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千兩銀票作為憑證被錢莊回收, 薛亦囑咐掌櫃的不要将他們兌了東西的事情說出去。
掌櫃的撚着胡子,自信的笑道:“客人盡管放心,咱們這兒的貴賓服務都是一對一的, 此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 絕不會有第三人知。”
八彙錢莊是皇帝的産業,想來還是可以信任的。
就是這掌櫃真的說了出去,他也沒法子, 總不能殺人滅口。
薛亦淡笑了笑,又取出一張銀票,“勞煩幫我兌成九張百兩的銀票和一百兩現銀。”
“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我是來兌銀子的。”
掌櫃的笑着接過,幫他入了賬, 兌了銀子。
“客人好計算, 有了兌換記錄,這事兒便圓上了。”
對他的恭維不置可否,薛亦颔首謝道:“有勞了。”
接過銀子,他們離開了錢莊。
出門口時,薛亦還特意将銀票和銀兩轉交給文羽穆。
文羽穆陪着他把戲做了全套, 不禁笑道:“查個案還要鍛煉演技, 真是不容易。”
其實若是有盯梢的, 他是能察覺到的。
薛亦捏了捏他的手, 只道:“有備無患。”
回到府中,他們兩個又悶頭紮進卧室,文羽穆取出匣子,放在桌子上,“試試看能不能打開。”
有鑰匙有鎖, 再打不開,只能說任大人真夠可以的,障眼法一套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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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亦将鑰匙插.入鎖中,輕輕一轉,咔噠咔噠的聲音響起,鎖子輕輕彈開。
看來任大人還沒那麽無聊。
薛亦和文羽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露出笑容。
打開盒子後,裏面放着半本小冊子。
“這是……?”薛亦取出冊子,翻看來看了看,然後臉色凝重的交給文羽穆,“沐沐,你看看。”
文羽穆接過來看了下,越看越驚訝,“這上面竟記載着朝廷官員私下犯的錯處?”
薛亦冷冷的道:“私下監察百官,抓住官員的把柄,已經不是一般的逾矩,而是狼子野心,藐視君上。”
“莫非是有人生了二心,想要造反?”文羽穆第一反應冒出一個人名,“會是厲恪郡王嗎?”
“他有動機,且他手裏有一支皇家暗衛,可以替他探查消息。”
薛亦蹙着眉道:“太後和皇上防備他甚嚴,他雖然有動機和暗衛,但也僅此而已,既無權也無兵,指望這些把柄造反,豈不可笑?”
文羽穆松了口氣,“其實我也不希望是他,若真是他,叫我以後怎麽面對雨安呢?”
“先不想這些,還是先考慮眼前的案子,誰想造反那是皇上要管的事情,我們只管查案,抓出兇手。”
“好。那說案子。”
“目前已經很明了了,任大人就是因為這半本冊子丢了性命。也就是說,任大人才是兇手的主要目标,師兄則是被人一箭雙雕的給一并算計了。”
“算計師兄是為什麽?五城兵馬司?”
薛亦點頭,“我認為正是。如果真有人要謀反,那麽五城兵馬司和禁軍就是繞不開的坎。禁軍統領每天都在宮裏,難以算計,自然是要先解決掉師兄這個五城兵馬司統領。”
文羽穆有些疑惑的問,“阿亦,你說,算計師兄和謀殺任大人,這兩件事到底是同時進行恰巧湊到一起了,還是一開始就被人有預謀的推動着撞到了一起?”
薛亦略一沉吟,說:“你是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幕後之人派了兩撥人,一撥負責嫁禍師兄,一撥負責殺害任大人,機緣巧合,任大人找到了師兄,所以兩撥人湊到了一起行動。”
“還有一種,是有人一開始就打算謀殺任大人,嫁禍師兄,為了達成這個計劃,他需要精密的謀劃,好讓師兄佩上彩繩,并且想辦法讓任大人和師兄湊到一起?”
文羽穆道:“是,若是第一種,那就得分開看待。若是第二種,那麽一定得有一個人嚴密的盯着事情的進展,并且推動任大人去找師兄。”
“我覺得我們得去任府問問,任大人出事前半個月都見過誰。”
薛亦道:“這些大理寺都問過了,卷宗上有記載,我們還需要再去問一趟嗎?”
“有記載?那你還記得都有誰嗎?”
“有戶部尚書龔文桢,鴻胪寺卿沈濤,哦,就是厲恪郡王府沈側妃的父親,還有任大人的一個學生,翰林院學士盧敏學,還有他莊子的管事,以及一個上門送禮的,似乎是晉地的大商人家的總管。”
“大理寺在這方面問的還算比較詳細,連他死前一個月睡了哪個姨娘都有記載。”
文羽穆蹙眉,“對啊,除了外人,還有家仆,枕頭風也有可能,誰都可能偷偷影響任大人的思緒,讓他去找師兄,畢竟這是個再合理不過的思路了,很符合任大人畏縮不前的性格。”
“人太多了,一個個排查太費時間。”
這條路遺憾的暫時堵死。不過也是個路子,實在沒辦法了,就只能從這裏入手,一個個排查過去。
薛亦拿起放在另一邊的彩繩,“既然這條路暫時到頭了,不如我們換個方向再找找,也許會有其他線索也未可知。”
“沐沐,如果我想找一個人,該去哪裏找最合适呢?”
文羽穆道:“自然是那些街頭混混之類的,他們對于生面孔是最關注的。”
薛亦笑了笑,收起彩繩,将冊子交給他,起身道:“看來我們要再去找一趟師兄了。”
文羽穆接過冊子,收起放好,鎖進自己的七竅玲珑匣裏,笑着道:“是了,師兄擔任五城兵馬司統領,負責維護京畿治安,自然對這些地下派系很了解,他那裏想來有可靠的人選推薦給我們。”
他們出了門,假裝一無所獲,再度來到大理寺監牢。
溫長寧見到他們,有些期待的問,“怎的又來了,可有線索?”
薛亦沖他眨眨眼,道:“有了些頭緒,只是暫時還未有線索,師兄莫急,查案期限還有四日呢。”
溫長寧讀懂了他的暗示,不由得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面上有些失望的強笑道:“是我太心急了。”
文羽穆起身,站到了門口,門口守着的獄卒忙退開兩步,不敢同他離得太近,以免逾矩。
他笑着從袖中取出百兩碎銀,分發給守門的獄卒,“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勞煩兄弟們多多照顧我師兄。”
獄卒們鮮少見到如此大手筆,眼睛都直了,個個喜笑顏開的道:“夫人放心,咱們哪裏敢對溫大人不敬。”
文羽穆又道:“若是師兄想吃什麽,你們可以使人來告訴我一聲嗎?”
“這……”獄卒們有些猶豫了,上面畢竟盯得緊。
文羽穆道:“屆時定然還有酬謝的。”
幾個獄卒對視一眼,一咬牙,笑着道:“夫人太客氣了,咱們膽子小,只能等到晚間輪休了派人偷空去一趟,你不嫌麻煩自然是可以的。”
文羽穆忙道:“自是不嫌麻煩的,多謝諸位了。”
趁着他在外面吸引了獄卒注意力的工夫,薛亦壓低了聲音對溫長寧道:“師兄,時間有限,來不及與你細說,你可否告訴我幾個信得過的混混頭子之類的,我想讓他們幫我找人。”
溫長寧立即反應上來,“可是要找那對婆孫?”
“正是。”
“好。京城地下派系錯綜複雜,她們賣彩繩的那條街隸屬于一個叫霍興門的幫派,蛇頭叫霍老三。蛇頭就是地下頭領的意思。你拿着我的玉佩去,他們會給我幾分薄面的。”
薛亦點點頭,“好。”
他們這邊說完話,那邊文羽穆也停住了話音,含笑退了回來。
離開大理寺監牢後,薛亦拉着文羽穆的手,悄聲道:“師兄說讓我們去找一個叫霍老三的蛇頭,他那塊玉佩可做信物。”
文羽穆道:“那簡單了,玉佩是案件證據,本就在我們手上,拿着去便是了。”
薛亦說:“我們什麽時候去合适?還是晚間嗎?”
文羽穆笑道:“是啊,看來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
入夜。
薛亦和文羽穆皆換上了一身夜行衣,勁裝修飾的身形修長漂亮,頭發紮成了高高的馬尾,僅用黑色的發帶綁縛,面部亦戴上了面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
薛亦饒有興致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綁帶,“我還是第一次将袖口紮的這麽嚴實,這樣穿衣服,倒的确是便于行動。”
文羽穆注視着他的腰和腿,這樣的衣服極致的勾勒出他挺拔勁瘦的身材,好看到讓人心猿意馬。
薛亦也是這樣看他的,他驚豔的贊嘆道:“沐沐你這樣穿真好看,腰細腿長的,馬尾也特別潇灑飄逸,我都挪不開眼了。”
文羽穆笑了笑,道:“走吧。”
出了門,街上空無一人,薛亦低聲問,“沐沐,可有人盯梢?”
文羽穆點點頭,“有人,不過我會甩掉他們的。”
“雖然如此,到底還是被人知道我們夜裏出了門。”薛亦嘆道,“想完全瞞住果然是不可能的。”
文羽穆道:“那我去将他們解決掉,他們自然就無從報告了。”
薛亦道:“算了,你也莫要驚動他們,咱們就這樣走着去,暫時不要叫人知道你會武,以免傳到齊王耳朵裏,他一下就知道當初王長史是你殺的了。”
文羽穆都忘了還有這一茬,沒想到他還考慮到了。
他心下感動,微笑了笑,道:“好,那我聽你的。”
“昨天去任府和今早從錢莊出來都未碰到盯梢的,今日從師兄那裏出來就被盯上了,看來師兄那邊有盯梢的,我們今日又過去引起了他們警覺。”
薛亦點點頭,道:“敵人現在就是草裏的兔子,有點風吹草動便警覺得很。”
文羽穆道:“不過你放心吧,就是不用武功,我也有辦法甩掉他們,你只管跟着我走吧。”
薛亦颔首,一路無話。
文羽穆帶着他左繞右繞,京城錯綜複雜的小路竟好似在他心中一般,每走一步都是那麽篤定。
約半個時辰後,身後的尾巴便跟丢了。
不是他們不努力,是這兩個人實在太難跟了。
轉出一個巷子口,薛亦驚訝的道:“沐沐,沒想到你竟然将京城的路摸得這麽熟。”
文羽穆輕笑,說:“算是一點職業病吧。”
“職業病?”薛亦咕哝,“這說法倒新奇。”
不過他也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們甩脫了身後的尾巴,便一路朝着溫長寧告訴他們的地點而去。
到了地方,是一處四方的小院,裏面隐約傳來嘈雜的人聲,聲音頗遠,看來這不起眼的小院裏面別有洞天。
他們敲了敲門,裏面有人拉開門,見是生面孔,立即警惕起來,“兄弟,夜黑風高,走錯門了?”
薛亦取出玉佩,說:“我們要見霍老三,你把這個拿給他看。”
那人聽到霍老三的名字,眼裏閃出精光,上下掃視着他們二人,文羽穆手裏的掌心匕一翻,露出一點寒光。
“兄弟,閑事莫管,只管去傳話。”
那馬仔心道,看起來像是道上的人物,可不是他這種看門的能惹的起的,萬一這亡命之徒怒而殺人就不好了。
他于是不敢多問,将他們引進來,說:“你們就在這裏等,我去去便回。”
那邊霍老三見了玉佩,大驚失色,連忙屏退左右,只留下自己的心腹,叫人請他們進來。
薛亦和文羽穆跟着馬仔,一路往前,繞過一道牆,裏面竟是又一個院子,比門頭那個大出幾倍有餘。
沒想到這種街頭裏巷,還隐藏着這種地方。
進了院子,馬仔腳步不停,帶着他們走到一處靠牆的假山旁,推出一個暗門,裏面是一條黑峻峻的暗道。
“霍老大就在裏面,你們自個進去吧。”
薛亦:“……”
他矮着身子走了進去,偷偷同文羽穆道:“沒想到京城裏的人都有這種嗜好。”
文羽穆忍笑,“可能因為京城地方有限,所以只好往下拓展。”
他們說了兩句,随後便不再多言,順着暗道往前走了幾步,便見到一處光亮,推開進去,果然是一處房間。
房間內,坐着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國字臉,三角眼,臉上還有一道傷疤,兇悍之氣撲面而來。
這漢子下手,坐着一個略微瘦些的,肌肉沒有那麽誇張,卻也頗為健壯。
“兩位是溫爺派來的?不知他有何吩咐?”霍老三,就是那種疤臉壯漢,開門見山,甕聲甕氣的問道。
文羽穆一言不發的充當護衛,薛亦拱拱手,道:“想請霍老大幫忙尋找一對賣彩繩的婆孫,應當是生面孔,半個月或一個月前來到福寧街擺攤子。”
他一開口就露了身份,霍老三立即便聽出他絕不是江湖人士,不由笑了起來,“原來是來查案的大人,怎麽的,終于知道要找這婆孫兩個了?”
薛亦負手而立,道:“不必多言,直說能不能找到便是。”
霍老三理了理衣袖,呵呵笑道:“溫爺是仗義人,只要你守規矩不搗亂,他就不會對我們這些地下走的下黑手,也不收那些苛捐雜稅,兄弟們都服他。”
“這案子咱們也關注着嘞,我老早就看那賣彩繩的有問題,可惜我的話是沒有哪個官老爺肯聽的。”
薛亦暗道,還是這些匪人對這些事情更敏感。
他拱了拱手,說:“我代師兄謝過霍老大高義,可否告知我那對婆孫的下落?”
霍老三一驚,忙站起了身,面容帶上了一種稀罕又小心的表情,“原來是狀元郎,您可是個金貴人,犯不着對我這莽漢這麽有禮。”
京城百姓對這位出身寒門,又俊美過人的狀元郎很有好感,就連霍老大這種地下蛇也不能免俗。
“霍老大客氣了。”
确定了是他,霍老大的态度可謂大變,他豪爽的笑着道:“我就說,那些官老爺怎麽可能跑到我這裏來,還是只有您才為溫爺這麽費心。”
“閑話不說了,那對婆孫我起了疑心以後就找人去查了,她們賣了溫爺彩繩的第二天,就再未出現過,我的人查到,她們是從城外的濟慈庵裏來的。”
“濟慈庵?”
“嘿。就是有錢人開的庵堂,收留一些孤兒婆子,給他們一口飯吃。那地方人來人往的,也不知那對婆孫還在不在裏面。”
薛亦抱拳,“多謝了,這便告辭了。”
霍老大也抱了抱拳,“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您盡管說話,咱們兄弟都相信溫爺不是那種醉酒殺人的孬貨。”
薛亦在此謝過,和文羽穆一起離開了這裏。
“沐沐,我們先回家,明日再去調查那濟慈庵吧。”站在大街上,薛亦看了看濃的化不開的夜色,說道。
文羽穆搖頭,“白日裏也許是另一番光景,今日他們跟丢我們,若是起了疑心,謹慎起見也許會轉移那對婆孫,我們不如趁今夜一起查了。”
“但是,”薛亦懵然,“我們要怎麽出城?”
文羽穆笑着拉住他的手,說:“我帶你飛過去。”
“?!”
文羽穆帶着他來到城下,尋了一處巡守薄弱的點,足尖挨着牆壁便如同平地拾級一般輕松寫意的翻了上去,而後又如一只輕靈的燕子般滑了下去,依然只是輕輕借力牆壁。
薛亦一臉木然,震驚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文羽穆看他驚得眼睛睜的大大的,顯出幾分呆氣,不由得笑了起來,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啦,阿亦。”
薛亦喃喃道:“沒想到我居然真的飛過了城牆……”
難以想象,沐沐是怎麽在帶着他的情況下,還如此輕盈靈巧的。
不可思議!完全不可思議!
“好啦,我們快走了。”文羽穆拉了拉他。
薛亦看着他纖細潔白的手指,嘆道:“這是仙法吧。”
文羽穆被他逗了樂了,“什麽仙法不仙法的,就是力氣比常人大些。”
薛亦搖頭,“不,這就是仙法,神乎其技!”
“沐沐,你一定天上來的谪仙人。”
文羽穆說:“我從哪裏來的不是告訴過你了。”
薛亦一副聽不進去的樣子,文羽穆也懶得和他争了,飛躍城牆是沖擊力大了點,随便他怎麽想吧,反正他就是他。
“好了,別想了,還去不去濟慈庵了?”
薛亦這才終于恢複了一些正常,點頭道:“自是要去的。”
霍老大告訴了他們大致方位,他們沿着西北方向一直走,果然在郊區看到一處大院。
院子四四方方的,外面看來也是灰撲撲的,無甚特別之處。
只有大門上挂着一個簡陋的牌匾,上面寫着濟慈庵。
薛亦和文羽穆對視一眼,就是這裏了!