷了。”他道。

薛亦點頭,“原是如此,那是該照拂些,也算全了這一段緣分。”

“不過你做的很好了,将他妹妹安置的這樣好。”

他們說話未曾可以放低音量,坐在外面車沿上的小滿和小暑聽的心驚肉跳,對視一眼,俱看到對方眼裏的驚詫萬分。

小滿慢慢的做了個拉住嘴的動作,搖了搖頭,示意不許說出去,要将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小暑捂住嘴,不住的點頭。

趁着夜色,馬車緩緩前行,不知是不是解決了盜匪,這一路竟然平安無事。

等到天光大亮時,京城巍峨的城牆已在眼簾。

“少爺,少爺,京城,京城到了——”小滿激動地指着遠處将将可見的城牆,即使隔着這麽遠,也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厚重雄渾。

出了官道,進入了京城外圍的大路。

路極寬闊,八輛馬車并排前行也綽綽有餘。

路盡頭有一座大橋,橋邊種植着依依楊柳,橋頭還有一座長亭。

這便是送別之處了。

過了橋再往裏,是一個廣闊的廣場,再往裏,才是護城河。

護城河內,是高大的城牆,巨大的板橋此時放了下來,搭過河面,京城的人在此處排着隊等待核驗身份。

薛亦舉人的身份得了兩分敬重,守城的兵卒沒有難為他們,頗為客氣地檢查了一番便放行了。

“是京城啊,這就是京城嗎?”小滿張着嘴左右四顧,“好繁華,好大啊。”

薛亦手執折扇敲了他一下,“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兩江省彙聚天下繁華,富庶不下京城,怎麽不見你驚嘆。”

小滿哎呦一聲道:“兩江繁華歸繁華,卻沒有京城這般天子腳下的氣派。”

果不其然,又是一敲。

薛亦自己可以驚嘆,卻不許他說兩江不如。

小暑掩着嘴偷笑,圓溜溜的大眼睛一刻也沒停的看着四周。

文羽穆道:“聽說京城城高池深,龐大無比,有東市和西市,俱都繁華無比,有空咱們可以去轉轉。”

“不過目前,還是先找個落腳之處。”

京城之中,也無人敢說自己家的客棧是最好的,他們找了一家看起來很不錯的先安置下來。

小滿出去了一會兒,歸來禀報道:“少爺,少夫人,方才我找小二打聽了,這裏有牙行,房契地契的買賣他們都做,咱們尋一家大的去探探可行?”

文羽穆颔首,“去看看也好,倒也不急着買,我們先租賃一個小院,等來年三月塵埃落定了,再買宅子不遲。”

薛亦道:“雖是租賃,卻也要選一個獨門獨戶,安靜安全的地兒。”

“這是自然。”

第二天,他們早上起床洗漱好,換了身簇新的衣服,精神滿滿的前往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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