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薛亦很主動的抱住文羽穆的腰, 文羽穆被他抱個滿懷,無奈的道:“你這樣要我如何活動?”
薛亦赧然放開了手,滿臉無辜的看着他, 文羽穆忍俊不禁的扶住他的肩膀,帶着他翻進圍牆。
“沐沐, 這裏怎麽有點臭。”他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道。
熱乎乎的氣息噴灑在耳畔,文羽穆感覺耳朵有點癢, 說:“你不要對着我的耳朵說話。”
“這裏住的大多是無家可歸之人,想來也不會太幹淨,有點臭味難免的。”
薛亦很委屈的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根本沒在注意他,頓時洩氣。
變了, 他變了!
文羽穆牽着他的手, 貼着牆摸到東廂房,這是一個很長的屋子,基本和東邊圍牆差不多長。
窗戶是紙糊的,輕輕一戳就開了個洞,透過洞眼, 可以看到裏面環境很簡陋, 只放着幾張破桌子破椅子, 再有就是一條大通鋪, 約莫幾十個年歲尚小的孩子擠擠挨挨的睡在一起,男孩女孩皆有。
他們身上也沒穿什麽好衣服,有些甚至是連袖子都爛了的舊麻布,身下鋪的和身上蓋的都是草席。
地上放着一雙雙破舊的布鞋和草鞋,小小的, 亂亂的,無序的形狀下透着令人揪心的可憐。
薛亦看着,捏緊了文羽穆的手,低聲道:“都是和瑤瑤青兒差不多大的年紀……”
文羽穆回握住他的手,“這世上可憐的人太多了,我們想管也管不過來。這濟慈庵也不知是誰家開的,既然會讓老人孩子做那種事,想來也不是正經想救助他們。”
“待此間事了,倒是可以上奏朝廷,或者讓大嫂牽頭來重新收編這裏,好歹給這些孤兒寡婦提供好一些的生活,教她們些本事謀生。”
薛亦點點頭,“我明白。現下還是正事要緊。”
“根據師兄所說,那小女孩和瑤瑤差不多大小,也許她就在這群孩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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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要如何從這些小孩子裏找出她,就成了問題。
文羽穆本想說若是有畫像什麽的便好了,随後又想起古人那迷一樣的肖像畫,不禁嘆氣。
薛亦看了一會兒,也是沒有頭緒,便道:“沐沐,不若我們再去找找那婆子,小孩子不懂事,知道的應當沒有婆子多。”
他們于是又摸到西廂房,發現這裏仍是個大通鋪,裏面睡着幾十個和東廂房差不多大的孩子。
“這麽多孩子,卻只有這一個年齡段,真是叫人不敢細思。”文羽穆偏過了眼去,心下悵然。
在末世,有無數人為了孩子純真的眼神會奉獻一切,抛頭顱,灑熱血,拼盡全力保護他們。卻也有人,會将魔爪伸向這些弱小無力的幼童。
到了這裏,在這陰暗的角落,依然有陰霾籠罩着這些孩童。
薛亦本沒想這麽多,只覺得這些孩子可憐,聽了他的嘆息,不禁頭皮發毛,越想越有許多可能,那些慘狀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他不禁苦笑,“果然是不敢細思,細思則恐。”
文羽穆吻了吻他的眼皮,他阖上眼。
“別想了,我們去主屋看看。”
主屋裏,卻是另一番光景,屋舍大而整潔,屋子中央的桌子上還擺着茶壺茶碗,角落還有角櫃和衣櫃。
屋裏面只住了幾個婆子,蓋着棉被子,睡的正舒服。
雖已是春日,但寒意仍料峭,尤其是在夜晚,有時甚至會有寒露。
那些孩子各個凍得可憐,這幾個婆子倒是滋潤。顯而易見,她們并不和那些孩子一樣是無家可歸的孤兒難民,而是管理者一樣的身份。
薛亦冷笑一聲,“看來這次找對了。”
文羽穆眼神亦冷了下來,“這裏只有幾個婆子,想必就在他們之中。那個稍年輕的應當不是,據師兄描述,那婆子應當很老了,鶴發斑駁,皮膚蒼老幹癟。”
他将目光對準了屋裏最老的那個,“我先進去制住那三個年輕些的,我們先拷問年紀最大的。即便不是她,她也應當知道是哪個。”
薛亦道:“好。”
文羽穆擡手,正打算破開窗戶的鎖子,卻突然動作一頓,“我聽到不遠處有一陣腳步聲朝着這裏來了。”
他拉着薛亦躲到主屋側面。
沒多久,果然有人跑近,咣咣的拍門。
“裏面的幾個老婆子,快給我開門!”
一個婆子從夢中驚醒,趕忙叫醒了其他幾個,幾人匆匆忙忙的套了件衣服,舉着燭臺跑了出來。
門打開,一個圓臉男子走了進來,眯縫小眼裏射出怒火,“磨磨蹭蹭的幹什麽呢?!”
“王婆子,把那天賣繩子那個小丫頭給我帶出來!”他指着一個婆子,卻不是文羽穆和薛亦先前以為的那個最老的,而是第二老的那個。
薛亦壓低了聲音說:“沐沐,他們反應好快,看來果然是跟丢了我們後就起了疑心,還好我們今夜就來了。”
文羽穆食指抵在他嘴唇上,示意他先不要出聲。
好在他聲音極低,未曾被人聽見。
那圓臉男子威風赫赫,幾個婆子都巴結在他身旁,賠笑道:“周管事,什麽風把您吹來了,這大半夜的,坐下喝杯茶吧。”
周管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都滾一邊去,快把那小丫頭給我找出來!”
王婆子有些駝背,聞言忙向西廂房走去。
孩子們早都被吵醒了,只是不敢出聲,王婆子一推門,就看到一雙雙眼睛盯着她看。
她駭了一跳,罵了一句‘小兔崽子’,便徑直走到通鋪中間,揪下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被她扯着辮子,含着淚拽了出去。
“王管事,就是這小丫頭,可是上面還有什麽吩咐?”王婆子将小女孩扯到周管事面前,谄笑道。
周管事冷哼了一聲,“上面不是叫你把這小丫頭趕緊處理了,怎麽還在這裏?”
一群孩子聚到了房門口,卻不敢越雷池一步,巴巴的盯着。
王婆子道:“這丫頭長得不錯,按慣例是賣到醉樂坊去當小丫頭的,這不,明兒那邊來人,我就打算将這丫頭賣過去。”
周管事臉拉的老長,“明兒?誰有工夫等你明兒?耽誤了上面的事你這條賤命夠賠嗎?”
王婆子笑着給了自己一嘴巴子,“你瞅瞅我,老糊塗了,老糊塗了。”
周管事拉過那小女孩,陰狠的道:“這丫頭就交給我解決了,記住,如果有人來這裏,一個字都不許說!”
他又伸手招了招,示意王婆子過去。
王婆子一湊近,就被他一下子掐住了脖子,鐵鉗般的手指緊緊的扣住她的脖子,任憑她如何掙紮抓撓也是無用。
沒多久,王婆子就斷了氣,軟綿綿的被丢在地上。
“誰要是敢說一個字,這就是你們的下場,知道了嗎?”他那雙小眼睛掃視過全場,陰鸷的眼神将衆人吓得兩股戰戰。
薛亦有些焦急的捏了捏文羽穆的手掌,這周管事定是要滅口!
文羽穆回捏了他一下,輕聲道:“阿亦,別急,外面已經被他們的人包圍了,等一下我們搶了孩子就走,你準備好。”
薛亦毅然點頭。
“三,二,一。”
輕數三聲後,文羽穆攜着薛亦,如一道利箭飛馳而出,黑暗中幾乎難以捕捉到他的殘影。
周管事只覺手裏一空,小女孩就已經被搶走了,待他定睛,只捕捉到一道淺淺的黑色影子一閃而過,消失在牆邊。
好快!周管事心裏震驚難以言表,他也是習武的,自然知道這樣的速度意味着什麽。
他晃了一下神,随後大為驚慌,怒吼一聲,“還愣着幹什麽,快給我追!”
文羽穆帶着兩個人,速度到底是慢了下來,雖然那些護衛追不上他,但遠遠的吊着追着他們的身影還是能做到的。
文羽穆無奈,只好帶着人沖進了樹林。
京郊周圍的山林,本是惹人厭煩的藏污納垢之地,沒想到此時也成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入了林後,那些護衛就再難摸到文羽穆他們的身影了,沒幾下便追的七零八落,再不成威脅。
周管事沒有跟着去追,而是急忙從袖子裏掏出一只信鴿,寫了封密信傳了出去。
孩子被人劫走可是件大事,尤其還是從他手上被人劫走的,他不敢拖延,只好趕緊上報,以求将功補過。
文羽穆和薛亦帶着小女孩在林中坐下,看着一臉驚吓的小女孩,他放柔了聲音,“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雖然帶着面罩,但他一雙清雅溫和的眼睛格外好看,聲音也沉靜動聽,令小女孩很快放下心防,點點頭,怯怯道:“我知道,是你們救了我。”
文羽穆笑了笑,他的笑聲在這黑暗寂靜的樹林中輕輕回響,眼裏的笑意暈染,宛若林中仙。
“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仿佛被蠱惑了似的,呆呆望着他,“我叫彩兒。”
“好,彩兒。你知不知道那個王管事是什麽人,還有半個多月前,是誰讓你賣彩繩給一位穿着軍服,騎着馬,長得很英俊挺拔的一位年輕的大人的?”
彩兒想了想,點頭,“我知道。”
文羽穆和薛亦對視一眼,俱是驚喜,他也就抱着試試看的心态問了問,沒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
他忙問,“彩兒,你真的知道嗎?是誰?”
彩兒道:“叫我賣繩子給那位好看的大人的就是周管事,這個繩子的編法是我娘教我的,王婆子知道我會編彩繩,周管事問起來的時候,她就叫了我。”
“那個周管事,我做活的時候偷偷聽幾個婆婆說起過一次,我就記住了。”
“她們說,他是沈大人家的,是太後的親戚,很大很大的官。”
文羽穆激動地抱了她一下,“彩兒真是聰明,多虧了你。”
彩兒在他懷裏紅了臉,讷讷道:“謝謝哥哥。”
薛亦握拳錘了一下樹,“沈大人,太後的親戚,是鴻胪寺卿沈濤!他在任大人死前也見過他,對上了!”
“沒想到,居然是他!”
文羽穆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便回去,安頓好彩兒。”
薛亦忙點頭應好。
他們帶着彩兒,再度回到城牆下,這次文羽穆分兩次帶他們飛過了城牆。
薛亦還好,已經經歷過了一次,有了免疫。
彩兒驚訝的嘴一直張着,到薛府都沒合攏。
“哥哥,你是神仙嗎?”到了薛府,文羽穆将彩兒放到地上,彩兒拉着他的袖子搖了搖,滿是崇拜的問。
文羽穆摘了面罩,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頭,“哥哥不是神仙,那叫輕功。”
彩兒被他的笑容迷住了,小孩子到底好糊弄,立即便接受了輕功這個說法,眼睛亮晶晶的道:“好厲害。”
殊不知,這世上除了他,在沒有誰能練成如此匪夷所思的輕功。
薛亦輕咳兩聲,叫來了小暑,“她叫彩兒,你帶她一晚上,照顧好她。”
“是。”小暑應了,上前來領着彩兒往外走。
彩兒依依不舍的望着文羽穆,見他鼓勵的笑,就乖乖的跟着小暑走了,“哥哥再見。”
“明天見。”文羽穆柔聲道。
她走後,薛亦關上門,對文羽穆道:“如今兩條線索都指向了厲恪郡王,難不成真是他?”
文羽穆憂慮的蹙了眉,搖搖頭,“暗衛那條你不是否了嗎?沈濤雖然是他府裏沈側妃的父親,可是他并不寵愛沈側妃,只是因為她是太後的人所以才多有容忍。”
“說到這兒,沈濤不是太後的表兄嗎?怎麽會居然和亂臣賊子勾結在一起,暗中做出這麽多見不得人的陰損勾當。”
薛亦道:“這倒也是,沈濤可是太後的表兄,沈家就靠着太後,她女兒也不得寵,沒道理幫着厲恪郡王去謀反。”
“更何況,沈濤不過是鴻胪寺卿,雖然是正三品,但沒什麽實權,我認為他背後還有人,但不一定是厲恪郡王。”
文羽穆道:“不管是誰,我們也不該再查下去了,已經牽涉到了太後,再往後也許牽扯更深,我們只需要查到任大人被殺案真正的幕後主使是沈濤,便足以向皇上交差,救出師兄了。”
"剩下的,就交給皇上自己解決吧。"
薛亦點頭,“說的在理。”
“明日一早,我便帶着這半本冊子和彩兒進宮面聖,将此案了結。”
“嗯。早些睡吧。”文羽穆幫他除去外套。
薛亦擁着他蹭了蹭,“沐沐,有你在真好。”
文羽穆輕笑,安撫的拍了拍他。
……
與此同時,厲恪郡王府。
沈側妃被從夢中叫醒,心腹丫鬟在她耳邊輕語幾句。
她的眼神從朦胧變得清醒,又從清醒轉為震怒和惶恐。
“快,我要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