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們先是去了一家叫八方牙行的, 這家牙行位置不是最繁華的地段,但門臉開闊,想來比較适合普通人。

他們只是租賃一個一進的小院, 想必來這裏是比較合适的。

牙行的人很客氣,聽了他們的要求後, 笑眯眯的道:“這種小院一般都是按廂房租賃,獨門獨戶整個兒租賃的少,大多是主人家出了遠門的。”

“咱們這兒有三處小院都符合您的要求, 兩個便宜些,一個貴些,您看是先看哪個?”

這種事都是文羽穆做主,他沉吟片刻,問:“貴的和便宜的相比有什麽區別, 更大些還是景致更好些。”

牙行的人道:“恰恰相反, 貴的那個最小,景色也平平。”

“不過它有自己的過人之處,它距離權貴雲集的丹陽坊僅僅一牆之隔,安全就不說了,若是站在院中吟詩, 還有可能被牆外路過的貴人聽到嘞。”

當然, 這種情況微乎其微, 畢竟一牆之隔的那邊是丹陽坊的最外圍, 哪個權貴閑的沒事幹跑去最外邊走小路。

雖然微乎其微,但也不能代表沒有不是?

生意人嘴裏幾分真幾分假,吹得天花亂墜也是常事。

薛亦聞言就嗤笑了一聲,不會真的有傻子信這種鬼話吧?

文羽穆也有點失望,還以為貴的環境更好住得舒服, 沒想到竟然是這種。

他道:“你們這裏就沒有環境雅致,住着舒服的院子嗎?”

牙行的人拱手道:“那兩個便宜點的也都是普通百姓住的屋子,恐怕難以符合您的要求,不過周圍勝在院子大也安靜,不若您先去看看?”

他雖然說話真裏摻假,但也不敢信口亂說,那兩個院子如何一看便知,吹的再高也是徒勞。

文羽穆有些意動,先看看也無妨,萬一合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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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是道:“勞煩帶路吧。”

看過後,文羽穆更失望了,白費了腿,房子卻實在不盡如人意,若是自己買下來倒還可以整修一番,偏他們沒打算買,這難度就很大了。

普通人家住的普通院子,能好到哪裏去?

生意不成,他們離開了這家牙行。

吸取了教訓後,文羽穆徑直奔赴坐落在東市繁華地區,門頭豪奢的一家名叫四海牙行的。

這次負責接待他們的中人一聽,便笑道:“找這種院子您來我們這兒就算是來對地方咯,這樣的宅子除了官府,大多都在咱們手裏。”

“官府的宅子不是随便買的,大多是犯了事的,要等事情了結了才拿出來拍賣,咱這兒挂的都是清清白白的良民。”

文羽穆展顏笑道:“如此甚好,那就勞煩先帶我們去看一處你認為最合适的吧,價錢貴些無妨。”

那中人笑的很喜慶,說:“有一處院子,是個翰林官兒住過的,去歲他告老還鄉了,這宅子便空了下來,挂在我們這裏,租售皆可。”

文羽穆眼睛一亮,光聽着就覺得不錯,“那我們便先去看看這處吧。”

他們衣着精致,配飾也不俗,看着便是不差錢的,中人應得格外爽快,“好嘞,咱走着,您這兒請。”

這處宅子坐落在丹陽坊內最外圍,文羽穆見了位置,好笑的同薛亦低聲說:“怕不是之前看的那處吟詩能聽見的宅子,恰好就挨着這邊的。”

薛亦也笑了,說:“若是誰上了當真去吟詩,結果聽見的是我這個同科舉子,那豈不是很有意思?”

真是促狹。

說笑間,中人已開了鎖,引着他們進了院子。

文羽穆一看,就滿意了八分。

雖是一進,面積卻比普通人家的小院大了足有一倍,入戶的月亮門很有江南水鄉風格,平添雅致。

月亮門延伸出去的牆壁上畫着水墨畫,又融合了影壁的感覺,卻毫無違和感,反而看起來很秀美。

門房的兩邊是抄手游廊,四面皆通,順着游廊便能到達每一處屋子,下雨天一絲雨都淋不着。

抄手游廊上隔幾步便開着小軒窗,壁上還間或繪着幾幅花鳥畫。

東西廂房皆是獨立,于抄手游廊處開了個幾步長的走廊,直通過去。

正堂要講究些,圍出來一個獨立的小花園,白沙石板的在角落還搭了個景,屋後還植着一小片竹林,風一吹便沙沙輕響。

進了屋內,家具一應皆是紅木,雖有些使用的痕跡,但保養得極好,精美清貴,不愧是翰林官的審美。

這樣一處宅子,別說是他們幾個人,就是一家三代人,也住得下。

文羽穆當場拍板,“就這處了,銀錢怎麽算?”

中人笑着道:“租賃一月白銀一百兩,三月一結,您最少得租三個月。租賃期間,您要承諾不得毀壞房屋。”

“若是您想買,一口價三千兩白銀。”

文羽穆心裏對京城的房價再次有了個認識,他搖搖頭道:“暫且不買,我們租賃六個月,現銀結清。”

“好嘞,那您們現在就和我回行中立個字據,咱們當場定契,銀貨兩訖。”

文羽穆點頭應了,又吩咐小暑和小滿道:“你們兩個不必跟着了,去采買些褥子被罩,紗幔茶盞等,看着辦吧,将屋子裏缺的都補上。”

“是。”兩人領了任務,和他們分道而去。

到了牙行,交了錢,立了字據,一式兩份,牙行一份,文羽穆一份。

中人收好字據,小心的分類保存起來,随後取出兩把鑰匙交給文羽穆,笑道:“這是大門的鑰匙,裏面房間的鎖子已經拆了,您需要自己配新的。”

“這大門鑰匙您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拆了自己配新的,只到時交房時連帶着要是一起給我即可。”

文羽穆道了謝,接過收在大袖袍中。

出了牙行,他和薛亦都松了口氣,感覺完成了一件大事。

他不禁笑着感嘆,“都說京城居,大不易,果然誠不欺我。”

薛亦也道:“是啊,娘親給了我們一萬兩銀子,本以為已經是巨款,結果在京城估摸着也将将只夠買個兩進的院子。”

文羽穆思忖着說:“這樣下去就是坐吃山空,得想個辦法開源才是。”

這一萬兩白銀不說将薛家的存銀掏空,但也去了至少三分之一,以後還有許多要用銀子的地方,總不能真把家底掏空吧?

薛亦道:“可惜我不通商賈之道,若是以後有了名氣,倒可以賣些書畫。”

文羽穆搖頭,“哪裏至于叫你做這種事謀生。”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罷,現在要緊的還是好好備考。”

他倒是有個不成熟的點子,等安頓下來了可以試試。

薛亦道:“放心吧,定會好好準備的。不過若是銀錢上不湊手了,你可要告訴我。”

“我省的。”

他們還是回了客棧,小暑和小滿兩人花了三天時間收拾家裏,拆洗被褥,加裝窗幔紗幔,購買新的竈具杯碗等,一應細節收拾妥當,他們幾人才正式搬了進去。

安置下來後,文羽穆便同薛亦商量,“咱們在京城只有兩個交好的人家,雨安不在,便只有恩師家,理當登門拜訪,但我又有點擔憂,不知該不該去。”

“或者說,不知該不該現在去。”

薛亦道:“你是擔憂我為今科應考的舉人,而老師是當朝一品首輔,現在上門,叫別人說我趨炎附勢,又或者我中了進士,人家又會說老師徇私。”

文羽穆嘆說是啊。

薛亦眉毛一擡,嘴角輕撇,露出個譏諷的哂笑,“蠅營狗茍之輩無論你怎麽做他們都會往壞的地方說,何必在意那些小人。”

“我只做我該做的,問心無愧即可。”

文羽穆點點頭,“也是,我們都到了京城,畏足不敢前去拜訪,不止失禮,恐怕老師聽了也會失望。”

薛亦笑着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正是這個理兒,所以別想那麽多了,咱們明日備好禮物登門便是。”

文羽穆笑應了,又說:“老師和師母同你一樣喜歡吃一口鮮味,可惜我不能做了熱食帶過去。”

“不若做些山椒菌子醬,京城餅食面食較為流行,剛好可以用來搭配。”

薛亦說:“你做的定是好的。”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文羽穆采買了新鮮的山菌,又買了些泡椒和小米辣,加入醬油,香料,黃豆,花生以及牛肉丁和雞肉丁精心炒制,做了一罐子辣醬,用一個好看的瓷罐子裝好。

而後又做了些山藥棗泥和山藥栗蓉糕,包好了一起拎着。

小滿跟在後面,提着陸氏提前備好的禮物。

今日休沐,他們登了門,遞了信物——當初溫如晦走時留下的玉佩——門房驚訝又殷勤的通報了,引着他們進了正堂。

溫如晦心情極好的坐在上首,溫夫人坐在他旁邊,也是笑意盈盈。

“好小子,你可算是來了,現在許多人都知道我收了個小弟子,這次給我好好考,別丢了我這張老臉。”

薛亦自信的笑道:“老師您放心吧,不會給您丢臉的。”

溫如晦越看他越滿意,頻頻點頭,“不說別的,就說你這個品貌也拿的出手了,等考完了我帶着你四處溜溜。”

“……”

溫夫人忙咳嗽一聲,老不正經的瞎說什麽大實話呢。

文羽穆見狀,又想起當初省城時解元盤的事了,便笑着跟他們說了,惹得一陣哄堂大笑。

溫夫人道:“世人皆愛美,京城之中這般風氣也不比兩江差,甚至尤有甚之。”

“若是靈光中了一甲,打馬游街之時,只怕要萬人空巷。”

薛亦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文羽穆忍笑道:“我是盼着那一天的,也好叫我見證一下這能載入史冊的一幕。”

溫如晦撫着胡須道:“穆兒說得有理,休看我現在位高權重,待到千百年後,我能留名青史保不齊還是因為我有一個格外俊美的弟子呢。”

衆人又笑,薛亦簡直頭皮發麻了。

還有完沒完,有完沒完了啊。

“爹,娘,聽說小師弟來了,你們說什麽呢這麽開心?”一道疏朗的男聲傳來,随之一個青年走了進來。

這青年烏發白冠,紮着高馬尾,身姿挺拔若松柏,眉目間英姿勃發,一身寬服長袍愣是穿出了勁裝的感覺。

他旁邊還跟着另一位錦衣男子,面相文弱俊逸卻貴氣十足,一看便是久居上位之人。

錦衣青年沒說話,但他一進來,氣氛明顯嚴肅了一點。

他手中折扇扣在掌心,笑道:“怎麽我一來,就都不說話了?”

“拜見老師,師母,這就是新來的小師弟嗎?”

溫如晦清了下嗓子,笑道:“不錯,既然來了,我給你們互相介紹一下。”

“這家夥是我那不成器的逆子。”他指着高馬尾英氣青年道。

青年笑着拱手,“溫長寧,見過小師弟,弟媳。”

“這位,是我的弟子,你稱呼他謹言師兄吧。”他又指着那錦衣青年道。

青年笑道:“謹言見過小師弟,弟媳。今日來的匆忙,沒料到會遇到你們,未曾準備禮物,見面禮我後面補上。”

謹言,謹?

文羽穆和薛亦皆是心中一凜,聽聞當今天子幼時曾經拜溫老為師,登基後也尊他為帝師,信任非常。

而當今的名諱,正是南宮謹。

當今天子是先皇幼子,登基是不過十五,今年也不過二十一歲,看年紀,也對的上。

場上都是聰明人,觀其神色就知道他們猜出真相,不過也正因為是聰明人,所以大家都是看破不說破。

薛亦和文羽穆笑着回禮,口稱師兄,神色平常的仿佛他真只是個普通師兄。

南宮謹心中暗暗滿意,聰明人很多,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猜出真相後還泰然自若,一切如常。

雖然猜出他是皇帝,但薛亦從不跟任何人谄媚,所以也就順水推舟的以師兄弟之禮待之,反倒得了他高看。

文羽穆則是無所謂,反正他只是個花印,在這種場合做好薛亦的挂件就好了,多說反而多錯。

氣氛緩和下來,再度其樂融融。

南宮謹吸了吸鼻子,挑眉道:“老師方才吃什麽了,這若隐若現的香味兒我到現在還聞得到,勾的我饞了。”

也就他是皇帝,所以不管怎麽樣,也不會有人說他有失身份。

溫如晦道:“我未曾吃什麽呀,我還未用飯呢。”

南宮謹輕嗅一下,眼光慢慢鎖定文羽穆。

衆人也都朝他看去。

文羽穆微微一笑,拍了拍放在一旁的食盒,“我給老師做了些山椒菌子醬,還有些山藥棗泥和栗蓉糕點。”

見他們都好奇,他索性取出辣醬,揭開罐子。

一股香辣的味道,帶着濃郁的菌子香,頓時盈滿了整間屋子。

溫如晦道:“好香的醬味,倒是讓我想起在清涼山上的時光了。”

溫長寧嗜辣,不禁道:“好醬,我還未曾聞過如此香醇的醬香。”

南宮謹附和的點了點頭。

文羽穆沒想到一罐子辣醬居然讓他成為了焦點,連皇帝都吸引住了。

當然了,這不是普通的辣醬,而是炒制時加入了靈露的辣醬。

本想孝敬一下老師,怎麽也沒想到是這個走向。

南宮謹撫掌而笑,“相請不如偶遇,那我今日便厚顏蹭一頓飯吧。”

溫長寧頻頻點頭,模樣像極了方才的溫如晦,“是極是極,我看這醬配肉湯面不錯,油酥燒餅也是極好,我去叫廚房多備些來。”

就這樣,一罐子辣醬,溫如晦還沒焐熱,就被分食一空,大半都進了溫長寧的肚子,氣得他直罵逆子。

文羽穆道:“老師莫氣,我明日再做一大罐送來。”

溫長寧一抹嘴,正色道:“我也要。”

南宮謹笑着湊熱鬧,“見者有份。”

文羽穆:“……”

你們認真的嗎?就為了一罐辣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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